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场改造日志[经营]》二千四

3、第 3 章

　　暴雨攻势下，发丝贴着头皮，遮住了视线。

　　柠檬一撩刘海，看见一个身着黑色皮夹克的潮酷青年。他留着寸头，长相痞帅，偾张的手臂上绘了纹身，胸前的两个骷髅吊坠相击，打出清脆声响。

　　“啊，是酥茶哥！”

　　酥茶是柠檬妈的远房亲戚。他父母都是繁忙的航天学家，年幼的酥茶隔三差五就来柠檬家借住。久而久之也算柠檬半个亲哥。

　　青年腾出手，狠狠捋了下柠檬的头，将家具抬进仓库。

　　十分钟后，全家洗完热水澡回到客厅。

　　这里截然不同了：墙上的饰物被移走，柜子上小山似的杂物消失了。曾经拥挤逼仄的客厅只剩一张桌子与一张沙发，连呼吸都显得顺畅许多。

　　“靠，你们家大变样了啊！”酥茶感慨。

　　“早该整理了。”柠檬妈看着清爽的客厅，“原来都住在垃圾堆里。”

　　暴雨砸在屋檐上，批里啪啦地，却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柠檬爸拧开壁炉，火苗变为熊熊烈火，驱散了整个客厅的凉意。柠檬喝了口热水，热意从胃部扩散到每根神经末梢。

　　她转头问酥茶。

　　“不是过几天才来？”

　　“不是要改造房子？老子期末一结束就飞来了。”酥茶一捋平头，一只脚翘在沙发上，“在你们这儿可以偷懒，在家老头子要逼我上课的。”

　　酥茶是她见过最不爱学习的人。明明脑子还行，却不肯花功夫。他就爱开着飞行摩托，违章地驮个靓女友，自由地飞驰在阿摩天际。

　　“柠檬，跟你打个商量。”
　　酥茶突然凑近，一脸谄笑。

　　“我不帮你写论文。”
　　柠檬脱口而出。

　　酥茶：“......”

　　那边，柠檬爸拼命想安抚因花瓶生气的柠檬妈。他拿出一只雪平锅，打开电炉加温，开始熬煮姜茶。乘这空档，他将姜块剥了皮，用刀切成极碎的姜末，再将碎末裹进纱布，放入沸水。此外，他还放了三五颗红枣，以及一块古法红糖。

　　雪平锅在电炉上慢慢烹煮，冒出蒸腾的热气。漂浮的红糖慢慢融化，染红了汤汁。不多时，姜水的味道便弥漫了整个房间。

　　“喝点姜茶，别让寒气入体。”柠檬爸给裹着毯子的柠檬妈盛了一大碗，再给两位忙着吵架的小朋友各来一杯。

　　柠檬瞧着姜汤上漂浮的红枣片，感慨父亲着实逼格高。再平凡的事物到他手上，都能做出逼格。酥茶不喜欢姜味，但在柠檬爸的眼神下，还是捏着鼻子强灌大半杯。柠檬见状，忍俊不禁。

　　雨声突然变响片刻。

　　柠檬回头，看见玄关处朦胧的人影。

　　他的衣服都被打湿了。雨水经过碎发，滑过鼻梁，一滴滴落在木地板上。雨水浸润下，他的皮肤变得润泽，像是海豚光滑的皮肤。

　　见到客厅里的一家人，白净斯文的学者礼貌颔首，但眼神被镜片挡住，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客厅里莫名静了片刻。

　　“小韩，来喝点姜茶吧。”柠檬妈招呼尊贵的提款机。

　　“谢谢，这点雨不算什么。”韩汜瞟了眼被搬空的客厅，谦和地端起一杯姜茶，冲在座各位颔首，“学校事多，我先上楼学习了。谢谢阿姨。”

　　“真用功。”柠檬妈感慨，“那不打扰你了。”

　　接下来的日子，韩汜继续神出鬼没。偶尔擦肩，她都能看到他对着耳机低声嘱咐。柠檬不禁感慨博士生的工作量好重。他们逐渐看出，新房客虽然礼貌，却不太喜欢与人交流。他们只得每晚都为他留灯，照亮庭院里腐烂的木板路。

　　有回起夜，柠檬撞见他推开浴场大门慢慢走进来。月光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而孤寂的身影。

　　她无聊的时候会倚在窗沿，悄悄看那道背影消失。

　　翌日清晨，韩汜又没出现。
　　酥茶翘着脚吐槽：“这人过的阴间作息？他天天学习不累得慌？”

　　柠檬爸：“他是个穷学生啊，自然要刻苦学习，不然哪来的奖金？

　　柠檬妈：“有小韩咱们才有钱改造，千万别惹人家，听见了没？”

　　柠檬和酥茶低低哦了声。

　　.

