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魅》花海不冷

31、分飞

　　我问燕沁然想付出什么换她母子平安，燕沁然虚弱道：“你问我夫君，你去问我夫君。”

　　于是我转道来问肖正源，肖正源额头上冒出一圈细密的冷汗，他看了看围着他的岳父和大舅哥道：“姑娘，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可以交换的吗？”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如你的一身才学？”

　　肖正源没先到花缤儿会要他的一身才学，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我一身才学还要报效朝廷，可不可以换一个？”

　　“那十年寿命？”
　　“这……”肖正源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他紧张道：“容我想想。”

　　肖正源的那做御使大夫的岳父催促道：“贤婿啊，你还想什么，沁然还在屋里给你生孩子，命悬一线，你快决定呀。”

　　“是啊，妹夫，我妹妹难产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给你肖家传宗接代，你犹豫什么？”在户部做事的大舅哥有些不满，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道：“有我燕家在，哪怕你没有状元的才学，也保你官位稳当。”

　　看着紧盯着他的岳父和大舅哥，肖正源再次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当初他娶燕沁然是因为她是御使大夫的女儿，对他在京城官场站稳脚跟很有帮助。可让他用一身才学换燕沁然母子平安，却又不甘心。因为他知道身为一个男人，他的一身才学才是他在朝堂上的立身根基，若没有才学，他将彻底沦为一个吃软饭的。可要他十年的寿命，这不是一年的寿命，是十年的寿命！常言道人道七十古来稀，人一生有几个十年？

　　肖正源心里为难，难免怨恨起屋子里的燕沁然来。这个女人也真是，生产就生产吧，搞一个难产出来，生孩子的女人那么多怎么就她难产了。难产也就罢了，明明是她生孩子，为什么不自己和花缤儿交换，反而找到他身上来。不知道什么是夫为妻纲吗？男主外女主内，一个好的贤内助，应该是家里出了什么问题，自己悄无声息解决掉，不要随便麻烦自己的男人，更何况生孩子这种事情。

　　以上这些只是肖正源的心里话，他可不敢当着岳父和大舅哥的面说出来。况且如果他今日敢拒绝的话，恐怕明天陛下的御案上就会出现弹劾他的折子，他的前途也就断了。于是他道：“姑娘，请拿走我十年寿命保我妻儿性命。”

　　“哦？”我听了眉头一挑。
　　然后肖正源就抖了一下。

　　我说过，蝴蝶魅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你情我愿，这是铁则。可是我却感觉到这肖正源并不是十分情愿呢，我叹了口气，“抱歉，这笔生意恐怕做不成。”

　　岳父和大舅哥纷纷追着花缤儿问，“这是为何？我那女婿不是答应了吗？”

　　我没说话，而是眼波清寒看向肖正源，“这笔生意做不成，我便要走了，你们好自为之。”

　　燕家父子两个都是在朝堂上打滚儿的老油条，心思一转就猜到肖正源嘴上说着同意，其实心底根本不情愿。于是大骂肖正源忘恩负义，勒令他立刻同意，如果不同意，他们有的是法子整治他。

　　屋里，正在产床上苦苦挣扎的燕沁然把屋外发生的事情听得明明白白。心下凄然，是她天真了。两人一年半的富贵夫妻，她被那些花前月下和耳鬓厮磨的往昔迷了眼睛。可他们两人仅仅是利益联姻，只可以同富贵，怎能共患难？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肖正源不愿意救她，可燕沁然不能不救自己，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姑娘，留步，我愿意用十年寿命换我母子平安。”

　　燕沁然这一句喊得情真意切，我微微一笑收走属于我的报酬，然后一声婴儿的啼哭传了出来。肖正源听到这声有力的婴孩哭声，却一点没有为人父的欢喜，他害怕地后退了一步，完了，完了。燕沁然活了下来，必定视他如仇人。日后在朝堂上，岳父和大舅哥不止不会帮他，恐怕还会抓住机会对他落井下石，他的前程断了……

