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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化妆舞会 ...

  •   “今日的早餐茶是来自Mariage Freres的真爱花茶,混合了矢车菊和洛神花,茶色清淡,茶味微酸,以纯茶饮用最佳。在下不敢妄自揣测殿下的口味,又担心过浓的红茶会在早上难以入口,是而为您选择了这一款清淡的茶叶。”特兰西宅的执事,克劳德·弗斯塔斯一边介绍着壶中的茶叶,一边端起白色壶身装饰着烫金花纹的茶壶向我面前杯中倾倒。我注意到他所用的这一整套茶具,正是来自古老陶瓷公司Wedgwood的Astbury Black系列。
      Astbury Black是迄今最为金碧辉煌、闪耀夺目的骨瓷餐具。周边镶金、珐琅上釉,茶杯上的古希腊人物与涡漩全部是采取手工方式,利用浮雕描绘、装饰而成,配合特殊的陶瓷油膏,再经由窑烧与黑色衬底结合而成。此外,每件浮凸的装饰都先以纯金包覆,而后整件作品才施以釉彩,美观精致,浑然天成。我在姑妈的茶具收藏室里曾经见过一套,连格雷每次拿出它用时,都格外小心翼翼。
      阿洛伊斯为了迎接我的这次做客,恐怕是花了大心思,我想。
      “搭配的茶点是三文鱼薄荷沙拉,甜杏仁抹茶千层派,烟熏鲑鱼馅饼和覆盆子果酱布丁。因为听老爷说殿下偏爱甜食,所以特意把点心的味道微微调甜了一点。”克劳德道。
      嘛,在做执事这一点上,他倒是与塞巴斯蒂安不相上下。
      “有劳了。”我抬头看向克劳德的眼睛,冲他笑了笑,又向阿洛伊斯的方向点了下头,“特兰西伯爵,请。”
      “My pleasure.”
      时年是1890年的8月,大不列颠与德、法就西非的殖民地归属爆发了几次短暂战争,此时国内的时局也不太稳定,而我这个德意志下属邦国的公主,身份在伦敦也就显得格外尴尬了起来。姑妈叫我最近一段时间先不要回汉普顿宫,在特兰西宅避避风头,既然有特兰西伯爵主动请缨来保护我,她也放心。
      我点点头,答应了姑妈。
      毕竟是多事之秋。
      我就这样在特兰西宅住了下来,而Anne和格雷也都被派遣回到了我的身边陪着我。这天清早在早餐的餐桌上,阿洛伊斯对我说:“殿下,为了不让您一个人感到寂寞,今晚我打算在自己的宅邸中举办化妆舞会,邀请了许多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少爷小姐参加,不知您对此可否有兴趣?”阿洛伊斯坐在长桌的另一头,我的对面,他示意克劳德为他夹起一角烟金枪鱼三文治,对我含笑晏晏道。
      “特兰西伯爵有心了。”我感到有些惊喜,舞会必会请到一些与我相熟的贵族小姐,自从上次我离开英国,许多人也是许久未见了。
      “都说了叫我阿洛伊斯。”少年佯装不满地嘟起嘴,“殿下再这般生疏,我可要感到伤心了。”
      “阿洛伊斯……伯爵。”我笑着答应了他。
      阿洛伊斯的脸上是少年故作撒娇的娇憨,当他笑的时候,眼角会挑起艳丽的弧度,艳丽……却莫名让人感到有些冰冷,不像那个人。他永远不会这样肆意表达自己的情绪,可是在与我相望时,眉梢眼角却都笼罩着温柔的暖意。
      夏尔。我在心里默念了他的名字,许久未见,你,还好吗?
      然而没想到最先见面的,居然是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难得没有穿着装饰着华丽蝴蝶结的曳地长裙,她从大门口冲了进来,看到我眼睛亮了一下,一把抱住我就怎么都不肯撒手。
      “呜,喘不过气来啦……”我手忙脚乱地扒拉开她,大喘了几口气,“丽兹,要不要这么热情啊……”
      “好久不见了嘛殿下!”她向我撒着娇,言谈举止之间已经早就没有了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拘谨,不禁让我有些怀疑,究竟是那个温柔大方的伊丽莎白是米多福特小姐本人,还是我面前的这个才是?
      “呐呐,殿下,您看我为今天舞会准备的礼服,可不可爱嘛?”伊丽莎白松开了我,双手提起裙摆,退后几步转了个圈,裙摆如花瓣一般在空中完全展开,形成了一个圆形。
      “丽兹的衣服,一向是伦敦城内最可爱的。”我夸奖道,“这是特意迎合了今天化妆舞会的主题?”
