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Rabbit Hole（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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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六下午没有课，上完半日课大家就可以解放。
之前说临也有时拿远子没辙，就是由于远子平日很温柔和蔼，可一旦求索起来格外强势。比如今天下午，她主张要办高岛柘榴的欢迎会，临也当然是不想陪女生玩，但远子的做法是非要找到他不可。
以临也的角度来说，远子和翔子都具备他有点头疼的特质——两人身上都莫名带有一种母性（？）或者说姐姐的光辉。翔子已经把所有心力献给凪斗这个拥有幸运体质的弟弟，远子就会潜意识把临也这个问题少年当成自己的任务。
关键是远子对临也的精神攻击几乎是免疫状态。临也对此有一句辛辣的评价：她是蠢到听不懂而已，除了讽刺她平胸的话语外。
（多年后遇到矢雾波江的临也感叹，为什么自己身边老是有弟控角色呢。）
“唉，要是凪斗也来就好啦，这样肯定会更热闹。翔子，凪斗出院已经有一阵了吧？”
“我喊他他估计也不肯来，他不太擅长这种人多的场合啦。”
凪斗不来并不遗憾，因为柘榴听说这是自己的欢迎会时，那小手放在胸前轻拍的可爱模样，瞬间让远子和翔子两人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柘榴细心地注意到临也坐在离她们稍远的座位独自面对电脑，便小声问道：“折原同学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呀？感觉他在班级里也和女生都保持一定距离……我会不会妨碍到你们？”
翔子摆摆手：“不会不会，你别多想，他那是因为应付第二十九任网络女友已经耗光了精力。”
临也敲键盘的手停在半空：“……我可是没有耳背哦？”
“什么？临也已经劈腿第二十九任女友了吗？翔子你之前不是还说他有了名叫小静的情人吗？”远子毫不怀疑地问，大眼睛里写满纯真。
临也：…………………………？？
柘榴呆萌吃瓜中。
……
“小柘榴，你有没有喜欢读的书呀？”
“嗯，我很喜欢《镜与爱丽丝》。”
逐渐融入气氛的柘榴比第一次对话时看上去轻松自然了很多。
“刘易斯·卡罗尔的作品呀，我也很喜欢！可以说是我的饭后甜点首选之一！”
“饭后甜点是什么？”
“那个……啊哈，啊哈哈……”
翔子拍了下远子的后脑勺，抗议她这种犯蠢后的傻笑行为。
“柘榴，进入我们这个文艺部其实有一个小小的条件，那就是要读完一本指定的书。”
远子一边腹中夸着翔子聪明，一边不知道从哪里直接拿出了成品：“噹噹噹——给你隆重推荐我最喜欢的书之一——《宛如青空》，作者是井上美羽！”
“你从哪里的异次元口袋拿出来的啊，我可被你这个资深井上吹打败了，我请问你，这又是哪一版啊？是收藏版，精装版，还是布教版？”
“没办法啊，谁让我是她的头号粉丝嘛。”远子嘟嘴。
柘榴被二人一来一回搞的有点晕头转向，她微微向前倾身，眨着眼睛问道：“请问……这本书，是讲什么的呢？”
远子有一种被问到宝贝的惊喜表情，双手将敞开的书当作屋檐般，盖在心口里那纯洁的圣地之上，然后幸福地笑了：“树与羽鸟的爱情故事，非常美好哦。”
也许行走的人心洗净机都是有雷达并且相互吸引的吧，例如远子对这本书的巨大共鸣。
翔子在文艺部刚成立那会就读完了，说实话，她感觉跟常年吃惯了重口味顿顿不离辣的人突然改吃清汤寡水似的，不是很习惯。
“远子，我其实从很久之前就想问了，你如果看（吃）小黄文吗？”
远子立刻摆出被冒犯的样子：“你也太~~~小瞧我了！关于性，也并不是只有官能小说或者小黄文啊，很多文学里的抽象描写也很迷人的，例如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里——『两人发出的声响极小，至多好像有人在敞开的窗户前，观赏四月凝远的暮色发出的轻叹。』，还有巴勃罗·聂鲁达经典的那句——『我想对你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情。』，还有还有……”
看到远子这样正直、正派、没有一丝羞赧的反应，翔子默默打消了喂她吃P站热文的想法，并在内心偷偷握拳：好好的大正风情古典气息的女孩子，不能毁在我手里。未来的远子老公，不知道你是哪方神圣，总之你得感谢我！
（这位未来老公不久后也会登场。）
“柘榴你呢？”
“诶……诶？”
突然被点名的柘榴反应过来是什么问题后，脸唰地就红了，本来就纤细朦胧的声音更像掺了蜜似的：“偶、偶尔会读下手机小说……”
