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垣晓斐

9、魂兮

　　寻着暗羽上的气息，彩薇在一所大宅前停了下来。

　　黑色的门。两侧的燕翅上是狰狞的兽头，门环确实血一般的鲜红。那是两枚血色的灵芝。

　　四下里静悄悄的，院墙也并不很高，虽然他肯定在这里，但是墙壁上、门上都有符咒，以彩薇的修行京然进不去。急的彩薇在院外踱步。

　　此时，正在门前徘徊的她却看到了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白衣。静默。

　　常骊跑到她的身前，细细地看着她紧张地问道：“彩薇，你怎么样？受伤了吗？”“你怎么在这儿？”彩薇觉得很诧异。“椒淑告诉我说你被人劫持到这里来了。你，你没事吧？”常骊的表情很慌张，应该没有说谎。可是，椒淑是怎么知道的呢？她为什么叫他来救自己，而不是叫那些侍卫呢？彩薇心里暗暗琢磨着，但是表面上却是不露声色道：“没什么，他们只是抢走了我身上值钱的首饰。刚刚路过这里，才想起有个经年不见的朋友住在这里。我这个朋友为人大方仗义，来人只管推门就进。可惜我区区一个弱女子，空望这这门却推它不动。哎。”她似是轻轻叹了口气，望向常骊道：“常将军，你能帮我推开这门么？”常骊虽然知道这样破门而入似是不太合乎礼节，但是听了她的理由，又看了她那双望着自己的眸子，纵是再怎么十恶不赦想他八成也会去做了。

　　门其实并不很重。彩薇感激地向他点了点头，遂向门里走去。就在她一脚迈进门里的时候不知怎的，她身后的常骊看见她忽然脚一软，跌了一跤。于是连忙上去搀扶。可是近前了才发现她本没有跌倒。彩薇见他也跟了上来，就说：“常江军请先自回吧，我见了朋友再回。”话音刚落，大门轰然关闭。常骊连忙上前去拉，却是怎么都打不开了。彩薇心下一惊，心道这回是遇上麻烦了。

　　脚步落在石子路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响声，回荡在空空的院落，显得这里格外破落。从大门一直向前，穿过稀松的行道树，路的尽头是一座门扉半悬、窗栅四落的屋子。虽然破败，朱红的檐柱却鲜红艳丽丝毫没有暗淡斑驳。屋子里的正中有一架香案，上置灵牌一个，却没有任何花纹文字，通体乌黑，却没有黑色物体通常有的那种反射出的光泽，暗淡一片。

　　四周幔布垂落，形成了一个似庙非庙，似祠堂非祠堂的奇怪景象。更奇怪的是，他们看见椒淑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

　　“椒淑，你怎么在这儿？”常骊觉得很诧异，便要上前询问。“小姐，”椒淑并不理他，“你还不取他的肝脏？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啊！”“取我肝脏？！”常骊在这诡异的气氛下语气也有些不自然。“对啊，”椒淑向彩薇走过去，极尽谄媚之色，弯着腰道：“小姐，不要脏了手，我来代劳。”语音未落右手并指如刀，向常骊腹部戳去。常骊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丝毫没有反应，任那鲜红的指甲贴近自己雪白的衣襟。

　　椒淑的手却在沾到他衣服的刹那停在了空中，一只同样嫩白的纤手捏住了它。另一只素手上多了一柄亮澄澄匕首，此刻正搭载她的颈旁。“小姐？！”那双看着彩薇的妙目忽然见充满了笑。恣意的笑。邪恶的笑。

　　椒淑左掌忽一抬，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向那匕首刃上一抹顺势对着常骊猛然一指，常骊如中矢之雁般向后飞去，撞在院中的一棵枯树上，那树被他撞断了，也向地上倒去，激起一片尘埃。