      “当然!人家的装扮可是印第安风格!”伊丽莎白兴致勃勃道,“倒是殿下,今天打算做怎样的装扮呢?”
      “我嘛……”我的脸上霎时浮现出几分尴尬,“不必了吧。”
      “不行,绝对不行!”伊丽莎白信誓旦旦,倏而脸上又浮现出了一抹神秘的表情,“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会给奥莉薇亚殿下做出最华丽的装扮,保证,惊艳众人。”她笑道。
      ……
      时钟的时针指向了数字四那一格,天色微微昏暗下去了,伦敦东区的工厂内,距离下工回家与家人共用晚餐的时间还有很久,而在特兰西宅邸内,傍晚化妆舞会的客人,已经纷纷开始入席。
      “殿下,您看!”做完最后的发型,伊丽莎白终于放我睁开了眼睛。
      镜子里的少女穿着低领蓝衣紫裙,裙子镜面和底边均镶黑色绣花栏干,袖口镶白底全彩绣牡丹阔边,裙带垂至膝下,肩有镶滚云肩垂流苏。一枚纯金云纹发簪将头发引出,挽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发髻周围缠绕珍珠串链,蝴蝶结两旁是簇簇鲜花与宝石细钗,而头饰右方悬着一挂八串漂亮的珍珠组成的璎珞,一直垂到肩上。
      “这是……”我愣住了。
      “漂亮吗,殿下?”伊丽莎白的声音里有点小窃喜,“这可是海峡对面的东方皇室如今最为流行的打扮呢!”
      中国?此话一出,我蓦然间想起了曾经遇到的那位东方男子,甜品店与烟馆的主人,算计了夏尔和我的元凶,中国昆仑公司英国分店店长刘。听说他在出了那档子事后却离奇地从水中生还,更是被姑妈破例赦免,现在还在港口经营着茶叶的生意,只不过就此收敛了一些罢了。
      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我忍不住想。今天的化妆舞会如果刘会前来,那他应该很喜欢吧,自己家乡的风格。
      “殿下!真是的,人家要夸奖嘛!”这厢伊丽莎白见我久久不语,早已沉不住气吵闹起来。
      “我是被丽兹的手艺惊呆了。”我脸上扬起和煦的笑容,转过头对她道,“向来都是同一种风格,没想到今日被你这一番打扮,也能这样好看,我都……险些不敢认了呢。”
      “殿下就会这种甜言蜜语。”倒是轮到伊丽莎白开始不好意思了。
      “好啦,我们快出去吧。”我起身拉起伊丽莎白的手,“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客人们怕是差不多来齐了,作为有礼节的淑女,可不能让大家等急哦。”
      “Yes, your highness.”伊丽莎白笑着,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提裙礼。
      如我所想,客厅内早已人头攒动,受邀参加这场为了讨公主殿下欢心的舞会的客人自然都是被阿洛伊斯所精心挑选:侯爵伯爵家族的小姐们、在社交圈长袖善舞的贵妇人、以及伦敦城内有名的豪绅富商。
      “夏尔!”身后伊丽莎白首先发出惊喜的呼喊。
      我愣住了。
      蓝色短发的少年回过头来时,深蓝色大衣镶嵌着金色的肩章,熨帖笔挺的白色衬衫,胸前白色堆叠领巾被一枚骷髅形状镂空领针所固定,而更有标志性的则是头顶黑色同样刺绣着骷髅图案的双角帽——夏尔装扮的是海盗船长。
      “Your highness,”他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拿下礼帽冲我深深鞠下一躬,“无论是施特雷利茨公国公主,抑或遥远东方的公主,您永远是这样美丽而光彩照人。当然,米多福特小姐也是。”他又补了一句。
      夏尔何时也会这样油嘴滑舌了?看着他深蓝色波光粼粼的眼睛,我忍不住红了脸。而伊丽莎白已经开始兴奋地拉着他到处与其他客人打招呼了。
      是啊,那可是他的未婚妻。我眼神暗了暗,随手从侍从的托盘里拿了杯薄荷鸡尾酒,就寻到客厅的角落处,那里有长长的双人沙发。
      “哦呀,是公主殿下,没想到又见面了。”我刚刚坐下,没想到右手边却传来男子兴味盎然的声音。刘今天做了日本江户时代武士的装扮,而膝上则躺着扮作花魁的蓝猫,他放下手中折扇,露出一个幽深的笑容。“殿下,恕在下失礼了,上次在下为您准备的礼物,可还满意?”
