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扯》魔仙小木木

22、乘火打劫

　　聂凯自己也觉得好笑，乐了一阵，“我爸很爱我妈，我妈也很爱我爸。那时候我们家特幸福，我爸在外面跑货赚钱，我妈开了家小店。我跟我姐老在小店里偷零食，我妈发现了都是假装生气地告诉我爸，我爸再偷摸着唱红脸跟我俩说零食要少吃，以后想吃了他给我们拿。那一天我妈突然就哭了，连店门都没关，冲到医院的时候，我爸已经不在了。他太累了，连续开了好几个小时，手机突然响了，他走了一下神，车就撞上去了。就只是一通垃圾电话，广撒网问要不要买房的电话，就这么一个电话，一个家的天一下子就塌了。我妈把电话打过去的时候，眼睛因为流了太多泪都肿了，她声嘶力竭地质问接线员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接线员答不上来，她也只是一个打工的。所以有时候你开车不看前面我就会慌，会想到我爸他是不是也是扭头看了一眼手机。从那以后我妈就变了。其实我能理解她，什么都压到了她身上。车上的货要赔，我跟我姐要上学，太多要花钱的地方了。她开始想得很多，开始学着变得精明，开始对我和我姐严厉，我不怪她，我挺心疼我妈的，是生活把她逼坏了。曾经的她也是我爸捧在手心上放心尖尖上的姑娘啊。许再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说了，还总跑题，以前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憋了那么多年，突然就说出口了，真好。”许再看到聂凯眼角有泪。
　　“小时候，每次看到吵架的那户人家，我就觉得，我的爸爸妈妈可真好，我长大了，也要像他们一样。就算生活到了最后，都只剩下柴米油盐，但是拥有爱情的柴米油盐也是带着笑的吧。”聂凯闭上眼，一滴眼泪滑到发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想父亲了，甚至他几乎忘了父亲的模样，只残留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我出生没多久，我妈死了，她有挺严重的心理问题，自杀了。我妈是未婚先孕的，我外公外婆都是文化人，他们接受不了女儿这样，所以他们也接受不了我。我没见过我妈妈，也没见过我外公外婆。我爸他结婚了，跟别的女人，还有两个孩子。但是他们不知道我的存在。小时候我爸给我请家政，可能是怕被发现吧，没有一个家政超过半年。我没有去过学校，他给我请了家教。于他而言，我是个比陌生人更让人厌恶的人，所以他很少来看我，他唯一会做的就是在卡里给我转钱，因为他不缺的就是钱，最不需要付出感情的事，就是给钱。钱可真是个廉价的东西。”许再苦笑，“我成年的时候他送了我这套房子，但是他没有来看我。我从来没有过过生日。有时候听到别的妈妈在骂他们的孩子，我都会羡慕，如果我妈还在，她会用什么语气骂我呢。”许再听着自己讲述自己的人生，麻木而又冷漠。二十年足够一个人一遍又一遍地认清认清自己的处境。
　　聂凯一直都以为许再只是一个艺术家，艺术家不都是这样的吗，一个人住，一个人到处流浪，他们需要找灵感。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许再的人生，比他痛苦悲伤百倍。至少他，是被母亲的爱包围着长大，他的父亲，也是爱他的，只是不能够再爱他了。
　　聂凯张张嘴，他才发现，在很多人生面前，语言是多么匮乏的东西。语言那么轻飘飘的东西，怎么配安慰那么多的不幸。聂凯很庆幸自己没能在许再讲述完他的故事后出声安慰，毕竟，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不是在聊同性恋，怎么开始比惨了？”许再坐起来，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眼角。果然，他已经不会为这些事哭了。
　　“对啊，再讲下去我都要流泪了。”聂凯顺着许再的语气，很轻松地坐起来耸耸肩。许再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强加的同情只是徒增负重。
　　“你快去洗澡，全是火锅味酒味，以后喝酒前要让你先洗个澡了，醉了倒头就睡什么孩子啊。”许再在鼻子前扇了扇风，“一会给我把床单被套卸下来丢洗衣机，我怕我晚上窒息了。”
　　“滚蛋。”聂凯从床上起来绕到许再那一边就是一脚，踹完赶紧往卫生间走。
　　许再对于聂凯孩子气的举动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脑海中回放了一遍两个人的交谈，剖析自己内心最深处最不愿见人的部分，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还是会难过，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只见了几次面就放在心上的聂凯。
　　拆了床单被套扔进洗衣机，又换好衣服穿戴整齐，许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有什么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东西，一下变得轻飘飘的。在厨房打蛋的时候许再听到聂凯的声音：“我操，衣服忘拿了！”许再低垂着眼睛看碗里的蛋，嘴角却是向上扬起，果然就听到聂凯在卫生间里喊：“许再，帮我拿一下衣服！”
　　许再放下碗，不紧不慢地踱步到卫生间门口：“道个歉我就宽容大量帮你去拿。”
　　“你大爷，许再你这是趁火打劫！”聂凯咬牙切齿。
　　“你也可以光着出来，都是男人，也没多啥少啥的。”许再轻笑。
　　“...对不起，行了吧，快帮我拿下衣服！”聂凯感觉自己忍辱负重，可以跟着勾践去卧薪尝胆了。
　　“错在哪了？”许再继续逗他。
　　“许再小心我揍你！”聂凯几乎忍不住就想裸着出去了。
　　“开门，”许再敲了敲门，“衣服不要了？准备裸男出征，光着来揍我呢。”
　　聂凯开了条缝把衣服拿进去，“许再你从小到大没被人打完好无损地活到了现在真是个奇迹。”顺带还比了个中指。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止不前...”聂凯还没走到厨房就听到许再在里面哼哼，听旋律挺熟悉一下没想起来，突然反应过来之后聂凯靠在门框上笑得站不住。
　　“孩子就这么傻了，”许再端着蛋往餐桌走，“还是老三样，没问题吧？”
　　“太没问题了，感觉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也太饿了吧啊啊啊啊！”聂凯抄起吐司就往嘴里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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