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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三十六章 暗涌的海潮 ...


  •   克雷尔站在会客厅门前叹了一口气,推门而入。在五人会议的其他人都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冰雪城财政官安格斯·希尔里德正坐在沙发上出神。
      真悠闲啊。克雷尔想着,出声道:“大人,这些文件需要您的签名。”
      安格斯回过神来:“噢!你来了。拿给我吧。”
      克雷尔礼貌地笑了笑——安格斯甚至没有问这些东西是什么,他最多只会在签名的时候扫过两眼。很多时候,安格斯自己都不知道刚刚到底签下了什么东西。他要是知道,在几年也不至于闹出贪污受贿的事情来。
      安格斯先前的首席副官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知道安格斯不负责的态度与喜爱享受的秉性,顺着安格斯的心意从很多渠道抽了好处。除了他本人以外,无人知道到底抽了多少,又有多少花在安格斯手上。后来事情败露,安格斯面对巨大的数额惊掉了下巴——自己真的有花掉那么多钱吗?
      当然没有,超过一半都进了副官的私囊。作为贪污事件的结果,安格斯被前执旗将军波洛巴·希尔里德——也就是他的兄长保了下来,副官被撤掉,换成了现在的克雷尔。
      克雷尔是安格斯的首席副官,但冰雪城的许多人都知道,克雷尔才是冰雪城真正的财政官。克雷尔刚任职的时候,安格斯吸取教训,详细地看每份报告——只是他常常觉得所有人都说得有几分道理,无法判别谁更正确一些。最后,往往是克雷尔抽丝剥茧,为安格斯心中的天平的一端加上砝码,于是安格斯才能分出轻重。
      就这样,几个月过去,安格斯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处理公务本就不合他的天性,他又总是乐于相信身边的人,最终,他还是轻易地将事务交给了克雷尔。
      前执旗将军波洛巴也知道这一点。在贪污败露之后,一些大事波洛巴会帮忙照看,以免再出差错。但现在波洛巴已经死了,新的执旗将军梅丽又远在河岸堡垒,冰雪城的财政就彻底落在克雷尔手中。
      平民出身的克雷尔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为自得。
      “他们最近都很忙,你呢?”安格斯签完最后一个字,问道。
      “还不错。毕竟港口已经封闭了,现在对外的财务往来并不多。只是……”
      安格斯见克雷尔欲言又止的样子:“嗯?怎么了?”
      “为了战后的商业,我最近试图安抚驻留冰雪城的商人们……但卫军将军不是很配合。”克雷尔苦笑着摇了摇头。
      安格斯嘟哝着说:“雷斯利·卡尼?他的位置本来该是弗雷的……还没正式任职就来反对财政厅,太过傲慢了吧?”
      听闻弗雷这个名字,克雷尔怔了怔。看来安格斯对这个侄子的死虽不甚悲痛,却还是有几分芥蒂的。
      “他也有自己的说法。”克雷尔哑然笑道,“外国商人中间最容易窝藏间谍,要是在这个时候泄露消息,就会异常麻烦。查处间谍是他的责任,我要安抚,他要查处,难免会发生冲突。是令人头疼,但也在意料之中了。”
      听闻间谍,想起现在与德罗尼亚的战事,安格斯的手哆嗦了一下。但他还是强撑着说:“那也不能仅凭借怀疑就针对别人,这不合冰雪城的传统。你和他多多商量,不管怎样,还是尽量避免冲突。”
      “是。”克雷尔垂首,从安格斯手中接过文书。

      此时的代理卫军将军雷斯利·卡尼正在阅读关于商会成员的调查报告。他最近总是这样忙到深夜,副官都已经离开,他还在熬夜看文书。
      现在还驻留于冰雪城的外国商人都已经接受了问话调查,但显然还是不够的——他们手下的护卫队、运输队、侍从等人,很多都是冰雪城人和雪原人,很难分辨他们有没有暗中勾结。雷斯利自认为没有信心仅凭问话就排除这些人的嫌疑。
      问话结束之后,德罗尼亚的商人安排了人随行监视,其余的商人一并放回,期间不允许再进出冰雪城。这样的处理唯一的争议之处在于莱兰——要不要将莱兰人算作德罗尼亚人呢?莱兰明面上归属于德罗尼亚,这次也派了队伍跟随德罗尼亚军出征,但莱兰独立性很强,更别说莱兰的商人了。
      雷斯利本打算将莱兰人视作德罗尼亚人处理,但克雷尔反对于此。他说冰雪城依赖商业,本就不应苛待商人。莱兰又恰恰是冰雪城最重要的贸易中转之地,就算是在战后,莱兰对冰雪城也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按理来说,克雷尔本没有职权插手此事。可这时候雷斯利不想在冰雪城内部造成不和,最终还是做出了一点让步——莱兰的商人不必派人随行监视,但每日的行程都必须上报。
      也许克雷尔就是来添乱的吧。雷斯利时常在心底抱怨。
      终于,德罗尼亚商人的报告看完了,雷斯利将文书堆成一沓,走到柜子上摆好。接下来是今天城里的治安总结……副官走之前说是哪个颜色的封皮?
