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祭》四月芒种

2、chapter02花灵

　　浮洛山是百花宫悬浮着的三十三座仙山中最高也是最大的一座，而今的百花宫宫主和七位花使的起居所在。百花宫宫主居于花蕊殿，因而各路仙门尊称其一声花蕊夫人。

　　忘忧此次奉帝姬令，需集齐十二月花神之花灵，不得不走这一趟百花宫。洪荒众神大多薨逝，形魂融于风雨雷电、灵力滋养于天地山川。她若直接以神祇的身份而来，这会儿多半已惹得百花宫上下慌乱甚至而今天界的天皇大帝亲自接引。但若是靠这小小忘忧花仙的身份求取花灵，不知得费多少时日，怕是会耽误帝姬。

　　思来想去，还是单独见一见百花宫宫主，道明原委，以宫主之力聚齐花灵。帝姬之令，花蕊夫人莫敢不从。

　　不过，帝姬素来教导，世间万事皆有因果。花灵乃花仙飞升成仙、周身灵力之结元，就算因着帝姬之尊，轻易献了上来，解了当时之困；但往后，时移世易，不知又会以何种代价偿还回去。遂此次求取花灵，必要先圆十二位花神一遭夙愿，使得各位花神自愿献上花灵，如此，便也算谋得一道因果了。

　　刚行至花蕊殿前，便见青绿蓝紫四位花使引着数位花仙入得殿内，众仙衣着繁复庄重，隔得甚远，望不清脸上的神情。又眼见殿门缓缓关上，忙化身一道清风跟在了最后一位仙君身后，落在他的衣袍之上，变成一朵同衣上一样的桃花暗纹。

　　殿上高坐主位的神君抬眸向下看来，似是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桃花花神灼曜，又扫过其他花仙。

　　下方，百花宫宫主位于众仙身前，忙领着朝主位行礼：“百花宫花蕊携诸仙见过扶桑神尊。”左后方的七位花使和右后方的八位花神也齐齐见礼：“见过扶桑神尊。”

　　扶桑极轻极淡的嗯声，微抬了下手，下方幻化出一张张席位，众仙又道：“多谢神尊。”便依次落座。

　　“为何只有八位花神？”清冽的声音从主位穿来，扶桑抬眸看向百花宫宫主，百花宫宫主又看向下一席位的花使红寒。众花使的衣着别无二致，除颜色不同，便还有交领领口的花纹不同，红寒花使领口是红寒兰花纹。

　　红寒起身，“禀神尊，时值二月，兰花花神正率我族前往凡间布施花期；莲花花神而今正在水华渊中同西方梵境的佛陀讲经；梅花花神已隐居清梅坞五百年，未曾过问世事，神尊若有吩咐，绿萼花使在此也是一样。”语毕，便见同侧的绿衣花使起身朝扶桑见了一礼。

　　“至于水仙花神...”红寒又瞥向百花宫宫主，向来作为宫主头号副手的他，也不清楚一贯性情怪异的水仙花神行踪。红寒见百花宫宫主并没有起身圆场的打算，只得斗着胆子，再又恭敬了三分：“许是这几日花朝之庆，金盏银台中事务繁忙，小仙这便着人再去催一催。”

　　“不必，本尊此次来，实属有事相求各位花神，待本尊道明原委，再劳烦红寒花使转告兰、莲、水仙三位花神”。

　　“谨遵神尊之令。”红寒这才松下一口气，坐回原位。

　　其他花神之间则是面面相觑，神尊下令众花神岂敢不从，何需相求一说？况且，他扶桑神尊也不像是会说些谦辞、讲些虚礼的神仙。

　　扶桑自是不关心下方这些小仙作何担忧，又瞥了眼桃花花神的方向，“本尊座下有一名小仙，刚修炼成人形不久，做事难免毛躁，前几日让她打理昆嵛山东隅的花圃，竟弄丢了勾芒神君悉心培育的仙草。”

　　“不巧，又被前来旸谷玩耍的精卫衔去，落入了凡间。想来那仙草须得入世历练一番，待得她修行期满，才可再重列仙班。只是原本这仙草命中并无此番波折，下凡历练，也不在造化之中。”

　　“如此一来，不可避免会被凡间浊气侵染，难归天界。”说到此处，扶桑不免叹息一声：“本尊于心不忍，更愧对于句芒神君。此番而来，便是想借十二花神花灵一用...”