      我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你……!”
      “可是现在并非殿下您向我追究的时机。”刘的嘴角忍不住抿了起来,他拿起烟管,“凡多姆海威伯爵的状况,您是知道的吧,伯爵失忆了。”
      “那又如何?”
      “为了确保伯爵的精神稳定,所以务必要按照他记忆中的样子进行下去,在伯爵眼中您是第一次来到英国,所以我们是不可能相识的。”刘对着烟管缓缓吸了一口,“我在这里,先给您赔罪了。”
      难道,今天舞会的所有人都在配合着夏尔,演这场荒唐之戏么?我这样想着,却也忍不住说了出来。
      “正是。塞巴斯蒂安先生是这样吩咐的。”刘道。
      那阿洛伊斯呢,当与夏尔一直针锋相对的家族得知他记忆残缺时,又会借此做出什么举动?而最为危险的却还是面前这位看起来温润如玉的中国人,实则却有着支配伦敦□□的势力。
      “我不管姑妈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继续追究你的罪责,可你只需要知道,只要你再把主意打到凡多姆海威身上,即使姑妈不追究,”我眯起了眼睛,紧盯着刘脸上那岿然不动、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把撕扯掉的笑容,正色道,“尽我施特雷利茨公国全部实力,我也不会放过的。”
      “Yes, your highness.”刘冲我点了点头,那双漆黑的凤目第一次微微睁开,让我看到了里面隐藏的、深不见底的黑暗,“那在下就先如您所愿。”
      我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伊丽莎白、刘、还有夏尔先前结识的孟加拉国王子皆聚集在此,我正在奇怪客人们都来齐了,作为主人的阿洛伊斯磨磨蹭蹭到底去了哪里,就见夏尔环顾了一周,突然开口了。
      “这样的场合,红夫人居然不在么。”他感到有些奇怪,“那样热衷于社交的女人。”
      红夫人?在他的记忆里,难道……
      “哦呀哦呀,看来伯爵果真如传闻所言,什么都不记得了呢。”刘揽着蓝猫,在一旁的软塌上轻摇着折扇,自语道,“那不知伯爵是否,还记得她呢?”他抬高了声音,合上扇面方向一转,正指向了我的脸。
      “刘,你怎能如此失礼!”夏尔的声音一凛,顿时染上几分愠怒,“这可是公主殿下。”
      “哎呀,不好意思呢,伯爵。我可是外国人,难免有……目不识珠的时候。”刘拉长了声音,赔礼道,可那嘴角扬起的一抹笑意,却不知究竟是了然,亦或讽刺。
      “在下中国贸易公司‘昆仑’英国分店店长,刘涛,your highness。”他道,“殿下,短暂的平静乃再也无法挽回的幻之果实,您可千万要珍惜呀。”刘吐出几个烟圈,又补了一句。
      “殿下,这个东方人向来如此狂妄,还请您千万不要见怪。”夏尔忙来解围道,又狠狠瞪了一眼刘。而刘的目光则一直看向我,眼睛轻微眨了眨。
      “无事,今日舞会,大家都不要如此拘谨才是。”我道,然后余光就看到了从右侧,伸过来的香槟杯。
      是阿洛伊斯。不,应该叫阿洛伊斯·特兰西伯爵,在深紫色的盛装华服之下,向我伸出了手。
      “Your highness,只此今晚,可以作为在下的未婚妻吗?”他笑道。
      “一直都是。”我递上了手去。
      于是,司空见惯的宴会开始了。阿洛伊斯牵着我的手,笑着向我介绍了每一位他邀请到场的宾客,然后脸上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小骄傲,对众人说,我是他的未婚妻,施特雷利茨公国公主。
      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阿洛伊斯,脑海里却全都是墨蓝发色少年的脸。
      你喜欢锡兰红茶,而我最爱薄荷茶。
      你问我为什么,你有没有听过海精灵Menth的故事?
      在希腊传说里,薄荷的前身是海精灵Menth,她因为冥王的爱慕而被冥王的妻子变为了一株植物,在河边任人践踏。但越是如此,她反而越会散发出一种清凉的独特气息,如同她永不消失的爱。
      在这伦敦城里没有贵族小姐比我更漂亮更有权势,我是大不列颠最尊贵的薰衣草,养在玻璃温室暖房中娇嫩的花朵;你是恶魔爪牙下风雨飘摇的白蔷薇,黑森林里社会处处都有你的脚印。
      我知道我们不配,可是我又怎会在乎,我亲爱的伯爵,为了你我愿意堕入那无边的黑暗荒原,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你认为,我们会爱上彼此吗;你认为,我们可以永远相爱吗,夏尔?
