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祭》四月芒种

1、chapter01花灵

　　花朝之庆，向来是百花宫最热闹的时候。不同于人间年年都有，许是天上的神仙活的太长，年年岁岁的办既打扰清修，又觉得厌烦。因此，天上的花朝节三百年一次。百花宫处处万紫千红，百花竞艳；也引得许多旁处的仙友，前来拜会。

　　是以，三五步一处花簇下，或九十步一处回廊外，都能见到聚在一处的仙女仙君们。浅浅的交谈声，和着偶有的银铃般的笑声，不时地飘进忘忧的耳中。忘忧搓了搓胳膊，又搓了搓胳膊，没曾想五六千年未曾来过天界，如今这些神仙竟变得如此磨磨唧唧、婆婆妈妈，既然郎情妾意互生情愫，直接去女娲娘娘处结了姻缘不就好了么？再者，也可先拉拉小手，游览一下天宫盛景。为何全聚集在这一处，实在是比千羽族还要吵闹。

　　忘忧想到此处，又未免觉得自己的脾气太过暴躁，作为神仙中的神仙，又是一众花花草草的前辈，当有气量和胸襟。一定是因为此次身怀要事而来，着急了些，才急躁了些，忙定了定神，又自作淡定的走了几步。若此时有人注意到，便会看见一袭红衣的仙子疾风快走，再一眨眼，却只见一道红光从百花宫万芳庭飘过，径直飞向了悬浮于空中的浮洛山。

　　忘忧上一回来天界，还是五千多年前，女娲补天之前，那时的天界同如今的大有不同。如今的天界，受三清四御主宰，分三十六重，绝大多数居于九重天下，由西极天皇大帝总御万仙。

　　彼时，天分五方五帝，她跟随帝姬前去拜见北方玄帝。在北海初见司冬之神禺疆，乘两条青蛇而行，前来接引帝姬。

　　过去的几万年时光里，忘忧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多好看的神女。一来，从未有人夸过她长得好；二来，她自有灵识起就同帝姬和扶桑呆在一处，帝姬之貌，这世间再无第二个人能出其右。所以当禺疆说“神女貌美，吾心悦之”时，她异常惊讶；再当禺疆说要求娶她之时，她惊讶的把禺疆打了一顿。

　　禺疆倒的确是个很耐打的神，自挨揍之后，夸她不仅貌美，还性情直率。是以接下来在玄水宫的半月里，忘忧早出之时，能在门口看见禺疆；晚归之时，还是能在门口看见禺疆。经此一事，忘忧似乎理解为何扶桑不愿与她多亲近了，每日里，朝夕相对的都是这么一个人，的确是有些发腻。

　　回到昆仑山后，忘忧再看见扶桑，就心下好一番检讨自己，不再三五不时缠着扶桑。那时的扶桑在昆仑山的时间也愈发减少了，人间大患，他时常要下山。不久后，扶桑远去东海，她永驻昆仑，临到离别之时，想说的多些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也没什么好值得说出口的。

　　忘忧收下思绪，刚落地隐去身形，便见葳蕤花开的灌木旁，一位橙衣的仙君同身前穿着淡紫色衣裙的女仙说笑，那女仙更是眉目含情，面带羞色。忘忧不动声色的往前走了两步，突的想到这位橙衣仙君的衣着有些许特别，扭头仔细的打量过去。

　　只见那仙君穿着白色行云织就的交领上襦，领口是晚霞幻化的浅橙色硫华菊花纹，下裙上白下橙，灵力化成的似锦繁花点缀在裙摆腰间，错落有致，外着一件色泽更艳的橙色褙子，双袖上暗纹随着他交谈时的身姿浮现，墨发未束，肤白唇红，这副模样倒当得起翩翩君子四字。腰间系着宫绦，白色织羽作穗，橙色的玉佩中间雕刻着扶桑树，四周围着若木花，无疑便是百花宫七位花使中的橙华花使了。

　　“呵呵呵呵仙子谬赞了，虽然本花使的确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仙法卓然又痴情专一，但在下向来低调谦逊…….”

　　忘忧似又是想到了什么，再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袖口一抬，现出身形，掩面而泣起来，且哭声愈来愈大，使得那两人止了说笑声，好奇地抬头看过来。

　　“昨日橙华花使还同小仙秉烛夜游、把酒言欢，未曾想到今日便同这位仙子推心置腹，小仙一番深情终究是错付了呜呜呜呜呜呜”女子的声音恰若莺啼，和着呜咽声，愈发显得娇弱可怜，情真意切。