　　这番说辞，台下信的有之，不信的亦有之。不过，从他花神之尊的扶桑大帝口中说出，那自然没有也是有的事情了。何况，他扶桑神尊愿意主动编纂一番由头，已经是极给百花宫和十二花神颜面了。

　　只是花灵乃灵力结元、花仙之本，若交付旁人，等同于性命相托，一时之间，诸仙都面露难色。

　　扶桑浅浅一笑，尽量摆出和颜悦色、和气、和平的作态：“诸位无需担忧，本尊不是现在就要，更不是不讲道理、强人所难之辈，只需在那仙草凡间历劫期满之时，借助十二花神花灵之力，替她洗去一身浊气，助其飞升便可。”

　　忘忧心下暗喜，原本以为这一趟自己孤立无援，看来此次帝姬令是发给她与扶桑两人。

　　虽然不想承认，二人虽神力相差无几，但论智谋，还是扶桑高出一筹，他向来鬼主意就多。只是，不知道此次被他杜撰出来的仙子要由谁来背了黑锅。

　　一阵微风拂过，忘忧还未晃过神来，便从灼曜的衣摆之上吹来大殿之中，顷刻间化作了人形。

　　只见，一袭耀眼火红衣裙的女子，亭亭玉立在大殿之中，眉若春柳，眸似点漆，琼鼻樱唇，额间描了一朵萱草。夕阳照进殿堂中来，更衬得这位仙子，面生霞光。裙摆之间隐隐浮动着灵力点缀的萱草暗纹。

　　殿内诸仙先是被晃了神色，接着便心下疑惑，又是面面相觑，这是哪家的花仙，从未在百花宫中见过，能在众仙眼下隐去身形，又是何时在殿中的？若非扶桑神尊出手，怕是他们至今未有察觉。

　　扶桑见她刻意这番装扮，心下不免失笑。清咳一声，忘忧这才晃过神来。

　　赶忙瞥了眼席间的橙华花使，见他与一众花使神色并无不同，这才放下心来，幸好是个聪明的。

　　于是向殿上行过一礼，“小仙忘忧，见过扶桑神尊。”正打算做足全套，也向殿内诸仙见礼，却见扶桑又素手一抬，眨眼间忘忧便站上他身侧之处。

　　“你失手弄丢神草，而今本尊已舍下脸面，陪你走这一遭百花宫求借花灵，只是诸位花神肯是不肯，就要看你的诚心了。即便是花神仁义，允了此事，但这万事皆有因果，如何偿还，还要看你的造化了。”扶桑一番言辞甚是恳切。

　　忘忧一时脸色变幻莫名，原来自己就是那位要背锅的仙子。

　　却又只能跟着演下去，背个锅事小；倒是如此一来，有了个光明正大求取花灵的由头，免得再多一个百花宫宫主知晓此事。

　　此时，席上的各位花仙，不管先前信的还是不信的，此时都是信了的。原本以为重点在句芒神君的神草，却不想重点在小花仙。

　　扶桑神尊乃天皇伏羲养育，数万年来，值守东海昆嵛山，每日于旸谷之中，迎日升月落。

　　漫长的神祇时光，孤独伴随着永生。而今座下有这么一位顽皮的仙子，想来是个打发时光的好用处。神尊避免她被勾芒神君责罚，竟亲自求于百花宫。

　　看着底下众仙一脸原来如此、了然于胸的神情，忘忧心里难免腹诽。数千年不见，扶桑还是这么会信口胡邹。只是，这些花神看自己的眼神怎么就有些许怪异了？

　　牡丹花神左紫盈盈起身，一身胭脂色十二破交窬裙，裙身压着大朵繁复的牡丹花枝，分外华贵，彰显牡丹富丽之态；梳着单螺髻，发髻一侧簪着一根金凤形笄，另一侧则是一根金镶玉步摇，又显灵动清丽之姿。鹅蛋脸庞，身姿窈窕，五官极其艳丽，神态却又柔媚多情。

　　忘忧不由赞叹，倘若以神仙的皮相同凡人相比，须得是百里挑一；百花宫众仙姿容在神仙中又是百里挑一；她虽久在昆仑，却也是听说过百花宫三魁之名。第三紫葳仙子凌苕，第二是四月牡丹花神左紫，魁首乃腊月水仙花神凌波仙子。

　　今日匆匆来访百花宫，还未识得凌苕仙子和凌波仙子，但牡丹花神左紫这一番可华贵可清丽、可明艳可柔弱的容貌果真不负盛名，令忘忧识美之心愈发激动。

　　“神尊心慈，体恤门下，左紫愿献花灵。”

　　话音未落，忘忧心中便想到，左紫仙子真是人美心也善，不免又加深一番好感。

　　又见左紫眸光微转，看向她道：“需要之时，烦请忘忧仙子前来鹿韭园寻我便是。”

　　“多谢牡丹花神。”忘忧由衷谢道，笑靥染上了嘴角，好似这开春的风拂过殿来。扶桑侧眸看了一眼，嗯，果真是花朝来了。

　　十二花神并不是神，神只在上古洪荒，而百花宫成立不过四千二百余年，建宫伊始，只有各花族花仙，百花以牡丹为尊，故由牡丹花族的花君任百花宫宫主之位。而后千百年间，百花宫宫主在各花族共挑选了七名花使，助其处理百花宫诸事。

　　时过境迁，数百年过去，天上人间都流传着各地各时的花神传说，百花宫遂按花期令设花神，司人间四时十二月花谢花开之职。牡丹司四月花神，也为十二花神之首。

　　因牡丹花神左紫率先允了借花灵一事，余下在场的花神只好或是应允，或是找了个自认为不明显的借口考虑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