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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长饵归纵几人喜 ...

  •   这是在东苑的第一个夜晚。
      夜里,许笙寒被一阵咳嗽声吵醒。
      推开门就看见曾拭坐在冰凉的台阶上,靠着正门对应的两根木柱。身上就披了一件单薄的黑色披风。
      许笙寒蹑手蹑脚地走到曾拭身边。
      “城主?”
      “嗯……”曾拭懒得睁开沉重的眼皮,翻了个身。他身子底下是硌人的台阶,这么动一下肯定不舒服,许笙寒心里别扭,想去扶扶他,谁知手还没伸过去,曾拭就再次咳嗽起来。
      许笙寒自诩什么场面没见过,动手就在曾拭因缩起身子而暴露的后背拍了拍。
      “再咳就咳出来血了。”
      许笙寒小声地自言自语,曾拭脑子里嗡嗡的,只因为他这一句话忽然将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惹得全身血液奔流加快,胸腔里起起伏伏想要呼吸更多,却被一阵一阵的恶痛折磨的费力且无用,经这番的强烈恶心,一股甜腥忽然涌上喉头,被舌根压制在喉腔中。
      曾拭指了指自己的背。许笙寒会意又拍了拍。他将方才的那口血吐了出来。
      “……我……我没用劲儿”
      “我自己逼出来的,若会好些,你有功劳。”
      “……大可不必。”
      曾拭将自己的披风往身子下面掖了掖,有些餍足地继续闭着眼。一双手渐渐靠近,警觉的他立刻察觉,睁眼看这不速之客。
      许笙寒的手停在半空中。
      “做什么?”
      “这里太冷了,我扶您进去歇息吧。”
      “不冷,我来看看星星。”
      “可是今日并没有星光。”
      “不,有的,只是星星不亮了。”
      许笙寒怅然看了看天,确实,夜幕并非极端黑暗,有云一片挨一片的挡住天空,透过微弱的光染成一团。
      “城主,我扶你回去吧,这里很凉的。”
      曾拭一挥手,将身上的披风甩在了许笙寒身上。
      “这便不冷了。”
      “城主不冷吗?”
      “请你不要再问这些无聊的问题了。”
      “那我问一些不无聊的吧。城主有兄弟姐妹吗?”
      “有。”
      “城主一个人在缇陵吗?”
      曾拭俊美的面庞显得有些扭曲,但是还是竭尽全力保持平静,牙齿用力的发出很脆的响声。
      “滚。”
      许笙寒滚了,他从东苑门出来,穿过小花园,往袭青的平小筑去,平小筑里黑灯瞎火,喊人没有回应,无奈之下,许笙寒往北走,想穿过东西苑间的长廊回西苑找沈惜林。
      整个城府沉落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与寂静之中,行走其中如同混沌中奔跑,没有任何的路,也找不到前方在哪。
      高高的围墙拦住了去路,许笙寒发现自己竟然迷失在了此处。那是一扇铁门,上着厚重结实的锁,阻挡住前路。
      许笙寒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城府只有两个侧门,而且分别是在东苑尽头和西苑尽头,那么这个肯定不可能是。
      “西苑,东苑……”
      正陷入一片疑惑与迷茫之中,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你在干什么?”
      猛地回头,发现袭青就站在身后,挑着微弱的灯光。
      “我……城主他不好好睡觉,大半夜的出来吓人。”
      “屋里面点了安神香,二公子肯定半夜觉得难闻才出来透透气,你瞎担心个什么劲儿?”
      “我……”
      “哈~快回去吧,二公子可没力气收拾你。”
      袭青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打算回去睡觉。
      “袭总管,你家二公子吐血啦。”
      “吐血?”
      “是,你不着急吗?”
      袭青思索片刻,拍了拍脑袋,沉吟道:“这倒是个法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快带我去。”
      二人回到东苑时,发现曾拭已经进屋了,门闭的紧紧的,还上了栓,灯也全部熄灭了。
      “你家二公子睡了。”
      “嗯。”
      “你家二公子生病了?”
      “没病。”
      “那就是月圆之夜要现行了?”
      “不是。”
      “那……”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吵到二公子你负责?”
      “不敢不敢。”许笙寒有些心虚的说道,“你家二公子是不是脑子有点儿问题?怎么说刮风就刮风,说下雨就下雨的。”
      “你才有病!”袭青挖了许笙寒一眼,异样的审视眼光上下打量着,一边又用着十分不善的语气说道:“怪不得二公子看你不顺眼,纯属是你自己不好好珍惜二公子的恩泽。”
      “……”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懂不懂?”
      许笙寒听见恩字,忽然想起来自己报酬的事情,便趁此机会赶紧问道:“袭总管,我这一个月俸禄多少?”
