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云雾般飘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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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是向往着杀戮的兵器，从出生就带着杀人的目的，只是这次偏偏落在一个不喜动手只爱布局的人手里。
我的第二任主人叫做离。
这个男人不常笑，亦不曾哭，几乎没什么表情，只是一直站在名晔王子的身后。他很强，他血液的力量让我兴奋无比。
我跟了他三年，看他以鬼才般的头脑为王子出谋划策。小小的名晔国因为那位杰出的王子和他这位鬼神之才的谋士一而再、再而三地扩张，现在已是大陆数一数二的强国。
于是，他也成为王子更为信任、几乎视为亲人的存在。
说起来，离的身世真的很坎坷！他原本是个隐士，才能并不外显，只安然享受山水之乐。但是这个时代从来不是安稳的时候，离的才华也被他的朋友同学们熟知。所以，有一天，他受到自己同学的邀请，被这个老同学带到了王宫，见到了新登基的王。
那是一场盛大的宴会，魔法灯火摇曳着温暖的光，酒香弥漫了整个厅堂。只是同样肆意的，还有不可言说的诡策气息。
王国年轻的王与他一边喝酒，一边随口讨论着最近的新闻，然后就渐渐将话题转到了最近风头正盛的邻国身上，厅堂中的其他人也忽然开始窃窃私语着，偶有大声的，言辞间都是斥骂批评者邻国的王子。
那时的我还不认识离，这些画面也都是我在离的意识薄雾中看到的。离已经不记得那些人具体的话语，只记得每个人都清清楚楚的在念着那个国家的名字。
“名晔”。
离冷笑着，忽然抬手打断了王的话。因为他的这个动作，整个宴会都安静下来。
离的记忆里，有一盏灯火闪烁了一下，整个世界似乎都闪烁了一下，眨眼不到时间一抹黑色，让他的身体一片冰凉。
他嗅着手中的酒杯，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年轻的王，说：“你要我去杀了他。”
王命令宴会继续，却请了离一起进入休息室与他独处。
就在那个燃烧着清冷解酒香的休息室，他们定下了一个缜密的潜伏计划，作为牺牲品的人甚至包括了离自己。
王问：“你可还有未了的心事？”
离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开口说：“家有孤母，娇妻稚儿。”
王答：“必小心供奉。”
于是一出大戏拉开了帷幕——
顶撞了王的离被拖了出去，斩断了右臂下入天牢。
三天后，离拎着老同学为他带来的口粮与淬了毒的斧子杀出了牢房，一路往北来到了名晔国。
名晔国国王重病缠绵，卧榻三载，一直是王子摄政。这位王子才高志远，心性能力俱佳，说是一代明君都不为过。
小小的名晔，三年之间，在大陆烽火缭绕之中仍能百姓和乐，国势昌泰，近期开始对周围国家逐渐伸出了爪牙。
于是我知道了，炎炽不是第一个牺牲品，也不是最后一个，却是唯一一个让名晔王子屈尊潜伏，最终举国倾覆的地方。
不是因为成为新皇的小公主，而是因为炎炽全民尚武，极难从外部攻克。
话说回来。
从邻国叛逃而来的离，被边关将领送入了王宫，见到了名晔王子，然后被幽囚。
彼日一见，七天不见，离以为自己被遗忘了；或者，计划已然暴露。
七天里，他听说，他逃走后，王大怒，杀了他的幼子娇妻。
留言如一朵摇曳的花，扎根不觉，无声绽放。
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他并不相信，只是那些字句却会在深夜徘徊而至，令他从梦中惊厥而醒。
他的乖巧的孩子，他的温柔的妻子，最终都变成一地枯骨，徒留一抹殷红鲜血。
第七天，国中的友人辗转送来一块价值连城的魔法石，传话说他自由了，远走高飞吧！他当着来人的面笑着将晶石砸得粉碎。
来人用悲悯的眼神看着他，放下一封信，匆忙离去。
居然……是真的。
是真的。
