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0/莱昴]业火螺旋》洛东徘

2、中

　　菜月昴躺在存档点的那张大床上沉思。

　　他将左臂枕在脑下，雪白牙齿则是神经质地啃咬着右手的指甲——这是他在四百多次以杀死怠惰祭司为目的的轮回中不自觉地养成的习惯。

　　到底是为什么，怎样都没能成功呢？

　　假装意外、艰难地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碍和对方身上的重重加护，以各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与剑圣发生了□□关系，也没有用。对方在怀揣歉疚的同时，也依旧只会将他当做有所亏欠的友人来看待。他对□□上的欢愉没有追求，对欲望本身也有超强的忍耐力，昴试了好几次，手段越来越偏向极端，才让他暂时妥协。或许对那个男人来说，友人才算是特别的存在。他所追求的……是情感上的契合，吗？

　　回忆起前世看过的为数不多的爱情小说，菜月昴不确定地猜想道。

　　莱茵哈鲁特·梵·阿斯特雷亚，除去他本身跻身于世界顶端的实力，在感情上也是个意外难搞的男人。

　　如果将他看做某位恋爱游戏里的攻略人物的话，莱茵哈鲁特的初始好感值很高，大概有8。但是要让好感值上到9或者以上的话，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或许也不管用。而昴的目的却是将这个男人的好感度刷上10，也就是满值。

　　听起来像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菜月昴将指甲从牙齿间抽出来，无精打采地想。他睁着一双死鱼眼眼神空茫地瞪着天花板，决定了一件事。

　　从这个轮回开始，他要对自己的心撒谎。

　　只有骗过自己，将一切都当做诱饵，才有可能将猎物骗入这甜美而阴暗的陷阱不是吗？

　　那是一个很简单的心理暗示。

　　在见到剑圣的第一眼，菜月昴告诉自己：你已经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了。

　　就像那时出现在小巷口的银发少女，红发蓝眼的剑圣逆着光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瞬间，昴告诉自己，你必须从此刻沉沦于恋情。无望的，充满着无谓的报恩与陪伴的恋情。

　　黑发的少年注视着一身凛然正气并且有着俊美无匹的面容的剑圣，在阴影里对着自己如此疑问道。

　　如果那时候不决定只在黑暗中守护艾米莉亚，而是决定跟着她离开，我会怎么做呢？

　　菜月昴得出答案的同时，哀叹着无力又厚颜的自己，决意用这份可笑的软弱构筑出真正的陷阱。正如艾尔莎和梅丽所说，这份会带来头破血流的悲惨结局的执著，摆在拥有力量却内心空虚的人面前，会是致命的毒药吧。

　　隐藏起对人心洞察已久的傲慢，菜月昴一脚踏出巷子里的阴影，对着光明下的剑圣露出感激而明朗的微笑。伴随着夸张而真心的道谢，黑发的异乡人用继而浮现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与巡逻王都的白衣骑士搭上了话。剑圣很快就答应了他带着逛逛的请求，脸上是明亮而温柔的微笑。耳根微微一红的少年，跟着白衣的剑圣，吵吵嚷嚷地追入了王都白日的街道上。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

　　几乎到了虚假的程度。

　　一开始就不能以纯粹的“挚友”的方式出现。

　　剑圣太过于迟钝，也是个死心眼的男人。必须在一开始，就在他的心中埋下一枚种子。

　　我对他的特殊，对他的感激，对他的感情，必须让他拥有“独一无二”的概念。

　　菜月昴伤痕累累地靠在床头，面前是低着脑袋认真地帮他处理伤口的剑圣。

　　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压着他的伤口，将里面细碎的砂砾挑拣出来，再用药物敷上，绑上雪白的绷带。昴将未出口的抽气声吞回肚子里，为了从疼痛中转移注意力，他盯着莱茵哈鲁特开始发呆。

　　剑圣端正的面容上神色认真而专注，柔软的红发垂落在额前。他要是用此刻的眼神注视着王都里任意一位少女，她们都会为这样深邃而清澈的深蓝而倾倒，而坠入爱河的吧。

　　爱慕美丽和追求强大是人的天性。更何况莱茵哈鲁特两者兼具。他受到畏惧的缘故，是因为强大的程度太过超过常理了吧。菜月昴毫无根据地如此想道。

　　在帮助剑圣解决事件时受了伤。

　　不是说目前还是挚友身份的剑圣的实力不足以保护好他，而是因为这是一件异常棘手的案件。罪魁祸首狡诈阴险得堪比强欲司教雷古勒斯，昴和莱茵哈鲁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寻找到他的藏身之处，一举歼灭。这自然是算在菲鲁特阵营的功绩了，毕竟昴现在是菲鲁特的王选阵营的协力者。

　　是的，菲鲁特的王选阵营的协力者。

　　昴没有忘记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于是跟随着莱茵哈鲁特加入了菲鲁特的王选阵营。

　　那个贫民窟出身、曾在艾尔莎的委托下偷走艾米莉亚的王选徽章的盗贼，意外的并不是个难以相处的女孩。不论是哪个状态的菜月昴，都是这样看待菲鲁特的。嘴里“小哥小哥”叫着的爽朗样子，和那些并不装腔作势的粗鲁，以及毫不掩饰的对王选并无野心的模样（这意味着她并非对艾米莉亚极有威胁的有力竞争者），昴都并不讨厌。这让他为这个女孩的功绩而付出时，多了几分真心。