　　我有些感慨，遥想去年春天，三鼎甲打马游街的盛景犹在眼前，三个人那么意气风发。如今状元郎前程渺茫；榜眼默默无闻，等六王爷登基为帝，飞月做了皇妃，这榜眼恐怕更无出头之日；面如冠玉的探花郎归隐田园。

　　这三人看似都被女人害了，也只是看似而已，究其根由，不过牌面不如人罢了。飞月进了六王爷的后宅，故付柳年输了一筹；欧阳浓和燕沁然都是朝中高官之女，故伏盛柯和肖正源也各自失意溃败；和这三个女人成对比的不就是付夫人么，你看她现在什么结果，被利用个透底还以为收获了一份纯真的爱情。

　　京城事了，我计划转道汉中，那边的油泼面不错，唔，还有麻食、凉皮、肉夹馍。

　　这边花缤儿计划着去尝一尝汉中的面食，另一边江苏的贺燕乡的日子可不好过。刚开始他还觉得紫春和自己娘亲不再天天吵架了，日子轻松不少，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紫春被他娘给折腾病了，病的很重。

　　紫春病重，没人做银鱼羹，家里的小饭馆也就没办法开张。贺燕乡想给紫春找个大夫，他娘见了阻止道：“看什么大夫，白花钱。我让高人给紫春算过命了，她就活不长！”

　　贺燕乡震惊道：“娘，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狗·屁高人，你快给我钱，我去给紫春找大夫。”

　　家里的钱财都是贺母管着，贺燕乡浑身上下顶多掏出二十个铜板来，这些钱买个小食还可以，请大夫绝对不够。

　　花缤儿在贺母眼里就是十分厉害的世外高人，当初花缤儿说紫春活不长那就一定活不长。听儿子口不择言，唬了一跳，连忙呸呸了两口唾沫，双手合十对空中拜了拜道：“小孩子说话不灵光。”然后对贺燕乡叮嘱道：“可不敢胡说八道，那真是一个得道高人，又漂亮又厉害。”

　　贺燕乡现在只想着给紫春找大夫，才不管什么高人不高人的，“娘，紫春都烧糊涂了，看在她往日孝敬你的份上，你给我钱我去请大夫行不行？”

　　“不行！”贺母一口拒绝，她现在就认准了给紫春请大夫是白花钱，“请了大夫也治不好，治好了她也活不久。有钱还不如省着给你另娶一个媳妇。”

　　贺燕乡也搞不懂自己娘亲哪里来的这份自信，“省什么钱啊，人命关天的大事还省什么钱？”

　　“哼！”贺母转头不搭理贺燕乡了，在他看来自己儿子脑子进了水，为了一个必死的女人花钱，那不是打水漂么。

　　贺燕乡苦苦哀求道：“娘，就当我求你了行不行？”
　　贺母就是不松口。

　　贺家的紫春虽然是一个泥偶，可花缤儿当初捏这个泥偶的时候，为求逼真，除了七情六欲不能和人一模一样外，一切都是按照人类的身体来的。贺母折腾的狠了，泥偶也有熬不住的时候。泥偶紫春知道贺母不想掏钱给自己治病，于是劝贺燕乡道：“你不必为了我和婆婆吵架，闹得家宅不宁倒不好了。”

　　贺燕乡感激紫春的谅解，愧疚地对紫春道：“对不起，是我没用。”

　　泥偶并不具备人类的感情，所说的话都不是出自本心，而是周围的人希望她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于是她道：“没关系的，不是你的错。”

　　看着泥偶紫春清澈的眼睛，贺燕乡突然特别的害怕。不是他的错吗？难道真的不是他的错吗？如果不是他把钱财都交给娘亲掌管，如今他怎么会连给紫春请大夫的钱都拿不出来？为什么紫春一点都不怨恨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紫春一点怨恨的情绪都没有了？明明以前还会和他生气来着。

