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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元正九年,天子驾崩,膝下无子,太后在旁支皇室中择一幼子为帝,从此扶持新帝,垂帘听政。

      永安国公奉旨北上抗敌,花甲之年,挂将出征。

      前线战事胶着,京都依旧歌舞升平。达官显贵们如常举宴,饮酒,高歌。这热闹繁华的京城就同从未发生过战事一般,唯一能见到的变化是偶尔出现的从边疆侥幸运回的伤兵和一批批流向京城附近的流民和数量增多的施粥铺,那些贵族们借此来彰显自己的仁慈。

      随着战事一步步向京逼近,施粥铺减少了,来戏院听戏的人减少了,就如一年前的流城。

      “喜欢听戏?”那个穿着破烂,脸上沾满了灰的少年总是坐在戏院口,谢疆见过他很多次。

      少年点了点头,开口道,“喜欢。”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孩子看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岁。谢疆揉了揉她的一头乱发,注意到她的两只眼睛上都蒙了一层薄薄的翳。

      谢疆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就连那时自己的那句“喜欢”也不过是对勤恳善良师父的一句欺骗,只不过是想在戏院里混一口饭吃罢了。同样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孩子的话里有多少真心。

      “咕噜噜”那个孩子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饿了?”

      她害羞的点点头,谢疆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带到厨房里找了点吃的。

      见她吃的差不多了,谢疆按了按眉心,措辞着开口。

      “我认你做孩子,好不好?”谢疆顿了顿,竟同师父当年对自己说的话一模一样。

      她默住了,像是还没反应过来,惊醒后通的跪下“师父。”

      “你叫什么?”

      “从前家里唤我菀娘。”菀娘抬起头。

      “那你便还是菀娘。”谢疆抬手擦了擦她嘴角的碎屑。

      菀娘很能干,总是默默做着自己能干的事情,菀娘又很怯,不愿意见生人。

      京城里的医正说菀娘的眼可能还有的治,菀娘那一瞬间脸上迸发出的惊喜,看着她这副欣喜模样,谢疆嘴角弯了弯。

      菀娘听说这消息后一下子很兴奋,但又突然变得有些低落。

      “师父,可以等我眼睛治好吗?我想看看师父的模样。”

      谢疆僵了僵,“自然。”

      “那师父可以等菀娘长大吗?”

      谢疆抓紧了衣袖,“菀娘,那是我自己的…”

      他把手慢慢松开,自嘲地笑笑,“好,师父等菀娘长大,看菀娘眼睛变好,美美的出嫁。”

      英熙四年,永安国公战死沙场,前线急讯频传,北军一路向南,京城告急,北军就驻在离京城不远的石屯寨。

      京都彻底冷清了。

      戏院子也终于归于沉寂。

      “谢大家,有人找。”谢疆拿着刻刀的手顿下,缓缓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旋又疾步走了出去。

      是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戴着黑纱笠,只见那人撩开纱帘的一角,是北国人。

      “不知阁下所来何事。
      ”
      “谢大家不妨移步一叙。”来人竟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语。

      “我家老爷一直以来极为敬慕谢大家的曲艺,若是谢大家愿为老爷奏上一曲,我们愿意给这个数。”那人伸出手,比了个五。

      “五百两。”谢疆不咸不淡的抬起眼。

      “黄金。”那人笑了,露出两颗大金牙。

      吩咐人把金子抬了上来,把箱盖抬开。

      满屋的光彩流动。

      谢疆垂在两侧的手指动了动。

      “何时。”

      那人凑过来在谢疆耳边低语了几句。

      “好。”

      “师父,这么早起,是有什么事吗?”

      菀娘扶着廊壁一路走过来,谢疆见她过来,将铁锹放在一边,拍了拍沾满泥土的手。

      正要去揉揉徒弟的小脑瓜,把手缩了回来,菀娘似是有感,抬起了头望着他有些不解。

      “我手现在有些脏,”谢疆笑了笑,“在院子里种了几丛迎春,不知道明年春天开出来是什么光景。”

      谢疆接过菀娘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冬至节那天,家家户户打破了平日里一向凝滞的氛围,饺子的香气从一扇扇门窗中飘出。谢疆牵着一匹驮着一小木箱的老马缓缓向北面走去。菀娘硬是拉住他吃完了一碗饺子才出了门。

