《花祭》四月芒种

4、chapter04 橙华

　　是夜，忘忧做了一个梦。

　　神是很少做梦的，至少忘忧这个神就很少梦。哪怕在她沉睡的三千年里，她也不曾梦见什么，是个极其虚无空白的三千年。

　　可是今夜，扶桑入了她的梦。梦中她赤着双足坐在弱水河畔，一脸笑容：“玄嚣太子受封西方白帝，我看天上的金天宫就要建好了，应该不日便会过来。”

　　扶桑并未理会她，便听她继续说道：“想来你还不知道，我同白帝座下的青鸾和鹓鶵关系甚好。虽然鹓鶵已经不在了，但往后可以找青鸾相伴。”

　　常言道，日有所思方夜有所梦。是以，忘忧不知为何会梦见这桩数千年前的旧事，且算得上是一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旧事。

　　“嗯，炎黄之战后天下久不太平，帝姬与我时常要下山去，你一人独守昆仑也是孤单。何况，你的性子又是耐不住的。”扶桑神色戚然，眸中似又含着愧意：“木木，我听闻白帝之子司秋之神蓐收脾气暴躁，你与他交往且先收敛点性子。”

　　扶桑所言，令忘忧极其震惊，她虽不记得过往扶桑是如何说的，但绝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而且，木木这个称呼，向来只有帝姬这么唤她。扶桑从来都是叫她若木，或者也不唤名，就那么冷冰冰的一瞥。

　　那一声“木木”，吓得她立即苏醒过来。

　　倒是她与蓐收的初见，的确是算不上愉快。白帝入住金天宫当日，忘忧便从不周山登了天界，与青鸾笑闹之际，偶遇一金甲天神，左耳盘蛇，眉须白毛，神情威仪。忘忧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被青鸾狠拽一把衣袖，眨眼间青鸾便化作原形，竟是要载着她飞去。

　　忘忧不解，青鸾只道这是白帝之子，金神蓐收，执掌刑罚和司秋之职，切莫招惹他为好。

　　忘忧却愈发好奇，与青鸾说道，“这么严肃正经的神，我也认识一个，虽生的没有这位神君威猛，但是板着脸的样子也实在吓人。只是不知道，若把这两位放在一起，谁最先能吓哭孩童。”

　　不知道是忘忧说话音量太大，还是这位蓐收神君的耳力实在太好，竟然瞬息之间乘着两条金龙追赶上来。

　　吓得青鸾忙放下忘忧，又变回人形，向蓐收解释，“神君莫怪，若木神女只是玩笑两句。”

　　忘忧本想顺着青鸾的话给蓐收赔礼一番，不料这位神君并不让她借坡下驴，反而先对她行了一礼：“原是帝姬座下的若木神女，无非是神女玩笑几句，小神怎敢介怀？”

　　听着他这明面上不做在意，实际上暗讽她借帝姬之势无礼欺人的话，忘忧很生气。若只是讽刺她也没有什么，但是含沙射影到帝姬，她便不能忍了，况且她素来也不是个脾气好的神。

　　“神君言重，是若木方才言辞失礼了。听闻神君还执掌刑戮一职，想必也是个快意恩仇的性子，若木不才，愿同神君比试一番。我知神君英武，但神君不必在意男女殊别，更不需手下留情，若木若有损伤，权当给神君赔礼道歉了。”语毕，便手起祭出长剑，同蓐收打在了一处。

　　洪荒中的神，大部分都好战冲动，就连五方天帝中的四位也都是靠着战功封位，远没有后世美化出来的神祇那么物我两空。与忘忧最为亲近的两位上神却都是异类，一个是帝姬，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这位伏羲女娲之女动怒的，她可清冷似孤月，又可笑靥如灿阳。另一位，便是扶桑了，昔日的扶桑神君，总是不苟言笑，端方持重。

　　若木和蓐收这一战打的互相都挂了点彩，但实在酣畅。虽初见便有摩擦，却又谓不打不相识。二人也未想到，接下来的数千年中，却是他们二人相伴最久。

　　原本忘忧是打算今日拉着扶桑一起去趟兰幽谷，一梦醒来，许是那声“木木”令她依然不自在，所以现在并不想看到扶桑。正巧侍女来说扶桑神尊一早去了神霄府拜会长生大帝，须得明日午后才能回来，让忘忧自行打发时间。

　　许是刚刚睡醒，忘忧脑子里好生过了一番而今天界地位尊崇的神仙。是了，四御中的这位南极长生大帝，年岁比她和扶桑怕是要长个十几二十万岁。又遥领扶桑太阳九炁神君一职，算得上是扶桑如今的上司，是得需要去拜会一番。

　　忘忧梳洗好，便去了浮洛山橙华花使的住处。倒不是她不听扶桑所言，而是突然想起来，昨日撞见橙华时遇见那位紫衣女仙。虽说以扶桑的“行事周全”，想必也将那位女仙昨日的记忆抹去。但若她真的是紫月仙子，那让橙华花使从中引荐更为自然。