翔子立刻心里明了，忍不住姨母笑的时候，远子则因为手机小说这个词快崩溃了：“只有手稿才是浪漫啊！手稿才是精华！手稿才是正义！”
可怜的柘榴不知道自己踩了部长的雷，被远子的反应吓了一跳，失措的表情别提多可爱了。
“咳咳。”
远子为了拾回部长威严，压低嗓子假咳两声。
“总之加入文艺部不读书是不行的，而且是白纸黑墨的实体书，指腹磨着纸页的感觉会给人特别治愈的感觉不是么？”
柘榴除了刚才那本轻文学，又接过远子新递来的一本书。
“《西哈诺·德·贝热拉克》……？”
“这是十九世纪末诞生后逐渐攀升为出演次数最多的剧目，你一定会迷上这个十七世纪的法国男人——『他是诗人、剑客、音乐家、物理学家——』”
远子谈到书时眼睛里就像缀满了星星。
“嗯，我会好好读的，稍微难一点的这种书我也喜欢，谢谢部长。”
“嗯嗯，有这么懂事的部员，我真是倍感欣慰啊……啊对了，小柘榴，翔子可是特地为你做了蛋糕哦！”
话音刚落，临也啪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在女生投来的目光中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我有事先走了，待到现在应该可以了吧。”
他看翔子想开口说什么，提前出声，一脸爽朗地笑道：“我知道静雄也还在学校里哦，你可以给他尝一尝。他在后面的校庭。”
目送翔子端着纸盘去了校庭，剩下的二人面对着剩下的蛋糕陷入了沉默。远子是因为自身对普通食物没有味觉，正在思考要不要象征性地吃一块免得打击其积极性，柘榴则因为腹内草稿终于要忍不住涌出喉头。
“那个，我一直想问……你们为什么会想到邀请我加入文艺部呢……？”
远子想到翔子解释了许久她也未能明白的“电波”一词，于是决定抛出她自己内心的答案。
“因为我们文艺部永远欢迎爱与正义的使者！没错，这里是幸福安心委员会（翔子强行‘命名’），如果你想要寻找更深的答案，不如从我布置的书单中寻找吧！有什么能比在文字的海洋里寻找方向更有意义的事情呢？”
“……是嘛……”
远子一看柘榴有认可的迹象，就夸张地小拳一拍小手乘胜追击，说肯定是这样，结果搞得柘榴对于部长奇怪的态度更疑惑了。
但她依旧微笑得腼腆：“谢谢你们。”
与此同时的校庭里，静雄正在树荫里小憩。
“你真是连坐姿都像继承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不良文化的遺伝子，该说是豪放，还是洒脱呢？”
静雄睁开眼睛，望见了一张富有许多美好因素的笑脸。
天知道他多久没有在近距离看过这种表情了。
“不要介意，我是在夸你有型。”
“……是那个人让你来的吗？”
翔子反应了一会才明白“那个人”是谁，不满道：“为什么我要听那种心脏不知道装在哪里的家伙的话啊？”
她扁着嘴递出了蛋糕的盘子，静雄没有接。
他本就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而且更想不通为什么翔子会主动来接近他，还送蛋糕，难不成是陷阱？
翔子半蹲下来，将盘子放在了近处，然后没有着急起身，而是有些在意地抬眼打量着静雄。
“……”
“……”
两个人一起把尴尬演绎成教科书示范。
随后同时出声。
“啊……”
“啊……”
静雄下意识错开了视线，动了一下下颌，示意她先说。
翔子探出身子，强行挤进静雄的视野，认真地说：“平和岛同学，我知道那天你来花店了。”
静雄把头又转到了另一边，翔子跟着换了个方向折腰，再次歪着头与他对视。
“我知道我这是在多管闲事，先跟你道歉，但我并不是想无事生非，因为理香姐是个很好的人，我想如果你能尝试和她说说话，一定会距离感顿消，你们之间的误会也会解除。”
静雄终于肯笔直地接住翔子的目光。
翔子惊异地发现，这个拥有一身怪力的男人在没有暴怒时，眼神里如汹涌海潮般的怒涛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海底般的浑厚、沉静。
“没必要。”
静雄顿了顿，补充道：“因为不和我牵扯上关系，对她来说更好。”
“平和岛同学……”
“？”
“默默守护只会沦落到男二号的位置！现在已经没有人会给男二号搬欣慰奖了！”
“…………”
翔子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凑到他耳畔低声：“理香姐和我说了当年你可是天天经过她店前，她都知道你经常偷偷看她。现在出手也不晚，我可以偷偷告诉你理香姐喜欢什么，你可以先不着急感谢我……”
“笨——”（蛋！）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语气掺杂着一丝慌乱和惊讶。
静雄咽下了后面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骂对方还是骂自己。