　　“橙华花使？”紫衣女子不可思议的看向橙华，又看看正在啼哭的红衣仙子，满眼错愕，又惊又愕，又羞又怒的轻哼一声，终究是拂衣而去。

　　橙华努了努嘴，又理了理腰间的宫绦，再双手调整了下嘴角的弧度，终是心平气和，一派儒雅的走向了忘忧，又作揖道“这位仙子想必是有所误会，在下向来洁身自爱，从不曾半夜与女仙私会，怕是别的不耻之徒污蔑了在下的名声”。

　　忘忧这才撤下袖子，露出脸来，只见雪肤花貌般的面容，笑的眉眼弯弯，未见一丝泪痕，更是声音轻快地点点头道：“没错，小仙就是那个污蔑花使的无耻之徒呀”。

　　百花宫建立至今四千余年，橙华自开宫之初便跟在百花宫宫主身边，这满园花仙不说认全，但至少也是面熟。面前的这位仙子却是从未见过，容貌又不输于百花宫的各位花仙。衣着打扮也未见特殊之处，仅一袭火红的软烟罗衣裙，一时之间，也难确定是不是花仙子。若是的话，他花使之尊，怎么的也要教育一番污蔑自己清誉的小小花仙；若不是的话，怠慢了佳人，不是他橙华光风霁月的作风。于是，这眉头拧了又拧，也没回复忘忧的话。

　　忘忧这厢已经抄起了手臂，红衣潋滟，一派闲适的问道：“方才与花使相会的那位紫衣女子，是紫玉簪仙子紫萼，还是兰族的紫月仙子？又或者是紫葳仙子凌苕？”倒不是忘忧对这百花宫有多熟悉，而是她听说过的紫衣仙子也就这么几位了，还有一位紫莲花使，但是衣着不符。

　　未等橙华答复，便顾自分析着：“传闻紫葳仙子姿容昳丽，不仅在百花宫中排前三，在整个天界也甚是有名；方才那位，美则美矣，前三怕还是需努努力。”又一脸认真的否了自己方才的说辞：“不过美貌这个东西，努力也是没用的。”

　　“不知仙子是哪位仙尊府上？百花宫若有招待不周，橙华定赔礼道歉；只是，我与仙子素未谋面，仙子却一而再的污蔑在下，又牵连了其他花仙子的清誉，怕是不美。”橙华一番言语，端的是不卑不亢，进退有理。

　　却听忘忧“啧啧”两声，拍手称赞：“果然是橙华花使，在不相熟的花仙面前最爱装腔作势，说话还老是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蹦，与人间的秀才倒是有的一比。不过这一套，也就忽悠一下内敛害羞的仙子。于我而言，橙花花使还是露出本来面貌的好，”说罢，还对橙华眨了眨眼：“双雪诚不欺我。”

　　“双雪！“橙华一番话听下来瞬间便明了，基本上是咬牙切齿的道：“那个双色金鸡菊自从来了百花宫就到处败坏我名声，本花使要剁了她作花肥！”

　　“放肆！双雪乃我昆仑雪菊仙子，受昆仑灵气滋养，饮昆仑雪水而长，无论如何，也不是你小小花使能这般逞口舌之快的。”许是未曾如此呵斥过旁人，忘忧一番话词语虽严厉，但听起来又娇又俏的。

　　不过听在橙华耳中，还是吓得眼皮跳了几跳，不可思议的看向忘忧：“昆仑？”又轻声问道：“可是昆仑极西之处的那位神尊？”

　　忘忧眉梢一抬，唇角弧度拉长，一脸“算你小子有眼色”地点了点头。

　　橙华顿时弯腰下来，行了一个毕恭毕敬的揖礼：“祖宗此番下山，可是百花宫有难？橙华虽不才，但愿为祖宗和百花宫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求功名……”

　　“打…打住”忘忧揉了揉额角，“别再四个字四个字了”，见橙华又要开口，忙急急道：“也莫要叫我祖宗，还有百花宫没事，再过三五千年也没事。”说罢，不管橙华作何反应，红衣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这厢橙华松了口气，准备起身，但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正欲施法，余光却见一墨色的袍角。

　　“本尊问话，你且先答完。”清冽的音色从头顶传来，带着神祇的威严，压的橙华不敢抬头。却见墨色衣袍上金线绣着的三足金乌纹饰极其清晰，橙华吞了吞口水，不是说上古神祇大多随洪荒远去，余下的也都隐世不出吗？怎么一炷香内他就见了俩，还都是他们花界的祖宗！百花宫有没有劫难不确定，他肯定是有大劫！

　　“谨听神尊吩咐。”

　　“今日本尊受百花宫宫主所邀，来观花朝之庆。上午同天皇大帝下棋，午间与道德天尊府上的几位上仙饮酒，刚入百花宫内，便是由你前来接引，未曾见过旁人，你可听见了？”

　　墨色的袍角如流云一般从橙华眼前划过，橙华双眼之中闪过一道青色的光芒，脸上的神色便愈发恭敬了几分，“小仙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