      “凡多姆海威伯爵,能和我出去走走吗?”我寻了个理由跑开,找到了独自在角落里的他,满世繁华却仿佛无法沾染到他身上,浑身笼罩的蓝色是如此孤寂,如此寂寥。
      “殿下?”
      “我有点头晕,刚刚多喝了几杯香槟,伯爵您能扶我去走走吗,花园就好。”
      他的手下意识向上抬了一下,还没有碰到我的袖口,又突然顿住了。“这于理不合,殿下。格雷大人不在吗,我去叫特兰西伯爵来吧。”
      “格雷出门去守卫,阿洛伊斯他醉了,凡多姆海威伯爵,拜托您了。”我强势地伸出手来挽住了他的臂弯,顺势将全身的力气压到了他的身上,感受着少年一瞬间的僵硬。
      “走吧,伯爵。”
      “……失礼了,殿下。”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动作,即使是在分离之前。他挽着我的手,在花园的凉亭,他如释重负般扶我坐下。
      “您累了吧,殿下,应该早点回去休息。”
      “说的也是。”我的嘴唇微微弯了一下,“可是,凡多姆海威伯爵,我还不想回去呢。刚刚的舞会被那些人奉承得真烦,伯爵,您愿意陪我再跳一支舞吗,只有我们两个?”
      “殿下,您……”少年伯爵明显是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伯爵就真的喜欢这种氛围的宴会么?实在是太多太多了,那些围着我身旁转的王公勋爵,看上的不过是这金灿灿写着名为帝国公主的王冠,亦或是这份皮囊罢了。但这又能怎样呢,身份地位都非我本愿,皮囊转瞬化为枯骨,又能留下什么呢?我早就已经厌了。”我闭上眼睛,仰起头来。
      “殿下。”他扶着我的手臂防止我倒下,我仰头之间,鬓边玉石镶边的蓝宝石双珠纹金发簪“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那是从遥远清国远渡重洋而来的珍品,我却浑不在意,完全没有想去拾捡它的心情;相反,顺着发鬓松散的地方,我将盘发一把拽开。柔软的,散发着玫瑰香调和树莓花味道,微微打卷的深栗色长发倾泻直下。
      “殿下……”
      “嘘。”夏尔开口想说些什么,我伸出了食指迅速按在他的唇上,封住了那接下来的话。
      “凡多姆海威伯爵,今天您只用听我说,听我说就够了。”
      慢三步华尔兹悠扬而靡丽,在没有音乐的无声中舞蹈,前进步后错身,左脚划过右脚旁。当我转起圈时连夏尔也微扬起了头,他脸上露出那鲜有的、有些迷醉的神情来。
      “凡多姆海威伯爵。”我想,自己的脸现在肯定很红,也许,是酒精的缘故,“您听说过希腊神话里薄荷的故事么?”
      “薄荷?”夏尔皱起了眉。脑海中一片混乱,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伯爵,您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薄荷茶吗?
      “我母亲还在世时,经常为我讲起这个故事,她说,假如哈德斯再勇敢一些,是不是就可以保护自己心爱的姑娘了呢。”
      在自己曾经的记忆里,有最喜欢薄荷茶的女孩,她对自己说,“如果您想要的话,请一定对我说。我什么都可以做到。”
      “母亲对我说,我将来会拥有属于我的骑士,他会在我遇到危难的时刻从天而降,永远、永远保护我。可是,我现在却觉得……”
      “殿下不知现在,心里可否已有骑士的候选了呢?”“谁知道呢。”自己问出过这话吗,那么当时,心里又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
      “我觉得,如果终究没有人能像骑士一般珍惜我,那换我保护他,倒也不错。”
      自己在分别之际曾经许下过誓言,如果能够再见,一定要……!
      横移一步向□□斜,我脚下一滑,朝前方扑了过去。
      “殿下!”夏尔惊呼一声,抓在我腰部的手指收紧,我攥住他的领巾,一下子就靠进了他的怀里。
      “谢谢……”“请您……”
      “啊不,您先说。”我们二人都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一同开口道。而我终究是顿住了,把话语权让给了他。
      “Yes, your highness.”
      夏尔揽着我的腰,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疑惑的那句话。
      “我们……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化妆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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