　　翌日是个大晴天，也是改造的第一天。

　　柠檬爸和建筑师分析过，认为一楼朝南那堵墙是房子的败笔：厚实的墙面挡住了80%的光线与远山黛景。若是把墙敲掉一部分，换成开放式入口，客人就能直接跨进庭院泡澡，还能在房内欣赏妩媚青山。

　　“建筑师说可以敲掉客厅和走廊里的墙。”柠檬爸展开设计图，絮絮叨叨，“这两堵墙都不是承重墙，没影响。”

　　每栋房子都有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承重墙，也有围合用的砖墙。理论上，大部分砖墙都可以被拆除。

　　柠檬接过柠檬妈的《DIY装修大全》。

　　她从小好奇心旺盛，喜欢跟在妈妈身后干活。在她眼里，随处可见的钢筋混凝土房子是人类最伟大的成就之一，不亚于机械与电子信息技术。尽管多数人已经麻木，她的好奇心依然跃动在胸腔内。

　　柠檬翻了两下工具：

　　一个激光水平仪，一只粉笔，一把电镐，以及最新款机械钼丝切割仪。

　　“柠檬，穿上防护道具。”柠檬妈见她赤手去摸，吓得赶紧嘱咐。

　　每个人都戴上手套，防尘口罩，以及防护外套。

　　柠檬妈带着两只小鸡崽来到客厅，用粉笔圈勾勒出要敲掉的长宽高。随后打开激光水平仪，笔直的绿色激光便蹦了出来。

　　“靠。”酥茶同柠檬咬耳朵，“这线好他妈直。”

　　柠檬母女俩沉默片刻。

　　柠檬：“千万别让你的科学家爸爸听到这话，他会吐血。”

　　酥茶瞪柠檬一眼，将水平仪贴着墙放。仪器往上射出一道竖直的光。柠檬妈顺着那光，在墙上描出一个横平竖直的长方形。

　　“等会儿就沿着这三条线切割。记住不能偏离过多，不然切出来的墙歪歪扭扭的，会很难善后。”

　　开始前，柠檬妈将塑料垫铺在木地板上，在仅剩的家具上套了防尘罩。她爬上梯.子，对电镐吹了口气，沿着先前画好的线条慢慢凿。几下之后，白色油漆与腻子剥落，露出里面排列紧密的棕红色砖块。

　　“看到这些砖块间的灰色的地方没？”柠檬妈解释，“那是水泥砂浆，相当于造房子用的胶水，有了它才能把砖块黏在一起。”

　　说着，柠檬妈让酥茶递上钼丝切割仪。

　　这是2050年后的升级版，可用来切割、开凿墙体。相比传统的锤子与电镐，这把机械切割更快捷，也不容易造成墙体开裂。当然，对比激光切割仪，它还是稍逊一些。但优点是，它足够便宜。

　　钼丝切割仪较为锋利，只有获得施工资格证的人才能购买。但柠檬妈经常考这些乱七八糟的证。从木工，跳伞，品酒，一直到昆虫鉴赏。

　　柠檬时常觉得，自己旺盛的好奇心就遗传自她。

　　“你们站远些。”

　　钼丝被加热至高温，慢慢割开砖块间的水泥。很快，一道平整的切痕出现在墙上。与传统的拆墙作业不同，只有细碎的粉尘落下来。

　　柠檬妈继续水平作业，直到抵达彼端。随后她转身，问身后的两个小崽子：

　　“谁想来试试？”

　　“我来！”
　　柠檬学着母亲的样儿沿粉笔线条切割。她试着戳了几下，很快发现切割仪如入无人之境，坚硬的墙体变得像豆腐一样柔软易碎。起初，她手还有些颤抖，但在母亲鼓励的眼神下，她进步得飞快。

　　不多时，上层的墙体被完全割开。柠檬关掉切割仪，轻推一下。那段砖便向外倒去，扬起一地灰尘。与此同时，充裕的夏日光线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将角角落落染上一层柔光，赶走老房积累多年的晦气。

　　墙外正对庭院里几个氤氲温泉，远处是青翠山景，树木被夏风吹拂，发出叶片与空气摩擦的簌簌声；能听见云雀嘶鸣，悦耳婉转。

　　这一切，他们不用出门就能欣赏到。

　　“真美啊......”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出了神。

　　庭院外，揣着一篮鸡蛋的六七岁女孩儿刚好跑来。她瞧见会儿墙上的窟窿，嘴巴瞬间张成鸡蛋大小。

　　“今天是黎黎来送的鸡蛋呀？”柠檬回神。
　　黎黎是山脚下老张家的孙女，两家经常交换物品。

　　“给。柠檬姐。”
　　女孩儿不停地打量邻居家的变化。他们家大人常拿这户人家调侃，说他们是芒慈山的奇葩，成天懒洋洋地不干正事，都等着看笑话呢。

　　现在，他们真开始改造了？

　　不行，她得回去和大人通风报信一下。

　　女孩儿一溜烟地消失在山间。

　　很快，身后再度传来脚步声。

　　“抱歉，能耽误你们两分钟吗？”

　　一家人齐齐回头，撞上儒雅学者的眼。

　　他冲众人谦和一笑，缓缓道：“我要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