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垣晓斐

10、破灭

　　血光乍现。

　　妖怪的半条手臂飞向半空，黑血一路飚溅洒向了本已血迹斑斑的白衣。彩薇一个纵越把常骊留下的尸身挡在了身后。随即倒地。

　　没想到竟有几滴血穿过了结界。现在的她趴在地上，清楚地看到地上的血上映出一张张痛苦的脸，那些彼时也曾欢笑的脸。

　　玄翼真的死了。那些是玄翼吸纳的亡魂，他们还带着他的气息。妖怪的断臂处已有亡魂组成了一只亡魂之臂，那些亡魂们从手臂的断口处流出环绕着它飞舞，继而又回到断口里去。

　　“哈哈，”妖怪狞笑着，把从手臂中流出的亡魂凝集成一支亡魂之鞭。一下下抽打在彩薇身上，彩薇躲开，那鞭子在地上打出一条尺余宽的裂隙，燃着冰冷的亡灵之焰。彩薇银白的身躯上纵横着一条条黑色的燃烬，她吐出赤色的炎火灼烧那些飞舞的灵魂，听他们在焚烧时的尖叫哀嚎。

　　然而却是徒劳的。那些从战场上来的亡魂裹挟着哀戾的怨念仿佛无穷无尽。猛地，妖怪大喝一声似是把所有的亡魂加诸在一起，彩薇只觉头顶上一片空洞的苍白和彻骨的寒意兜头而下。她想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在她缩颈的一刹，她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叫她：“彩薇。”

　　她下意识地道：“玄翼。”一片死寂中，冷冽的风从颈侧擦过，生疼。

　　忽地眼前一片漆黑沉风充斥在整个空间里，夹杂着匆匆闪过的亡灵，巨大的压力让她有种心脏要被压碎的感觉。一瞬。只是一瞬，她看到了那个虽然苍白却依旧明丽的背影。

　　玄翼。

　　他在飞舞的亡灵中静默地注视着那个妖怪，他在一片黑暗中独自苍白着。

　　漫天阴魂像飓风卷起的漩涡般缓缓流动，逐渐聚集、围绕着苍白的光渐渐聚在他双臂间。

　　“彩薇！”

　　心下明了。一条火龙腾空而起向着妖怪兜头而下。玄翼双手几次成法，换形变势，在火龙经过自己身侧时双臂一抛，一条白练缠着龙身而上继而撞在妖怪结成的黑色莲花上。火龙缠绕着黑莲，若戏宝珠；黑莲急速旋转着，片片花瓣若利剑飞旋，意破龙体。而那白练正好无所阻碍地绕过黑莲，直袭妖怪。忽地那朵莲花花瓣有外至内层层剥落，旋飞而出。白练被寸寸割裂，但随着玄翼再结法力，又自恢复。莲花花瓣似无穷尽，在火龙的怒火中依旧盛开不倦。重伤的采薇强撑着又集结成一条火龙，两条火龙的炽热让黑莲旋转的速度略略放慢。但久攻不下，彩薇已经是竭尽全力，玄翼也是苦苦坚持，妖怪看上去倒是并无大碍。

　　蓦地转身，玄翼看了彩薇竟轻轻地笑了。从未有过的明艳，从未有过的温柔。

　　“你要好好的。”

　　你要好好的。他说。

　　玄翼再次转过身去的那一刻，彩薇看到了自己的眼泪把整个世界都扭曲了。隐隐看到了一片惨白的光渐行渐远。那是玄翼转身扑向了妖怪，把自身元神内的修为释放出来的光。他穿过火龙的怒火和白练化成一处席卷了黑莲禁锢了妖怪，让两条火龙将妖怪烧成灰烬。

　　同时烧成灰烬的还有无数戾气和战死的灵魂。

　　彩薇跑过去看见的，是随着灵风闪烁的灵烬，还有奄奄一息的玄翼。

　　玄翼。她轻轻唤着他的名，走近他，把他拥在怀里，然后渐渐变化成人形。

　　玄翼。她唤着他。他那么轻，就像一片苍白的云。渐渐透明的脸上依然有抹不去的明丽。

　　彩薇。他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道。一如宣宾楼时的他，那样专注地叫她，彩薇。

　　玄翼。彩薇应着他，一如宣宾楼时的温婉。

　　“你总是不肯和我回东溟山。”他用半透明的手去握彩薇的手，“现在你已经拥有九尾了，可惜我却回不去了。这次，”他看着彩薇的眼，那双明亮、又雾蒙蒙的眼，继而垂下眼帘，笑道，“这次算我食言，我们不去东溟山了。”彩薇抚着他的脸颊，噙着的泪终于落下，嗔道：“傻瓜”。“嘻嘻，你才是傻瓜，哭什么？”他忽地顽皮起来，“我虽说你不用跟着我去东溟山了，但是我今后要跟着你。跟着你去任何地方，永远，跟你在一起。”他看着彩薇愣愣的表情，已渐透明的嘴角牵出一个弧度，“彩薇，你现在修为受损很严重，即便修养也要几百年才能再有可能飞升。而我，可能很快就魂飞魄散了。但是我的内丹还在，虽然受损也比较严重，但是多少可以弥补一些的。”他有些费力地抬起头，看着彩薇漂亮的眼睛。然后他看见那双眼睛出现了浅浅的笑意。他闭上双目几近透明的身体发出微弱的光，一颗白色内丹缓缓升起。彩薇朱红色的内丹围绕着它轻轻旋转渐渐融合。“我原本不想你承受这些的。可是我失败了。”他在她耳边虚弱地说，“彩薇，对不起。”汹涌的泪水由她的脸颊滴落，穿过他的身体，打湿了衣服，“不要说这样的话，傻瓜。”他伸手想为她抹去眼泪，却无法触摸她的脸颊，“唉，你别哭啊。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许难过，好不好？”“好，你要监督我啊。”“好。”声音轻落，随着他一同消逝在空气中。彩薇依旧保持着拥抱玄翼时的姿势，眼泪滑过她的脸颊后没有滴落，而是飞向那颗依旧缓缓旋转的内丹，融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