那一日在花店门口，他的脑海里出现的并不是小时候常常注视的有栖川理香，而是弟弟平和岛幽面无表情地提醒。
——那个网站管理员的名字，好像叫作八重原翔子。
静雄讨厌解释多余的东西，他感到有点焦躁，阖了眼眸，半晌后斜去目光：“你……听说过「自杀俱乐部」吗？”
“那是什么？”
翔子回答的毫不犹豫，静雄便擅自在心里下了结论，一定是临也捣的鬼。他没有证据，但他的直觉就是这样告诉他的。
“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但你应该小心一点。”静雄维持着不怎么爽快的表情补充了一句，“离折原临也远一点。”
被对方认真的语气感染，翔子没有再揶揄，而是轻轻应了声“嗯”。
临也回到部室时，时间已经临近黄昏，室内旧书和尘埃交替形成的气味微妙地让他心神安定。
靠窗的两张老旧榉木桌拼成文艺部全部的活动范围，一侧是用嘴巴呼吸仰着头睡觉的翔子，以及倚在她肩头同样睡得酣然的柘榴；另一侧是屈膝坐在椅子上读书的远子，她的坐姿是那种百褶裙里的春光似泄非泄的危险坐姿，偏偏本人还从不察觉，认真注视着书页的样子时不时展露出不属于信徒的虔诚，时不时又像晒阳光的猫咪一样幸福，脸颊轻靠在雪白的膝头，纤白手指慢慢撕破有点昏黄的书页，放进嘴里。
桌面上放着果然没怎么动过的手作蛋糕。
临也轻笑出声：“你真该庆幸你没有普通食物的味觉，不然你会被她的厨艺打破认知。”
远子歪着头看过来：“有那么夸张吗？”
“就那么夸张，你想象吃了全是错别字的书是什么感觉吧。”
“……”
那确实不得了。
“临也。”
“嗯？”
“推荐给柘榴的书，其实也想推荐给你的。”
“我看过《西哈诺》的戏剧哦。然而，像主角那样充满浪漫主义情怀骑士精神的人，是路易十四时代背景下才能出现的英雄形象，能够让你们这种年龄的女孩子之间成为谈资的部分，也就是主角其貌不扬却爱得深沉的暗恋吧。在如今的时代，浪漫主义被理性打击得节节败退，向我推荐还能有什么意义吗？”
临也嗤笑一声。
远子不为所动地抬起头，看着他：“我也没指望过你会对西哈诺所向往的「月世界」有什么感想，这种艺术美学优先拯救的也不是你。我说的是优先不会而已，我相信文学、相信艺术最终可以拯救所有人。”远子柔软地回应了他的话，然后开启了新的话题，“西哈诺在剧中半是揶揄地说，男人口袋里总会带着送给心仪女孩的情书，临也，你也是这样吗？”
临也走近，看着远子充满高雅气息的面孔，浮现出讽刺、无耻、甚至还有点怜悯的笑容：“怎么，到了这个恋心都蠢蠢欲动的梅雨季，你也动了心，要展开小说般冗长又无聊的校园恋情了吗？文学少女？”
远子知道这种话来问临也，就相当于隔着马里亚纳海沟喊话，没有意义。
可是偏偏她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灵慧之眼。
她没有被临也影响，只是轻轻舒展开远山之痕般的眉，不紧不慢地回道：
“难道不正是相反吗？我知道你心里装着一个人，你口中嗤笑的「暗恋」正与你息息相关。所以，趁早跟那二十九位女友讲清楚分手比较好哦。这是来自部长的警告。”
这一次，换临也被一种充满了宽赦温柔的眼神注视着。
这一幕再次补全了这章开头的论点——一定程度上，远子强过临也。
但是，也到此为止了，无法再进一步了。
临也一瞬间就能穿上无敌的铠甲，他扬起毫无阴影的开朗笑容，用恶心人的轻佻语调说：“我亲爱的部长，你在说什么呢？怎么能把翔子那种玩笑话当真？我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女友啊，而且你说的没错，我·啊——自·始·至·终————都·只·对————‘小·静’——————之·死·靡·它———————”
……
…………
………………
远子：“……………………？？？（感觉出不太对劲）”
被吵醒的柘榴：……？
被吵醒的翔子：……？？@#￥%&*&（%@#￥！！！！！？？？？？
就这样，平凡的一天过去了。
池袋身为东京都三大副都心之一，散发着日本文化气息的繁华街区，高度不一、形态各样的建筑紧凑又有序地拼成漫画般的都市景色。夜幕下闪烁的灯光乍一眼望去，比美术生的调色盘颜色还要多，还要抽象和迷离。仿佛走到哪里都甩不掉人潮的声音，喧嚣好似蔓延至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高楼阴影间寻常的一隅，灯光昏暗的小房间里坐着一个人影。
那双眼睛清晰映出发亮的电脑屏幕。
白色为主调的LOGO出现在画面上方。
中央缓缓升起一行字——
「欢迎来到自杀俱乐部」
LOGO的后面画着一束斜卧岸边，以水面为镜的水仙花。
作者有话说第6章 Rabbit Hole（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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