　　泥偶紫春感知到贺燕乡的感情变化，笑了笑道：“你希望我怨恨你吗？”

　　“我宁可你恨我。”贺燕乡握着紫春枯瘦的双手温柔道：“你恨我，我心里反倒好受一点。”

　　泥偶紫春无所谓道：“那你就当我恨你吧。”

　　“对不起，对不起。”此时贺燕乡除了对不起三个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其实就连对不起这三个字也一点用都没有，这三个字能让紫春的身体好起来吗？能抵消掉她过去吃的苦吗？不能！夫妻之间，对不起这三个字是最无用的。感情好的时候，这三个字是蜜里调油，双眼流露的爱意就可以包容一切小摩擦；感情不好的时候，这三个字就是鳄鱼的眼泪，虚伪至极。

　　泥偶紫春有着真正的紫春的全部记忆，她听到贺燕乡不停地跟她说对不起，想了想安慰他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这条命当初是你救下来的，如今就当我还你了。”

　　泥偶紫春的话如当头棒喝一般打在贺燕乡的头上，“难道夫妻这么些年，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情，一直是在还我当初的救命之恩？”

　　“我应该还你的。”泥偶紫春感知到贺燕乡的情绪不对，抿了抿嘴唇道：“我当时嫁给你的时候，虽是为了报恩，但也是真心喜欢你的。”

　　“那现在呢？”贺燕乡开口问道。

　　“大约是为了报恩吧。”当初花缤儿把泥偶创造出来替换真正的紫春的时候，紫春对贺燕乡的感受就已经不是单纯的爱慕了，特别的复杂，有爱、有恨、有怨憎、有依赖，还有失望和期望，太复杂了，复杂到泥偶紫春弄不明白。不过真正的紫春离开后，换成了泥偶紫春，自然对贺燕乡是一点爱意也无，每一天都是在完成身为泥偶的任务罢了。

　　听了泥偶紫春的话，贺燕乡眼中流下一行眼泪，然后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巴掌。他记得第一次遇到紫春的时候，她被三条野狗围着，一张小脸吓得跟白纸一样。于是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朝那三条野狗扔过去，那三条狗吓了一跳，朝他龇牙狂吠。然后贺燕乡双手握着手里的锄头，像个从天而降的英雄一般勇战三条野狗，救下了紫春。

　　当初他救紫春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紫春报答，只是想救人性命，没想过挟恩求报。后来紫春嫁给他，他心里极为欢喜，守寡三年多，他特别希望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在家里，那才叫过日子呢。可是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今天这样子呢？他救紫春，并没有想过让她用一条命报答自己，他只想好好过日子，简简单单、平平淡淡，这样的日子就这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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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喜欢张爱玲的小说，相比于言情小说作家，我更觉得她是一个恐怖小说家。因为她的小说描写尽了人性黑暗和恐怖，这是最终极的恐怖，世界上没有任何恐怖小说可以比人性恐怖还要可怕。我刚开始接触张爱玲的小说时，读后心情会十分压抑。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压抑也越来越少，反而越读张爱玲的小说越觉得痛快。张爱玲的文笔是一把刀，一把锋利无匹的手术刀，把旧社会的封建肿瘤、对女性的迫害、男人自私的嘴脸、 女人天真可笑的堕落还有男人和女人、女人和女人、长辈和晚辈之间因为利益而变得复杂的感情解剖的明明白白，干干脆脆，不会为了迎合市场和读者而有一丝的手软。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可她的小说里把一切账目都算的清清楚楚，赖账的人就是赖账，被欠账的人依旧被欠账要不回来哪怕一分钱，张爱玲不会为了账目好看而做假账，冷眼看世，不怜悯任何人。借用一句在别处看到形容张爱玲小说的话：写尽了人性之恶，再回头，一步一光明。
我这篇文本就是发泄之作，所以在人设、细节、和感情处理上很粗糙，但我能力也就到这里了，想要再细腻也无能为力，感谢追问至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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