　　况且，这样的一两例的功绩，怎么及得上艾米莉亚的“全歼魔女教大罪司教”？

　　想到将被他捧上火海中的王座的银发半精灵，昴的唇角微微扭曲起来，隐约地想要露出几分笑意。而在目光触及包扎完毕、将绷带放回一边的金属盘里的莱茵哈鲁特的时候，那分笑意兀的收回。黑发少年在重新抬头的剑圣眼中又变回了懵懂无辜的发呆神色。

　　“昴？”剑圣唤了友人一声。他声音温和，面上是关切的神情，“身体没关系吗？”

　　红发青年似乎还在在意着自己不慎让友人受伤的事实。也是，剑圣嘛，很少有保护不好的东西。即使是亲手为他包扎并且努力放轻了动作，也没能减轻他内心的愧疚。也是，看见了与凡人之躯无异的挚友为了他而受的血肉模糊的伤口，怎么也没办法轻易释怀的吧。这也是菜月昴若无其事地要求他将功抵过为自己处理身上的伤的原因所在。

　　“没关系的，这点疼痛我还忍受得了，莱茵哈鲁特。”黑发少年松开将下唇咬出凹陷的犬齿，故作爽朗地笑了，但因为疼痛而无力的声音还带着些色厉内荏的味道，想必剑圣也察觉到了。他注视着那双变得更加关切的湛蓝瞳孔，内心几乎要大笑出声，面上却还十分坚强地带着“不如一鼓作气受完罪”的勇气，翻了个身趴到床上，“接着来吧、吾友！”

　　这样在他看来会不会有些可爱呢。将脸埋在枕头里，终于不用伪装自己的表情的昴，百无聊赖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全部都是装出来的，关于对疼痛的畏惧。昴在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为了发动死亡回归已然自杀和被他杀了无数次，就算身体依旧对疼痛敏感，灵魂却对疼痛钝感了。已经习惯了的东西，又怎么会去害怕。这样子表现，只不过是为了让剑圣进一步意识到与他搭档解决事件的搭档身体是如何脆弱意志力又是如何顽强，进而产生欣赏与怜惜之情罢了。

　　他听见剑圣为他的言辞轻轻叹了口气。轻微的响动，床铺凹陷下去的感觉传来。为了帮他处理背上遍布的伤口，莱茵哈鲁特爬上了床铺。应该是双膝分开跪在他的腿部两侧的姿势——

　　菜月昴如此推断道。

　　他想了想，维持着躺下的姿势，挣扎着努力了一下，无言而体贴地把自己的外套脱掉了。剑圣没有阻止他的行为。在他想要将里面的那件黑色短袖也脱去时，剑圣的手按在了他没有伤的肩头，暂停了他的动作。

　　“伤口会裂开的。”带着些微不赞同的声音。“不要继续了，昴。让我来就好。”

　　什么氛围啊。昴在莱茵哈鲁特小心地掀起他的T恤下摆的时候，心想。他毫无顾忌地喊着“痛痛痛”，龇牙咧嘴的样子即使没办法被正面看见，也较为精心的出演了。

　　剑圣的声音有些无奈，但依旧十分温和，“稍微忍耐一下，吾友。我会尽量放轻动作的。”

　　T恤揭开时，即使分外小心，也毫无悬念地牵扯到了背上最为严重的那道伤口。昴的腰部一弹，口中忍耐不住地发出“嘶”的抽气声。

　　身后的剑圣沉默地凝视了那道鲜血淋漓、贯穿少年整个背部的伤口少顷，最终还是提议道：“不如还是麻烦一下菲利斯吧。我这就将他请到阿斯特雷亚宅里来。”

　　声音微微沉了下去。终于不开心了吗？

　　“不了吧，就这点小伤。”昴侧头露出小半张龇牙咧嘴的表情，额头微汗，眼角发红，但还是果断的拒绝了，声音里倒是元气满满，“菲利斯也很忙的啦。库珥修那里还在准备讨伐白鲸吧？”

　　这次的剑圣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昴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他问道。昴听出来他很认真，也是真的有些疑惑。

　　昴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估计也是其他人在想的问题。

　　既没有宣誓成为菲鲁特的骑士，在加入王选阵营之前也没有和少女有着过多的交情。菜月昴为此而付出的努力，看起来是毫无缘由的。他远不必拼上性命去做这些事。

　　那么他拼命的原因是什么呢？按照预设的谎言，自然是……

　　昴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是时候了，他想，成败或许就在此一举。他酝酿着情绪，闭上了眼睛。

　　剑圣的眼中，黑发少年将脸埋在枕头里，只是沉默以对。他几乎都开始担心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太过唐突，醒悟般地想要开口带开这个话题，黑发的少年却突然开口了。

　　他抽了抽鼻子，用闷闷的、有着些许鼻音的声音回答道：

　　“我啊……一直在追逐一个人。”

　　“我知道我很平凡，也很弱小。但是那个人，是我在这里唯一重视的人。只要待在那个人身边、能够帮上忙的话，受伤又算什么。”

　　听起来很朴实也很真切的话语。对象模糊的同时，出自真心。

　　耳尖微微有些发烫了。菜月昴用一种强撑出来的镇定，反问道：“莱茵哈鲁特，你觉得我能做到吗？”

　　剑圣沉默了更加长久的时间。他一定是在猜测吧，那个人是谁？但是在猜出来之前，他一定会……

　　“如果是吾友的话，一定能够做到。”

　　明显带着笑意和期许的声音。剑圣的指尖，在伤口旁为数不多的完好皮肤上轻微地点了点，甚至让昴感到了一丝痒意。

　　“但是现在，还请忍耐一下吧，昴。”

　　用着重新回复了清爽的声线诉说着，莱茵哈鲁特动作利落地开始着手处理背上的伤口。

　　之后的时间，在转移注意力的闲聊与昴时不时脱口而出的惨叫中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