      他一本一本地抽出来,就着灯火查看。忽然,一个闪着光的东西从他手里刚抽出来的册子中落下,像一颗星星坠落。
      雷斯利蹲下去,将那颗“星星”捡起来——是一片银叶子,上面刻着“雷斯利·卡尼”这个名字,他还捏在手中的册子是最新的《玛瑙院文集》。
      雷斯利不禁愣了愣神。玛瑙院是冰雪城的学院,归大法庭管辖,教习文学、律法、历史之类,那里的学者会根据近况写一些文章,每过一段时间编一本《玛瑙院文集》。如若得闲,还是值得一看的。
      玛瑙院并不是西大陆特别好的学院,但在北境还算得上是首屈一指。大抵于此,很多有地位的雪原人喜欢送孩子来这里,其中最出名的大概是七年前死去的萨奇拉族长奥德捷勒。冰雪城的官员任职之时,也要求必须在那里经过至少三年的修习——七八年前,雷斯利就和弗雷·希尔里德一起在玛瑙院修习。
      这片如星星一般从书中坠落的银叶子,是玛瑙院认可学生时发放以作纪念的书签,意为“从智识之树上撷取一片树叶”。

      弗雷·希尔里德是冰雪城的执旗将军的继承人,雷斯利是河岸堡垒的堡垒将军杜鲁·卡尼的儿子。因为这样的出身,他们从出生起就认识;因为这样的出身,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担当冰雪城的某项职务。于是,他们少年时期自然而然地一起进了玛瑙院。
      他们两个的学习风格大相径庭。假如他们阅读了同一本书,弗雷能够提纲挈领地说出作者的意图,简练得足以使雷斯利叹服;但要是雷斯利问弗雷书本中的哪一节出现的人物,弗雷就会愣一愣神,说:“有这个人吗?”