名晔王子再见到离时，离醉的昏天黑地。
王子指向他的断臂说：“你的王砍的。”
离冷冷地回望，许久后，嗤笑一声：“我没有王。”
王子说：“你是来杀我的。”
离说：“是。”
王子说：“我能帮你报仇。”
离却说：“我是来杀你的。”
王子自信的笑：“你会吗？”
从那场对话后，他们开始合作。
是的，离真的叛国了。我从离的意识流中可以感觉到，这个男人比起名扬天下的名士，他更想做一名深山中的隐者，出山不过是为了朋友义气和心中的那一丝不甘。
他一直在脑海中描绘无数遍的，是待天下稍定，他便可以抱子携妻重返山林，侍奉老母，教养儿孙，过轻松惬意的生活。
雾气一般的意识流，轻忽缥缈，缭绕在自己重要的人周围，带着缱绻。
离本就适合做出世之人，但最重要的妻、子被残忍杀死，几乎是信念被毁，他自然会愤怒，会仇恨，会选择叛国。
出身贫寒、求学艰辛、一路成长又倍受嘲讽的山林客能对出身的国家有多少归属感呢？
离的头脑举世无双，而王子则有着绝代明君的胸襟与盖世枭雄的气魄。两个人是那样合拍，就像相识已久的挚友，彼此的配合默契得让人惊叹。
炎炽国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虽然对于炎炽新王是个女子有点超出意料，但似乎却是好的惊喜。
离说：“女人，总比男人更容易感情用事。”
就这样，名晔国茁壮成长着，不断吞并周边领土强化自身。
而它的南方，季璃王国，一样在年轻的王的带领下蓬勃向上，国力渐强。
早已注定会有一战。
只是，那时的离却不知，他是这一战的发起者、结束者，亦是牺牲者。
某一天，离收到了来自季璃之王的信函，信中只提及了一个人——他的孤母。
王，终是王。
御掌天下，自是不会让一个小小的离脱出他的控制。
于离而言，母亲是逆鳞，最为脆弱。龙有逆鳞，触之者怒。然，逆鳞却亦是龙身上最薄弱之处；逆鳞之下，便是龙心。没有防御性的鳞片之下，是致命的地方。
离，慌了。
于是他做出了让他后悔一生的决定。他去找了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名晔国王子。他恳求王子派人去救他的母亲。
以离的力量并不能闯入王宫救出一个被视为人质的老人；但以王子的力量却可以，因为王子可以调动王室供奉，那是一些强大的守护王朝的神秘存在。
离曾天真的以为，只是救一个人而已，举手之劳一定没问题的。
女人比男人更易感情用事，可是男人一旦动了感情，将人视为兄弟，就更容易忽略很多东西，即使是离也不例外。
三年多的相处，离将名晔王子视为了挚友，糅杂了太多个人感情的信任让他失去了冷静判断的能力。
他忘记了，名晔王子先是王，再才是他的友。
于是当他知晓他母亲终是死去了的消息时，他近乎崩溃！
王子陪着悲痛欲绝的他，陪他喝酒，陪他流泪，陪他一起将悲痛化为了力量。
名晔国对季璃国宣战了……
季璃，祭离。我总觉得，离的母国这名字，就带着不祥，隐藏着离注定的使命，也是宿命。
在离的谋策下，亲征的王子冲杀无阻，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季璃，灭国。
离对季璃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放心。”
王回他的话是：“不。你只是在报仇。”
“是的。”离认真的、轻轻的附在他的耳边说。
说话的同时，他的左手抬起。我锋利的斧刃毫无阻滞的切断了人的脖子，喷涌而出的血溅了我一身，喷了他一脸。
这天晚上，离静静地擦干净了我的身体，反复的、无意识的在哼着一小段轻灵的旋律，一直没断。我知道，那是离的母亲在为他做饭时常常哼唱的歌儿。
我听见他的心在说：“结束了，结束了，很快就结束了……”
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人类的世界，背叛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有人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以及想得到更多的东西。
