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陆月拾

14、第 14 章

　　九月，凉秋暮商，收获的季节，也是夏夜落幕的季节，有白露和秋分两个节气，天气也逐渐开始转凉。
　　此刻苏念正在S城机场的国际到达航站楼，看着电子屏幕上显示从纽约飞往S城的飞机已经落地，她静静的站在出口处，看着人流涌动，仔细搜寻着那个‘冷酷’的人影。
　　半个月前墨子虚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不得不暂时回美国，两人逐渐明朗的关系也另墨子虚很舍不得离开，直到苏念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一日三餐都会跟墨总报备之后才让某人稍稍放心。
　　墨子虚刚下飞机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手机，看到苏念半个小时之前给他发的已经到机场的消息，心也跟着落了地，推着行李箱脚步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苏念远远就看见了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浅蓝色的衬衫，黑色休闲裤，还有那一张在外人面前万年不变的冰块脸。苏念站的挺靠后的，还戴着口罩，但是墨子虚还是一眼就找到了她，目光相接，冰块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凛冬渐逝，春意盎然。
　　苏念眉眼弯弯的看着那个快步朝自己走来的人，心里无比的安宁，她已经听不见周遭的喧嚣，也忘记了上前，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看着那个人面带微笑，穿过人群，轻轻的拥住自己，耳边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我回来了。”清缓而略带沙哑的声音犹如露水一般透过耳膜汇入心河。她知道，为了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好久。
　　车上，墨子虚倾身帮苏念系好安全带，并没有急着开车，单手托腮，嘴角微翘，手肘撑在方向盘上，侧着脸一动不动的看着副驾驶上已经摘下口罩的人。
　　苏念感受到来自身旁的灼热目光，不由得脸一红，这个人总是爱这么明目张胆的看自己，微微转头朝向窗外，抿唇含笑。
　　过了几分钟，苏念实在受不了车里这暧昧的快要滴出水来的氛围，伸出一只手挡在了某痴汉的眼前，“你，看够了没？”声音轻柔酥软。
　　墨子虚笑着握住苏念挡在自己眼前的手，看着她绯红的脸色，缓缓说道，“我在美国的时候每天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一直看着你。”
　　苏念心底涌起一丝暖意，他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一抹眷恋，一抹深沉，眸子清亮，是白天里只属于她的星辰。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眉眼，“看不腻吗？”
　　墨子虚闭上双眼，感受着眉间来自指尖温柔的触碰，好一会，才说，“那是我做过最有意义的事情。”
　　遇到你之后，我才明白，以前所有的孤独都是我们这首情歌的前奏。