      “十二两。”
      “十百为千,二百为二百,除十二又约十余八十,合八十四个月?”
      “你说的什么啊?”
      “那你看这个值钱吗?”
      许笙寒将曾拭的赏赐递给他。袭青瞌睡的眼皮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接了过去,懒散地瞧了瞧,然后十分敷衍的说:“不值多少钱。”
      “不值多少钱是多少,有一千两吗?”
      “一千两?你去抢吧?你是没见过钱还是见的钱太多了一千两能去城西买好多宅子了,不如你去向城主说把城西赏给你,你做城西王去。”
      袭青再次浑身袭来一阵困倦,打了好几个哈欠,冲许笙寒摆摆手,说道:“我不行了,你早点睡吧。”
      许笙寒目送着袭青远去,看了看手中的玉,忽然觉得那光洁美丽的配饰如同一块砾石,在手里很是硌手,就随手扔掉在草丛里。
      “什么玩意儿,还不如我自己发家致富。”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许笙寒的脸上,许笙寒有些错愕,迷迷糊糊的脑袋仿佛被塞进了棉花一般的难受。
      想想昨天晚上的事情许笙寒心里就一阵阵的恶寒,虽然许笙寒也担心曾拭要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性命是否堪忧,但是他更担心这种事情被自己知道是不是性命不保。
      “许笙寒,许笙寒,起来吃饭了。”
      “来了。”
      他强忍着不舒服去开门,发现是袭青。
      城府里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就连丫鬟侍从也都是在前苑,确实是有些冷清了,或者说有点儿单调。
      “许公子好。”
      袭青打了个招呼,将饭菜端了进来。清淡的粥菜看着很有食欲。
      “袭总管,能问你件事吗?”
      刚想离开的袭青被他一句话叫住。
      “你说。”
      “城主最近身体怎么样啦,昨天看着不太好,我觉得咱么作为下属还是要好好关心一下城主的健康问题的。”
      “不用你操心。半个时辰后沈惜林会来练琴,这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
      “是。”
      吃完饭,许笙寒安安心心小憩了一会儿,等着沈惜林来。只是一连两个时辰都未见人影。
      缇陵城厂狱。
      曾拭坐在厂狱公办务的桌案前,翻看卷宗,沈惜林在一边扇着扇子,百无聊赖。
      “城主,这是那日走水案的全部口供,并无任何漏洞或可疑之处。”
      龚远在一旁解释道。
      “既然没有什么,就放人吧。”
      “放人?城主,这些可都是洪衣抓过来的。”
      “那他现在两只手甩的干净,咱们还揪着这几个小兵小将不放,能有什么好处?”沈惜林道。
      “你说的轻巧,什么时候又和你有关系了?”
      “我这是替城主分忧,你的猪脑子肯定想不到这一层,城主可懒得跟你解释。”
      “好了,人赶紧放了吧,我自有打算。”
      “是。”
      龚远答应下来后拿着几张薄纸走了出去。
      沈惜林靠近曾拭,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说道:“曾二公子,我有一疑惑,十分不解,请您解答。”
      “前几天还态度强硬,今天怎么就松口了,莫非,曾二公子心软了,不打算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了?”
      “没什么,我只是改变了思路,觉得这件事情多少有些离奇,不如先试试水有多深,再做决定。”
      “如此,二公子以为,和鹿梦阁干系几何?”
      “正是因为和鹿梦阁干系重大才使我多想了一步。如果是有人针对鹿梦阁,而且决心十分之大,甚至不惜以重金聘请镖局的人劫取货物为代价给鹿梦阁以冲击,那么这个人肯定不会因为一场天意就此善罢甘休吧。”
      “你的意思是……”
      “走水一事,若非人为,我行妥当,若为人为,不过未遂。未遂之事,何必着急水落石出?”
      “你心也是够大的,万一是放虎归山呢?”
      “不会,就算是放虎归山,我也能引虎入笼,瓮中捉鳖。”
      “好吧,二公子,您的能力我是佩服,不过,劫货的事情恐怕也要放一段落了吧?”
      “不,货更重要,劫货地点在城外,而鹿梦阁在城内,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避重就轻,假之以像。”
      “正是。”
      正午过了半个时辰,沈惜林才赶回东苑,已经去就被在院子里的大梨树下陪袭青编草篮的许笙寒给盯上了。
      “你干嘛去了?我等了你三个时辰你知道不知道?等的人都快睡着了。”
      “抱歉,”沈惜林一脸歉意,“今天不练琴了,确实遇见了急事被城主叫走了,咱们干活的总不能拒绝当主子的吧,过几天我带你出去转转,买一些衣服,新琴弦,当做补偿怎么样?”
      “好……吧……”
      沈惜林见他勉强答应下来,也舒了口气。
      “你们在做什么?”