比如，离那么信任追随的名晔国王子，为了断绝离对祖国的牵念，为了完全利用离绝佳的头脑，毁去这世上对离的羁绊，不惜借人之手杀害了离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亲人，最后的信念。
他背叛了离的信任与所有希翼，唤起了离尘封的使命——他是来自季璃的刺客，他的目标是名晔国的王子。
所以他对季璃王说，你放心。
——你放心，我会完成我的使命。
季璃王说，不，你已不是我的战士；你只是为了你自己的仇恨，你只是在报仇而已。
离说，是的。
——我是在报仇。所以，为了我的妻儿，你要偿命。
什么忠诚，什么责任。天下，国，家，王，臣……全不在乎了。
我感受得到，离的意识流中压抑不住的疯狂，雾气浓重的弥漫出漆黑色泽，变成了毒瘴，再也没有从前的云淡风轻的缥缈。
他已不是三年前冷静沉着的那个离。
他效忠过两个王，前者害了他的妻儿，他为之牺牲一臂；后者害了他的母亲，他为之牺牲了自己的忠诚与名誉，还有三年多的光景和满腹的才华。
我感受得到，离后悔了。
他在想，如果从未离开过山林，一切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紧紧握住了我的柄，低语的声音平静到死寂：“走吧！我再为你添上一笔传奇。”
名晔王子是信任离的，离可以站在他的背后，可以带着我出入他的宫殿。
可人的感情太丰富而意志太脆弱，所以这世间是不该，也不容有“信任”这种温暖的力量存在。如果有，终将也因背叛与出卖被撕成七零八落的碎片。
那一刻，我从离的意识中读出了名晔王子灿烂的笑容。
在离记忆最深刻的一幕是站在山顶意气风发的王子在说：“离，你看这辽阔的天下，我们一同去征服它好不好？离，我的好兄弟？”
那个时候，离是信任、崇拜而依恋着他的。离真心视他为自己的王。
只是这位王却没能体会到离的心情；终是背叛了，代价是母亲的死与这片生他养他国家的战火纷飞、百姓流离。
王，就是王。
错只错在，他居然还信任他，还敢让他带兵出入他的宫殿，乃至，近他的身。
我想到了离的记忆中的那组对话。
——我是来杀你的。
——你会吗？
下一刻，我又饮到了皇族之血。人的血总是腥甜温热的，很暖。可如果人的心也永远这么暖，大概我就没机会这么多次饮血了吧？
彼时自负而温暖的反问，如今念及，不过讽刺的谶语。
王子在问：“为什么……”
王子在说：“离你杀了我……”
王子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对冲来的卫兵吩咐：“不许伤他，让他走、走……”
名晔王子，死了。
很多年后，我想到他的最后一句话仍是在为离着想，我就总有些固执地以为，王子一直都把离看作兄弟，只是错估了离对他母亲的看重。
但是离，到底在不在意？我真的，从来不能明白。
离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丝毫停留，手臂一抖手腕一拧，我尖利锋锐的刃利落地划开了他的肚子，是与名晔王子一样的死法。
很久以后，我听说了“剖腹谢罪”这个词。
原来有一个地方有一种风俗，无论做了什么错事，只要愿意并执行了剖腹之刑，他生前犯下的所有错误都会被原谅。
如果真是这样，背叛也可以原谅，那么，离和名晔王子九泉之下就可以不互相怨恨，还能把酒共盏吧？
血液飞溅淋湿了我的身体。
我看见离是笑着的。
我听见他在说：“结束了……”
那股飘渺如雾的意识流缓缓变淡，最终消失。
那滴融入我身体的血液被抽离，汇入了我身上流淌的腥红里，汇入地面大滩的液体中。猩红温热的液体，离和名晔王子的，混在一起，凝固。
山林客再未归过山林。
只是在我的身上，如离所说，又加了一笔传奇似的色泽。
依旧是血色的。
谁让我是血色暴君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云雾般飘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