      寒冬凛冽,城关外,北地吹来的风,刺骨且熟稔,一如经年。

      石屯寨,四进院里,坐在堂上的是个汉人男子,那人脸上从眉间往下一直到唇角斜贯过去一条长疤。

      谢疆换上那一身行头,唱那曲花木兰,那人静静看着,喝着茶,手指不时地随着拍子敲打着桌面。

      演到木兰要做那女装还乡时,那人把茶杯砰地放下,“脱。”

      谢疆用力按住了绑在发间的小刀。

      “怎么,谢小将军,不敢吗?”那人脸上狰狞的伤疤随着他的笑剧烈的抖动,像是爬出地狱的恶鬼。

      他把衣服缓缓穿上,把那行头狠狠摔在地上,牵着马走出了那压抑叫嚣着要把他吸进去的深渊。

      脚步压在枯枝败叶铺就的丛林小路上簌簌作响,远处有明灭不定的火光,像是从地狱冒向人间一闪而过的鬼火。

      “公爷,前面有人。”穿着华服的男子后面有个人恭敬地哈着腰。

      “跟上去,我到要看看是哪个叛徒,替敌军报信。”沈朝站起来,掸了掸落到身上的火烬。

      火光越来越近,谢疆披头散发的伏在老马上,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站住,什么人。”

      “唱戏的。”谢疆把声音从喉咙里压出来。

      喊话那人有些不耐,正要大声呵斥。又有人从远处步过来,谢疆看清了来人的脸,之前那人恭敬地喊道“公爷。”

      人间荒唐大底也不过如此。

      恭喜公爷,太后娘娘对您此番作为赞许有加,本以为那戏子同您有私,您怕是会包庇一二,不想您是真正的大公无私。且又在短短几日内就抓住、审出那叛徒,当之无愧的国之栋梁,不枉太后娘娘对您的信任,”一红衣太监看着沈朝尖声说道,“依我看,国公府恢复往日辉煌,指日可待。”

      沈朝牵起嘴角,笑了笑。

      那人俯身靠过来,凑在沈朝耳边低语:“沈公爷,在太后面前您可别说糊涂话了,对大家都好。”

      这位是太后身边的近侍,眼下的当红人物,不好得罪。

      他示意小厮递些孝敬过去。

      “公爷,那戏探子还有同伙,被我们逮着一审问的时候不小心打死了。”这时一个灰衣男子迈步走了进来。

      “哦。”沈朝抬开眼,尾音上扬。

      进来那人见沈朝不信,“这是罪证。”

      两颗光洁的金牙。

      谢疆那人笑的收敛又克制,仅有几次,被他逗的开心时,笑得露出上下两排牙齿。

      冬日里的积雪化的干净,一条条小涓流蜿蜒流下,遇上解冻的土路,一片片泥泞,泥沼里一洼洼的水卧在路上,溅在裙子上一个个泥点。

      菀娘沿着山路拄着拐上去,把一小捧迎春花放在一小块立起来的墓碑前。

      师父自个的行头没剩几套了,菀娘日头好的时候都烧过去了,就还差这木兰的那几套。

      收拾那些行头的时候,菀娘摸到了刻在桌腿上的字,“给你留了点东西,在迎春底下,好好去看看眼睛。”菀娘压抑了几天的情绪像是一下子打开了,一开始压着嗓子轻轻啜泣,后来放声哭了出来,泪珠子一滴一滴往外冒,打落在地上。

      “国公爷是个君子,以后遇上了受欺负的事情可以去找他帮忙。”

      “嗯,我知道的,师父,施粥的时候永安府的永远是最稠的。”

      院子里迎春花一丛丛开的很漂亮,街上有个叫卖的盲姑娘,臂弯上挂着小半篮子的迎春。

      京城的生意随着战事叫停又繁荣起来,同先时并无二样。

      “你这花多少钱。”一道男声喊住了那卖花的姑娘。

      盲姑娘挑出几只迎春递过去,接花那人做西域打扮,脑袋上蒙着一斗篷,红色的眼线压着上扬的眉眼。

      “四文。”

      “好。”那人从钱袋子里一颗一颗地掏出四个铜板,拿着花,摆摆手走得远了。

      那盲姑娘把迎春捧到鼻前嗅了嗅,继续吆喝着往车水马龙的集市深处走去了。

      京城还是一往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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