      “编草篮。”
      袭青抬起头,对着他们二人说道:“过几日不是要三阳节了吗,城主肯定要去不云谷的霜花女神庙里上香,我编几个草篮子到时候好给霜花神带花草。”
      “哦,我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袭总管手艺可好了呢。”
      许笙寒眉飞色舞地向沈惜林炫耀着,好像是自己的手艺得到了千万人的认可一般。沈惜林忽然哦了一声,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说怎么一进来就责怪我,原来是找到新至好了。”
      他这么一酸,许笙寒又有些生气了。
      “还不是你让我等的着急,城主也真是,自己身体不好,还折磨自己的人,让别人陪着他不好。”
      “城主怎么了?”
      袭青回答道:“昨晚上吐了口血,没什么大事。”
      “吐血好啊,吐血之后再补点儿血不就好了。”
      沈惜林的漫不经心,让许笙寒想起了昨晚上袭青的敷衍态度,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失落,看来曾拭身边的人都是如此冷血,怪不得曾拭天天看自己不顺眼。
      “怎么了?”
      沈惜林看他出神出得既委屈又心疼还有些气鼓鼓的,轻声询问。
      “没什么。不是希望城主好吗。”
      “你希望曾拭好?你不是说他阴晴不定小肚鸡肠吗?怎么又希望他好了。”
      当然是因为可以拿钱啊……
      “城主还是有优点的。”
      沈惜林遂嗤笑了他一番。
      “对了,阿寒啊,你的那个小朋友,城主已经下令放了,现在在缇陵最好的医馆医治呢,下午你去看看他吧。”
      “小湪被放出来了!”
      许笙寒大喜过望,他以为曾拭上次都已经那样说了肯定是不会轻易的把小湪放出来了,如今突然听到这样激动人心的消息,竟然有些不相信。
      “真的?”
      “真的。”
      若是按照曾拭的话说,自己可能已经被城主渐渐接纳了吧,说不定城主已经打消了对自己的疑惑,打算从此之后对自己表以重用呢,那样一来,恐怕千金赏赐不再是梦。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老是发呆,还神情古怪。”
      沈惜林害怕他发了什么病,摸了摸他的额头,却被灵活躲过去。
      “我只是有些兴奋,太过高兴。我现在就去。”
      小湪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被一把普通的匕首割破一道伤口。只有两根手指并在一起的深度。曾拭倾力相救,修养两日已经止血愈合了。
      小湪见到许笙寒很是高兴仿佛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拉着他的胳膊喋喋不休地询问个不停,一会儿问吃的怎么样,一会儿问城主对他好不好。
      “阿寒哥哥,城主现在是不是对你可好了,你是不是每天锦衣玉食?这次城主愿意放我出来是不是阿寒哥哥的功劳?”
      小湪十分好奇地看着许笙寒,许笙寒也搞不清楚为什么,更不明白曾拭的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反正主子就是主子呗。
      “嗯。”
      “阿寒哥哥你太棒了!”小湪一时兴奋,不顾伤口抱住了许笙寒,刚刚想要结疤的伤口经这么用力挤压,一阵揪心的疼痛让小湪龇起牙。
      “疼了吧?还不老实点。”
      小湪被他扶着继续老老实实躺在床上。许笙寒等他安定下来,开始询问情况。
      “小湪,问你几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告诉我。”
      “嗯。”
      “你在牢狱中,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没有啊,我还是代替阿寒哥哥继续被关在那个地方,大家对我都挺好的,就算是牢卒,也没有很凶,也没有打过人。”
      “哦,那你可能看清捅你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看不见,当时混乱的很,我只看见了两个人在我面前打架,然后身子后面忽然就有什么东西往外流,等狱卒大哥制止住他们我一摸才发现是血。当时竟然也没觉得多疼。”
      “在你身后,那极有可能是误伤,但也不能排除别人针对你。”
      “怎么可能!阿寒哥,牢里面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谁会平白无故地捅我?况且不光我一个人受伤,好几个人都头破血流了。”
      “可是……只有你一个人是为利器所伤。”
      “狱卒大哥说了,那是抢的他的刀,刀那么利,说不定就戳着哪了。”
      “嗯,你说的对,小湪,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当然,阿寒哥的叫化鸡还没吃呢,等我好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去城外。”
      “那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吧。”
      小湪听话的解开里衣,露出腰侧的一个深红色的伤处,翻卷的皮肉已经开始变硬下陷,规则的伤口边缘还有圆滑的痕迹。
      “阿寒哥,你看个伤口都这么认真啊?”
      许笙寒帮他盖上衣服,郑重的说道:“当然,小湪受的伤我很心疼的。”
      小湪很好骗地上了当。
      “阿寒哥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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