　　“哈哈，”椒淑按着流血的脖子，干笑了两声，看着瞪大了眼睛的常骊，慢悠悠地对彩薇说：“你还不吃了他么？你若不吃可就是我的了。”彩薇笑了笑，说：“哦，那你是要他了？可惜啊可惜，他是我的。”“哈哈，当然是你的，我要他有何用？”“哦？”“不跟你卖关子了，”椒淑的面容渐渐变化，最后变成了一张怪异的、又有些恶心的脸。“看到了吗？我和你是一样的。我知道你是狐狸精，而且还是有八条尾巴的狐狸，所以我就成人之美啊，这不就是你的第九尾吗？”那个妖怪嘻嘻地笑着，“我真不明白你在等什么？你得到九尾后不就可以成仙了吗？他跟着你这么长时间，你在等什么？！”说罢它眼珠一转，道：“莫不是你爱他的面貌？”常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对话，张大了嘴却忘记了呼吸，他真希望这是个梦。他望向彩薇，彩薇面上却没有什么波澜。“好吧，我来帮你。”说着就向常骊走去。“你是要我吧？”彩薇淡淡地问，“不然的话，为什么我的飞升让你那么着急？”“你成不成仙不关我的事，但是我要你变成九尾。”“哦？！”“不和你废话了，你现在吃了他的肝，快！别婆婆妈妈的了，你又不是没吃过！装什么！”

　　彩薇几步窜到它的面前：“吃不吃是我的事，我现在想知道，你要做什么？”“我要你的心。九尾的心。”这话让彩薇愣了一下，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但是短暂的沉默变成了僵持。“我的心？你也配？”看着它那张丑脸，彩薇忽的笑了。

　　转瞬间常骊的面前就展开了一场厮杀，但是他看不到，因为太快了。当他能看清时，他看见彩薇面如死灰，腰上有一大片血渍，她正跪在地上喘着气。而那个妖怪，只是手臂上胸前多了几道伤口，虽然喘着，却没有什么大碍。

　　“怎么样？你吃不吃他呢？你若吃了便可以修为大增，也许呢可以多撑个一时片刻。”它见彩薇不语，忽然仰天大笑：“原来你是在等那只大鸟啊？！不要等了！等你被我也吃了，就可以和他相聚了！哈哈哈”它指着自己的肚子狂笑。

　　“原来，他已不在了。早知道，也不必自投罗网了。”她竟自语着笑了，却忍不住眼角的那滴泪。那笑声也噶然而止。“那么，接下来你要怎么样呢？你知道了吧？”妖怪得意地提醒她道。而彩薇却并不理会它。径自走向常骊，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常将军，你知道吗，玄翼他啊，其实很好。”她不顾那个妖怪在旁边暴跳如雷，冷冷地盯了一眼过去，径自把头倚在树干上，看着天上的云，轻轻地说：“不过有时侯他挺傻的，在离开家乡的这一年里，我遇到了他，也在同样的地方遇见了你。他对我很照顾，处处都想着我，处处都护着我，也不管我对不对总是哄我，从来对我这样的，也就只有我的妈妈。就像这次啊，出了事也不通知我。”“哈哈哈，”彩薇的话被妖怪的爆笑声打断，“他想通知你呢，被我给拦下来啦。”彩薇一愣随即大喝道：“闭嘴！”妖怪被她唬的一愣，常骊也是心下有些骇然。但是彩薇却继续有说道：“常将军，你确实是我在人间遇到的少有的英俊人物。第一次见你我就很喜欢你。你很干净，很漂亮。”“真的？”“嗯，”彩薇看着他的眼睛回答他，“是真的。你对我也好，听到我有危险就赶来了，却是让你遇到了危险。”“我愿意的。”他说这句话，却伤心在那个“也”字。“常将军，如果今天你在此丢了性命，你，怨我吗？”常骊也抬头看着天，道：“身为将士，自是以身死沙场为荣。但是，我不怨你。”他说着，口气竟也轻松了起来，“我，也是喜欢你的。你的样子时时刻在我心里一般。”“可惜我却是个妖。”“但是你对我好。”说完这句，常骊低下头淡淡地笑了起来。

　　“对不起。”彩薇的手随着她这句话动了，深深的插入了他的肋间。她看到的是他满面的笑和手中才出鞘的刀，她的耳覆上他微微噏动的唇。

　　她听见他说：“你不动手，我也会自己动手的。这样很好，这样很好……”

　　温热的血顺着嘴角流下，她能感到他还是那样的细腻。望着他飘向空中的纯白的灵魂，她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光华耀目，彩薇在这光华中渐渐回复真身，绚丽的光环绕着她飞舞，光耀着她舞动的九尾。她向天哀鸣了两声，随后猛地向妖怪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