　　经昨日花蕊殿一事，如今百花宫都知她是扶桑神尊座下忘忧仙子，是以，忘忧以为诸位花仙会看在扶桑神尊的面上给她几分薄面，只是也更难同她亲近。

　　却不想从四时山到浮洛山一路上都有花仙子同她问好，若只是问好，还可以解释为百花宫的花仙子热情好客，但问着问着还随她一路同行是怎么回事？

　　导致路才走了一半，她身边已经围了七八个花仙。且随着围上来的花仙越多，她只能走的越慢，越慢就围上来更多。

　　“忘忧仙子安好，小仙是镜面草仙子螺旋。”

　　“螺旋仙子安好。”忘忧瞥了眼这个青碧色罗裙的仙子，嗯，这是清纯型的。

　　“忘忧仙子安好，小仙是莲族的霞光/冰娇/楚女。”

　　“三位仙子安好。”忘忧又笑眯眯的看向莲族的三位仙子，粉裳仙子娇媚、黄裳仙子柔弱、白裳仙子清丽。

　　“见过忘忧仙子，小仙是菊族的翠紫。”

　　忘忧见她没有跟旁人一样挤上来，而是隔着人群盈盈一拜，一袭绛紫衣裙，端庄又优雅。心下啧啧两声，赢了，比她身旁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都好。

　　忘忧再一抬眼又见一粉一白两位仙子，与她身边的仙子还有翠紫都隔着点距离，不上前同忘忧打招呼，却又一直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神态清冷，似是不屑跟其他花仙一样上赶着和她说话，眸光却不沉静，两双美目总似有似无的瞥向她。

　　霞光仙子机灵，主动跟忘忧小声说道，这两位是梅族的宫粉和玉蝶两位仙子，梅族的仙子大多清冷，不太会同旁人交际。

　　既有生性清冷的，便有生性热情的，榴花族的玛瑙仙子、白榴仙子，还有芍药族的紫玉奴仙子、川赤仙子便开始说起梅族大大小小的八卦。

　　八卦这个东西，最能在短时间内拉近人与人的距离，尤其是女人之间的距离。若是榴花和芍药一唱一和，一个主讲一个补充，也可当做乐子听上一听，还能加深对百花的了解。哪知榴花与芍药似有宿仇，没讲上两句便争吵了起来。

　　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五个女人是五百只鸭子，十二个女人就是千军万马。

　　起先，白榴仙子说道梅族最具清冷气质的还要首推梅花花神疏影，而今大多数的梅仙都只是不想堕了梅族的名声，故作孤僻不喜同旁人往来的模样。而花神疏影是真正的孤傲冷峻，是整个百花宫将白衣穿的最出尘绝世的男子，哪怕莲花花神白千叶也要逊色三分。加上眉心天生的一点朱砂红，更显风华。

　　这番话语先是惹得梅族宫粉、玉蝶二位仙子不快，直接将自己对号入座了“大多数梅仙”；接着，又引来莲族三位仙子的不满，她们莲花花神白千叶出身高贵，又是佛境圣花分陀利华的化身，岂能被如此肤浅的比较。

　　芍药川赤仙子脸上当即显出不屑之色，说梅花花神疏影也不过是装出来的，背弃婚约同凡人成婚生子，后又抛下凡人母女，实属不仁不义，这才缩在清梅坞避世不出。

　　这就涉及到梅族甚至整个百花宫的秘辛，梅族二位仙子当即抛下清冷姿态，上前同川赤仙子争论不休，同为芍药的紫玉奴仙子便来帮腔。

　　榴花同芍药有嫌隙，方才白榴所言又十分倾慕梅花花神，玛瑙仙子和白榴仙子便自然的站在梅族这方。

　　而莲族的三位花仙，又因白榴所言冒犯了莲花花神，便站在了芍药这方。剩下忘忧、螺旋仙子、翠紫仙子三人面面相觑。

　　这厢一帮平日里姿容淑丽的花仙子们正叽叽喳喳争论不休，只见一团耀眼的红光从她们中央射出，随即光影一闪，忘忧便从人群中央到了一旁的开阔之处，而原本争论中的仙子的都定身在了原处。

　　忘忧望向余下的螺旋仙子和翠紫仙子，见这二人神情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拍手叉腰道：“如何？现在是不是安静多了？有劳二位先照看着，一炷香后她们便可活动自如，我先走一步。”

　　方从万芳庭步入阆苑，拐入一僻静之处，便见要寻的橙华花使就在眼前，且还主动上前来问好。“忘忧仙子好身手，看来东海仙山名不虚传，真乃修仙练法绝佳之所。”

　　“花使过奖。”忘忧不禁疑惑，一个小小的定身术也这么值得夸赞吗？她不过晃了根手指头而已，这个橙华花使不仅喜欢跟女仙油嘴滑舌还溜须拍马，忘忧默默又将橙华鄙视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