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大修）》谈晏君

5、第４章

　　曦华园，春晴轩。

　　撤去早膳，我稍做净身沐浴后来到轩室，十三早已等候在此，正惬意的把玩着腰间的琉璃球，见我来，只挑眉说：“凌，煮茶。”
　　当初与十三就结缘于煮茶，日子久了，不知不觉的形成了一种默契，每当二人久别重逢或是他帮了我的忙，我都会亲自为他煮茶，这一次则是二者兼而有之。
　　茶具侍女们早已准备好了，茶叶是云峰，十三一直钟爱的口味。
　　茶鼎中燃起湘竹炭火，我接过湿丝巾拭手，眠冬也已端坐于轩室另一边的琴台前。

　　燕十三斜靠在圆桌旁，看似随意的眼神其实正一瞬不闪得盯着全神于煮茶的凌熙言。虽说与他相识相交有两年多了，但每次想起当年的初遇却总感觉是昨日才发生的。
　　凭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再加上和他相交后，对于茶之一道也是颇为了解的。
　　全套的煮茶有十二道程序，分别是：第一道，点香——焚香除妄念；第二道，洗杯——冰心去凡尘；第三道，凉汤——玉壶养太和；第四道，投茶——清宫迎佳人；第五道，润茶——甘露润莲心；第六道，冲水——凤凰三点头；第七道，泡茶——碧玉沉清江；第八道，奉茶——观音捧玉瓶；第九道，赏茶——春波展旗枪；第十道，闻茶——慧心悟茶香；第十一道，品茶——淡中品致味；第十二道，谢茶——自斟乐无穷。凌熙言现在做的正是全套的煮茶工序。

　　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人为自己煮过茶，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只有在面对他时，才感觉到了完整。
　　双手在茶台上的动作轻柔且又自然，看上去是那么的赏心悦目，垂首含笑的神态，周身所浮动的静怡详和也让人的心情得到了最彻底的放松，仿佛在茶杯中斡旋飞舞的不是茶叶而是自己的心。而那张平日里看上去只能用清秀来形容的面容，在袅袅茶烟中隐隐约约，更是出奇的透出了几分魅惑。

　　将茶奉给十三后，我就开始享受自己的手艺，并不去理会他一副走神的模样。反正这家伙每次都这样，别说是我就连拢春她们都习惯了。
　　轻啜一口，细细品尝那清冽甘甜的滋味，不由得想起了外公的话。
　　品茶有三乐，一曰：独品得神，一个人面对青山绿水或高雅的茶室，通过品茗，心驰宏宇，神交自然，物我两忘，此一乐也；二曰：对品得趣。两个知心朋友相对品茗，或无须多言即心有灵犀一点通，或推心置腹述衷肠，此亦一乐也；三曰：众品得慧。孔子曰：“三人行有我师”众人相聚品茶，互相沟通，相互启迪，可以学到许多书本上学不道的知识，这同样是一大乐事。
　　我和十三这样，可算得上是对品得趣了。

　　“这是你要的东西，全在这里了。”
　　放下茶杯把十三手里的锦盒接了过来，打开大致翻看了一下确定是我要的东西。
　　“我就不明白，像这种事也犯得着让我亲自出马，你就不嫌大才小用了。”语气中颇有些忿忿不平之意。
　　“这不是别人我信不过吗！要不也不会劳您大架，不过事成之后我定有重谢就是了，亏不了你的。”我转身把盒子交给拢春让她收好，又挥手遣退其他人。
　　“切，我才懒得管你是做什么，不过……”他放下一直在手中把玩的青瓷茶杯，整个身子冷不叮的向前倾，几乎与我面对面的贴在一起，迫得我不得不微微后仰，心下暗自提防着，这人又准备出什么招了。
　　“对于你所谓的重谢我倒是很有兴趣，我说，你准备怎么谢我啊？”他手指轻佻的抬起我的下巴，脸上也早已挂上了往日里玩世不恭的招牌笑容。“你我相识也这么多年了，要不，你今个儿就从了我吧？”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暧昧的气息弄的我脖子一阵瘙痒，不禁瑟缩了下。
　　这家伙，又来这手，平时寻影在的时候怎不见他敢这样，今个儿估摸是寻影不在跟前吧？
　　“好啊。”我不动声色的撇头避开他的手，“我是无所谓的，只要你行！”说完还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其中大有深意。
　　“没意思。”他挫败的收回手，就势整个人趴在桌上。周身的邪魅气势收敛至懒洋洋的，“你就不能顺我一次吗？不好玩。”
　　“我怎么没顺着你？倒是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当着寻影的面说？”不着痕迹的在言语上欺压他。
　　“当他的面说！你别开玩笑了。他本就对我很不满了，要再敢当着他的面放肆，怕是我坟上的草都长得比我高了。”他一脸却之不恭的怪叫道。
　　笑着用手指戳了戳他，“谁让你招惹了我，却不好好待我，还像以前那样风流花心，整日里旧情不断新情没完的。哎！”做作的长叹一声，“可我偏又对你死心塌地的，他看不过眼，心里有火不能冲着我发，还不敢冲着你这负心人发啊？”
　　“你，你，你……”他闻言抖抖索索的拿手指着我。
　　“你什么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先招惹谁的！”按下他的手，我嚣张的往他痛处踩。
　　他一副悔不及当初的在那儿捶胸顿足，“你就别提我的伤心事了，想当初我还以为，还以为……谁料反落了把柄在你手里，可怜我的一世英名啊！”
　　“好了，好了，你那点事我又不会满世界的宣扬，你照样可以去安安稳稳做你的情人遍天下的十三郎。”好笑得拍拍他的头，我假意安慰道。
　　“说真的，你和寻影准备拖到什么时候啊，都这么久了，你也不嫌腻味？”他一脸八婆样的拿手肘撞撞我。
　　不愧是久经江湖的人，很快就收拾了沮丧的情绪，开始管起我的事来。
　　可我还不知道他那点心思，说得好听是为我好，其实还不是他自己撑不住了。难得这好戏开场，我若不唱个尽兴谁也别指望能中途喊停。谁让他当初起心不良，到如今想退！门儿都没有。
　　“腻味？怎么会？我现在的心情可是再好不过了。再说了，有你这位江湖人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多情公子亲自下场为我解闷儿，换了个地儿，就是想见你吃瘪都难，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会腻味，啊？”
　　说完还故意大笑几声，果然气得他是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手抖抖擞擞的指着我，嘴里嗫嚅着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得挥袖而去。