　　周五上午十点，靳非凡办公室里墨子虚正看着手中的文件。
　　“一共两份，一份是鑫悦科技的投资企划书，他们最新研发的智能手机CPU还是很有市场前景的；另一份是魔方娱乐关于明年的投资合同，一共三部大剧。今年就魔方的投资上我们的盈利比原定预估多了五个百分点，他们的市场部总监最近一直在盯我这件事呢，想跟我们早点把合同定下来。”靳非凡边说边给沙发上的人续上杯中茶水。
　　墨子虚快速的浏览了一下，“电子这一块的市场我还是很看好的，鑫悦科技的资料你回头发我邮箱，越详细越好，我看完了回复你。”
　　“好，那魔方娱乐呢？”
　　墨子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茶味道很特别，带着一股清甜。”
　　靳非凡看他故意回避自己的问题，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这是青心乌龙，你要是喜欢，我这还有一罐。”
　　“晓玥姐送的吧？”墨子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刚才的魔方娱乐合同里有一部剧的编剧就是纪晓玥。
　　靳非凡正在倒茶的手一顿，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语气里有些许的惊讶，“你怎么知道？这是上次她去台湾给我带的伴手礼。”
　　墨子虚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这茶的口味更适合女孩子。”
　　靳非凡随即反应过来，以为他是在质疑自己假公济私，立马放下手中的茶杯，义正言辞道，“魔方娱乐明年的计划里确实有一部是晓玥的作品，但是我绝对没有假公济私啊，晓玥的作品观众接受度还是挺高的，而且每部剧的票房都还不错，这是业内公认的啊！”
　　墨子虚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好笑，本是想跟他开个玩笑，没想到他这么护短，“我又没说什么，学长你的人品我还信不过吗？合同你看着办吧，拟好之后我签字就行。”随即端起茶壶给靳非凡的茶杯里也续上茶水，意有所指说道，“可别辜负了人家女孩子的心意。”
　　靳非凡的眸色立刻暗淡了下来，他缓缓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落地窗边，今天的天气很好，零零散散的云朵撒在万里晴空上，点缀着淡淡的蓝，他定定的看着天的尽头，纪晓玥喜欢蓝色，他还曾经答应她带她去西藏，看那湛蓝的天，洁白的云，高耸的山，靳非凡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带着淡淡的忧伤，他知道纪晓玥心里住着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他。
　　“你说，我跟她能在一起吗？”他背对着墨子虚问道。
　　墨子虚微微皱了皱眉，他了解他的学长，这么一个明朗果敢的人，一定有什么事情让他在感情上踌躇不定，淡淡开口道，“学长，感情上的事情我可能帮不了你。”
　　靳非凡嗤笑道，“我差点都忘了，你是性冷淡。”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喜欢墨子虚的姑娘也有，主动倒追的也不乏少数，最后的结果十个姑娘里有八个认为他是gay，一个认为他性冷淡，更离谱的是还有一个意大利的姑娘居然怀疑他是人工智能机器人，这个姑娘承包了靳非凡一年的笑点！真是凭本事单身啊！
　　墨子虚带着睥睨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继而坚定的说道，“虽然我给不了你答案，但是我希望学长在感情上不要让自己后悔，如果觉得是对的那就去做好了，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不是吗？”
　　靳非凡哈哈一笑，坐到墨子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伙子，真是让学长我老怀安慰啊！”
　　墨子虚没理他，继续喝茶。茶几上的手机忽的震动了一下，随手打开，是苏念的消息。靳非凡瞟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装作随意的说道，“你最近跟苏念走的挺近。”
　　“嗯。”
　　“你真看上她了？”之前就听纪晓玥好像提过这事。
　　墨子虚似乎有点不满这几个字，侧过头看着身边的靳非凡，眉头微拧，“怎么了吗？”
　　靳非凡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点凝重，“你是认真的？”
　　“嗯。”低头继续回苏念消息。
　　“你不介意她有孩子？而且你们家。。。”靳非凡欲言又止，语气中充斥着担忧，墨家应该不会接受苏念吧。
　　墨子虚放下手机，神色凛然，他当然知道靳非凡话里的意思，墨家？他从来没把所谓的墨家放在眼里，这么多年对他不闻不问，现在又凭什么来管他的事情，不觉得很可笑吗？“学长，我喜欢什么人，跟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情，没人有资格插手，懂吗？”
　　“可是你想过苏念吗？如果因为她让你跟墨家的关系再度恶化，你觉得她会怎么想？还能心安理得的跟你在一起？没有丝毫负罪感吗？”靳非凡希望墨子虚能明白这个道理，如果真的决定跟苏念在一起，就要好好处理跟墨家的关系，而不是盲目的以自我为中心，“阿墨，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婚姻得不到家人的祝福。”
　　墨子虚闭上双眼，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家人的祝福？多么讽刺啊。半晌，他起身往门外走去，淡淡的声音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我的家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靳非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泛起一股苦涩，有些人想千方百计的摆脱掉家里的束缚，得到所谓的自由，而有些人却终日徘徊在外，无人收留。
　　离开靳非凡办公室的墨子虚驱车来到了北山墓地，那里埋葬着他最思念的人。
　　上午还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有些阴沉，墨子虚迈着步子走在这寂静的墓园中，不是祭扫的日子，格外安静，道路两边的松柏清冷又孤傲。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座墓碑前，看到上次带来的雏菊已经枯萎了，墨子虚上前用手掸了掸墓碑上的灰尘，蹲下身子，手指轻轻拂过墓碑上面的名字。
　　“妈，这次我没带您喜欢的雏菊，您不会怪我吧？”
　　“妈，都说时间能化解一切悲苦，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办法不恨他啊，您教教我，该怎么做？”听说悲伤会通过眼泪流出体外，墨子虚想哭，他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可终究流不出泪来，终究是没能放下。
　　五岁那年母亲的意外离世让年幼的墨子虚遭受了人生最大的打击，他失去了最疼爱他的人，在那个大大的冷冷的家里，他失去了他唯一的温暖，那个温柔坚强的女人，那个总是跟他说“没关系，有妈妈在”的女人，他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男人！墨子虚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心结只有自己能解，结和解往往总是在一念之间。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墨子虚回了回神，站起身，掏出手机，是苏念。
　　“苏念。”
　　“嗯，你吃饭了吗？”
　　“还没。”显然已经忘记吃饭这件事了，随即又问道：“你吃了吗？”
　　“我吃过了，都快一点了，你怎么还不吃饭？是不是工作太忙了？”语气里赫然是满满的关心。
　　“嗯，都忘记吃午饭了，我一会就去。”他长舒一口气，神色渐渐舒展开来，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我在超市，嗯。。。要不要给你做点什么？”
　　墨子虚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你在哪个超市？你帮我买点三明治之类的吧，我去接你。”
　　“好，那我发个位置给你，你开车小心。”
　　“好，我知道了，你等我。”
　　“嗯，等你。”
　　挂断电话，墨子虚的心情平复了很多，他微微低头，看着墓碑，语气平和的说：“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她，比我大，有个孩子，但是我不在乎这些，我想跟她在一起，您会支持我的对不对？”
　　如果妈妈还在世，一定会选择支持他的吧。
　　墨子虚深深看了墓碑一眼，“我要走了，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带她来看您。”
　　弯腰拾起那一束枯萎的雏菊，美丽易逝，生命终须绽放。
　　雏菊花语，深藏在心底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