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都不想画画》森檀柏

2、chapter2

　　教学区有两栋楼，狄琢所在的那栋楼下是联考班美院班，楼上是高复班校长班。校长班的地理位置最好，居二楼，透过落地窗可以将四分之一的环境一览无遗，特别是偌大的湖——这个学校最具特色的地方。

　　负责的老师把狄琢带回班，交代了一些琐碎的日常，就去接待下一批新生了。狄琢把画材放进个人专属的储物格里。
　　周末放假，画室人不多，偶尔有两道说话声。狄琢呼了口气，转去了行政楼，按要求去录入指纹和人脸。

　　天幕倾垂，黑云拢聚。还真是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狄琢问了一圈，找到了行政楼的所在。路上人不少，男男女女，或笑或闹，还有很多拖着行李箱，旁边的家长耳提面命，细细嘱咐一些杂事。
　　快要下雨了。狄琢心想，一脚踏上了行政楼的台阶。

　　一楼是个大型接待室，有一个微笑服务的前台，负责人是一个阿姨，三四十岁的模样，黄黑相间的头发用鱼骨夹夹着。
　　狄琢进去的时候，阿姨正打算离开，小挎包挽在臂上，弯腰收拾着什么。

　　他扣了扣桌面，叫了一声：“老师？”

　　阿姨头也不抬：“今天要关门了，要领校服要登记的明天再来吧。”

　　狄琢说不上懒，但也是个怕麻烦的主，能一次解决的事绝对劳动不了他第二次挪尊驾，来都来了，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他撩起长睫，用几乎乖巧的语气问：“老师，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就录个指纹，录完就走。”

　　阿姨本来有些不耐烦，回头眼神一对上他的脸，态度稍稍变了。
　　“就录入系统？”阿姨犹豫着问。

　　“嗯，”狄琢点点头，“姐姐通融一下吧。”

　　一声“姐姐”喊得阿姨眉开眼笑，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狄琢，故作为难：“录入系统本来都是每个班老师带着学生来的，你一个人……行吧，那你自己上去吧，机器在楼上左拐——记得不要去右边的教室，那是老师专用的画房。”

　　“好，”狄琢弯起眼，“谢谢姐姐。”

　　二楼的面积比狄琢想象的大，陈设简单，布局不讲究寻常的对仗工整，墙面不规则地凸起，天花板压得很低，充斥着怪诞感。

　　窗外的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乍一看不像是下午，倒像凌晨三四点，风一直在刮，几棵小树几欲倒地，树叶簌簌乱响。
　　室内没开灯，能见度不高。狄琢眯了眯眼，只能看清大概的轮廓。

　　绕墙左拐，往前五六米就是采集指纹和人像的机器，深蓝色光铺在地上，电子屏幕上罗列着几个选项，“人脸录入”四个字醒目。

　　仪器旁边是两块布艺沙发，中间隔了一个饮水机。狄琢走过去，险些被不知名物体绊倒，他扶着墙，摸索着想开灯，却怎么也摸不到开关，只好作罢。

　　伸手点了一下“人脸录入”的选项，白色的小圆圈在屏幕中间一圈一圈转动——二楼的信号不太好，加载了大概一分钟，终于跳出了人脸轮廓框，开始扫描。

　　身后传来说话和脚踩楼梯的声音，由远及近。

　　扫描速度慢的令人发指，进度条百分之一百分之一地跳。狄琢眼睛盯着摄像头，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听身后的动静。

　　沈听溪领着学生家长，要去校长室那一份资料，两人一句一句搭着，声音不大却有幽幽的回声。

　　“沈老师沈老师……”两人走到窗边，家长忽然把沈听溪唤住。拖这奇葩的设计，狄琢微微偏头，余光就能扫到他们，但沈听溪不刻意回头，是看不见他的。

　　狄琢心想，这个设计师到底是什么恶趣味。

　　进度条已经跳转到百分之七十了。

　　男人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目测还挺厚，他很隐晦地往沈听溪手边递送，说道：“以后我儿子还麻烦您多关照关照……”

　　狄琢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在余光扫到沈听溪的背影时，几乎是立刻，他就认出了他。

　　清瘦的腰，挺拔的脊背，还有半截手腕上微微凸起的骨——是独属于沈听溪的气质。

　　原来他还是个老师。狄琢饶有兴趣地看着，也不出声，丝毫没有偷窥别人的不安。
　　单论先来后到，谁打扰了谁还说不好呢。

　　沈听溪微微退开，意思很明显。

　　沈听溪摇了摇头，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尴尬：“在其位谋其事，只要孩子肯花心思，教学方面我们肯定是倾囊相授。”
　　男人还想说什么，沈听溪先他一步：“画室的学费本来就不便宜，您这样，倒是让我过意不去了。”

　　狄琢没再继续听，扫描的完成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因为网速过慢，中心的小圆圈还在转，他转身下了楼，悄无声息的。

　　沈老师，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费了一番口舌，沈听溪打发了家长，去校长室取了文件，正准备下楼。

　　那仪器半死不活半天，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空荡荡的二楼，突兀地响起一声“录入成功”，欢快的电子女声把沈听溪吓了一跳，他呼吸顿时急促，条件反射看了一眼，电子屏幕停留在主界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楼道空荡荡的，只有树枝拍打窗户的闷响。

　　沈听溪没看到人，自然而然地以为是仪器在作妖，他一边加快脚步下楼，一边在心里盘算，等哪天见着校长，一定建议他把这玩意拆了换个新的。

　　存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