　　回味一下他那难得的窘迫模样，真正好笑的紧。
　　“主子，您又淘气了。真个儿难为了十三爷，没有哪次来不被您欺负的，人家好歹在江湖上也是个走路带风的人物，您也太不把人家当盘菜了。”
　　拢春进来时恰好与气急败坏的十三擦肩而过，便探过手来貌似抱打不平的点点我的额头，如果脸上不是挂着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就更有说服力了。
　　“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几次十三和寻影是怎么碰上的？若不是有你这么个爱推波助澜的搅在里面，他向来避之惟恐不及又怎会主动迎上。”我拿眼斜她，意思很明确，你少在我这儿装。
　　“拢春，今天上午，你们暂且不用在跟前候着了，自各儿玩去吧！”
　　本已起身准备去书房的，可一想不对又折了回来。“还有，你给那两个交代一声，派几个稳重点的人去松涛楼伺候，她们自己就别有事没事的跑去转悠了。现下还有些要紧的事需得他帮忙，要是把人给气跑了，我可是要找你们赔的。记住了！”说完也懒得理拢春在身后嗤嗤偷笑，自顾自地走了。
　　松涛楼是十三每次来曦华园时住的地方。因为种种原因掺杂在我俩之间，使得四婢对他各有不满，只不过拢春为人深沉做事不显山露水的，而冷傲的眠冬压根就不屑主动搭理他。至于知夏和醒秋两人，孩子气重，找着机会就明的暗的下绊子，十三又不能去较真的和她们计较，为此是苦不堪言，不晓得在我面前哭诉了几回。平时我是懒得理，可他刚刚才在我这吃了个哑巴亏，要是再不对那两个嘱咐一声，被她们跑去一搅和，我还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摔门走人。

　　一抹明霞黯淡红，瓦沟已见雪花融。前山未放晓寒散，犹锁白云三两峰。
　　坐在秋爽斋的花窗前，就着冬日的阳光细细翻看十三送来的东西。
　　事情果不出我所料，只是接下来真要照原先想的去做吗？对此我仍是犹豫不决,毕竟此事非同寻常，倘若一步踏错，那可就……

　　四年前跌下山时，莫名其妙的穿越时空来到这个不曾在历史书上记载过的国家。可倒霉的是，我当时跌落的地点是关外玉虚山脉的一条冰河里，身上仅着一件长袖Ｔ恤和一条牛仔裤，如果不是上天庇佑，被恰好有事路过那里的三姐好心救起，那可真的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哪儿来今日这样的风光？
　　因此与其他人相比，我与三姐的感情最好。
　　但让我更为惶恐的那就是——这个所谓陌生的世界对我而言不仅不陌生，相反还非常熟悉，无论是它的势力分布，风俗人情还是地理风貌，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不仅仅是知道，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熟悉，就像熟悉和了解我曾经生活过的世界一样。这使得我每次回想那过去的18年岁月时，总有种周公梦蝶的恍然。更让我深思的是，那些在和外公一起生活时学会的茶艺，书法，绘画，武术甚至酿酒，当初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如今想来却处处显得是外公刻意所为，难道早在那个时候他老人家就知道我会有此一遭，让我为回到古代提前作好准备吗？

　　算了算了，既然想不通我也懒得去钻这个牛角尖，还是说回正事吧！这次特意将十三找来的目的是为了三姐，因为在和三姐的长久相处中，被我无意间发现了她的一个秘密，与夜儿的生世有关。
　　按理说对于他人的隐私我不该过多的插手，弄的不好难保三姐会不会见怪我，但此事若得不到解决却又始终是扎我心中的一根刺。
　　难！难！难！

　　照计划进行！
　　既然当初已经决定了，现在还迟疑什么，我的性子向来不是那种畏缩不前的。再者，现在停手，难不成要把这两三年来做的准备统统打了水漂吗，那才真是枉费了我特意请来十三这个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帮忙？闭目稍加思索，我下了最后的决定，心中顿时也觉坦然了许多。
　　把东西放进锦盒锁好收起来后，我冲着窗外喊道：“拢春，拢春。”
　　“什么事儿？”大概是我声音有些急切，她一路小跑着进来。
　　“你去枕霞院给三庄主传个话，就说……就说我请她浣花亭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