      雷斯利有认真务实的秉性,而弗雷没有。弗雷脾气太好,不拘小节,以至于雷斯利常常怀疑他能否成为一个合格的执旗将军。后来二人同处卫军,雷斯利曾对弗雷说过:“你最好对他们严苛一点。现在不责罚他们,等你成为执旗将军就更麻烦了。”
      “可我现在还没有成为执旗将军哦?”弗雷会把事情揭过去。
      很长一段时间,雷斯利都认为弗雷没有承担责任的自觉,这让雷斯利有些不忿。
      看上去优哉游哉的弗雷似乎没有什么梦想,但他一出生就应该登上冰雪城的顶点。雷斯利恰恰相反,他从小就想成为冰雪城三位将军中的一位——然而他的父亲已经是堡垒将军了。按照冰雪城不成文的传统,除了希尔里德家以外不可以有别的家族在五人会议中占据两个位置。也就是说,直到他的父亲杜鲁·卡尼卸任,雷斯利都没法登上他梦想的顶点。
      但雷斯利是个务实的人,认清这点之后飞快地调整了目标,终归都要等那么久,那就和弗雷一起加入卫军吧——在弗雷手底下做事没什么不好的,弗雷虽然有些消极犹疑,可也善良稳重,雷斯利很难想象他干出什么坏事的样子。而雷斯利恰好妥帖谨慎,正好帮弗雷料理那些被他遗落的边角琐事。
      等到数十年后弗雷成为执旗将军,父亲卸任,雷斯利再去实现梦想。他有耐心等待,也认为这算得上是满意的人生。
      那段“摘取智识”的时光已经一去不返了。弗雷这样温吞良善的人,以与他最不相称的样貌死去。他不该浴血奋战壮烈牺牲的,那多奇怪啊。
      弗雷之死和之后的一连串意外让雷斯利出乎预料地在二十一岁时就成了代理卫军将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五人会议成员——只是现今的雷斯利面对这样的事实实在是笑不出来。
      “这些本来是你的责任啊。不如干脆从坟墓里爬出来,帮我把眼前的事务都给处理了吧。”雷斯利低声说着,将银叶子夹回了《玛瑙院文集》中,放在了架子上。
      他找到今天的治安总结了,看完它就去睡觉吧。

      已经是后半夜了,雷斯利做好了入睡的打算。但另一位五人会议成员——高墙将军里维·巴兰脚步轻快地穿过大法庭的门廊,去见居于大法庭的冰雪城大法官迪恩·施里克。
      冰雪城已经渐趋寒冷,前阵子还下了几天雪。巴兰像没有感受到任何寒意与疲惫似的,精神焕发,好像再哼一首酒馆小调才更符合他现在的样子。
      他转弯上了楼,走到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门外的守卫见是巴兰,行礼后便推开了门。
      “施里克大人,您这么晚找我有事吗?”巴兰说。
      话音落下,巴兰才发现老人已经坐在床上歇息了,一本厚重的书放在他的膝上,显得他瘦骨如柴的身躯格外地小。
      “晚上好,巴兰。请坐吧。”施里克慢悠悠地说。
      巴兰笑着坐下:“您近来还好吗?”
      “像以往一样。”施里克合上书放在身旁,“雷斯利和克雷尔都忙得晕头转向,你看上去倒是很悠闲。”
      巴兰不以为意:“那是他们的问题。很多事情交给下属去办就好,都快到五人会议这个地位了,凡事亲力亲为才不成样子。”
      施里克盯着他不言语。
      “您这么晚找我来,总不会是为了闲聊。有什么事?”
      施里克说:“入夜的时候,我收到了执旗将军的来信。”
      “部署有变动了么?需要我出动?”巴兰抬了抬眉毛。
      “是,执旗将军打算放弃河岸堡垒。”
      闻言,巴兰抿了抿嘴,道:“放弃堡垒?难道守不住了?”
      “在前几天的砾石滩之战中,执旗将军发觉莱兰军没有出动,猜想他们要从暴风崖直击冰雪城。”施里克顿了顿,“与其说是河岸堡垒守不住了……不如说是冰雪城守不住了,她要回来救冰雪城。”
      巴兰皱了皱眉,这样的说法让守卫冰雪城的他有些不舒服。他评价说:“仅仅因为莱兰军没有出现,就断定他们来冰雪城?仅仅因为这个猜想,就直接放弃河岸堡垒?判断得太鲁莽,行事又太保守。”
      “这不是鲁莽也不是保守,是以退为进。”施里克望向他,面色平静,“德罗尼亚军一面与河岸堡垒对峙,一面派军前来冰雪城,分兵而进。将军大人回冰雪城,我们反而有机会合力将其各个击破。就算德罗尼亚军不来冰雪城,也一定会进驻河岸堡垒拉长战线,我们就可以就此切断他们的补给线。”
      巴兰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很大胆的构想。也只有足够大胆的构想,才能在目前的绝境中窥得几分胜机。奇怪的是,他没有为这个战略而兴奋,甚至焦躁地用食指叩击椅子扶手。
      “那么,要我做什么?”巴兰几乎是以沉郁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施里克的回答依旧平静:“执旗将军提醒你注意暴风崖。莱兰军有没有出发、何时出发都不确定,在她回来之前,你要守住冰雪城,这是你的职责。”
      “……等梅丽回来就全部交还给她么?”
      “嗯?”施里克瞥了他一眼。
      “不,没什么……”巴兰说,“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安排人去暴风崖探查。”
      “多加小心。”施里克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巴兰站起身,不知为何,短暂的谈话让他的身躯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他抬脸对施里克笑道:“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您好好休息,年纪这么大了还总不睡觉可不太好哦?”
      巴兰转过身要走出门外的时候,施里克的声音幽幽地传来:“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么?”
      “……这还不是结果。我会摘取我想要的结果。”巴兰留下这句话就大步离开了,靴子落在地面上的响声逐渐在走廊中远去。
      已然寂寥无声的房间里,施里克低声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啊,里维。”
      迪恩·施里克现在是冰雪城的大法官,但在二十多年前,他是大法庭下属的玛瑙院中的一名学者,十几年的玛瑙院生涯中见过来来往往无数学生。其中大多数都在时间的流逝中被施里克遗忘。
      但是在十年前,还只是高墙军中的一位队长的里维·巴兰来找施里克传达消息时,施里克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自己曾经的学生。施里克记得那双眼睛,写满了野心勃勃自命不凡。
      不可否认,巴兰确实有几分才气,在其他学生追随经典赞颂希尔里德王的正义时,巴兰会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掺杂着冒犯的质疑。当其他人冷眼望向他时,他会装作不经意地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玩笑开过火了。”
      次数多了,施里克不觉得是巴兰是不知轻重,他既然聪慧,又怎会一直犯同样的错误?所谓的“玩笑”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内心真实的想法,只是过于惊世骇俗,需要以“玩笑”来包装一下。
      施里克擅长律法,而律法一般不能以人的想法断罪。出于这种习性,当年施里克没有评判巴兰的对错。
      另一方面,巴兰确实有过人之处,但对自己的认知却不清醒,施里克不觉得他能成事,故此没有必要多加干涉。只是今日冰雪城陷入现在的境地,到底是因为他的聪慧,还是因为他的自视甚高呢?
      老人熄了灯火,躺了下去。他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出神——刚进玛瑙院的时候,他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了命运的形状,以为不断地学下去终有一日可以掌握命运;到了今天反而愈发糊涂,连那形状也混沌不清了。

      新历162年11月5日,梅丽带领冰雪城堡垒军撤出河岸堡垒。同日晚上,罗杰斯收到了梅丽放弃河岸堡垒的消息。德罗尼亚军的几位领袖夜半紧急会面,商讨此事。
      这时维拉已经卸下了妆容,急忙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往日精致。但她好像不是很在意这一点,提着裙子一进帐子,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发言,直冲冲道:“我们必须尽快进入河岸堡垒,与霍华德带领的莱兰军一起向冰雪城发动进攻!”
      达德利来得早一些,他本来在和罗杰斯讨论这是否是一个陷阱,被维拉这么一打断,皱了皱眉,可还是沉下气来解释道:“殿下,这很有可能是冰雪城的策略。河岸堡垒可能有他们的埋伏;而且一旦我们进入冰雪城,他们就可能切断补给线,围困……”
      “闭嘴,我知道!”维拉喝道。
      这个威武的男人颤了颤。维拉一直和达德利不对付,但大部分时候都只是明里暗里讽刺嘲笑,几乎没有这样凶厉的对抗过,这让他一时半会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们已经分兵过多了。德罗尼亚军不熟悉北境,也没有冰雪城军那么服从调遣,军力是唯一的优势,而我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分兵而进,让其被各个击破!”维拉语气中有着几分激动,她好像还没有这么急切过,“等到霍华德被击退,我们连最后的军力优势都没有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是您要求霍华德从暴风崖直击冰雪城的,甚至不惜为此违抗命令。现如今您又在急什么?”达德利冷声道。
      维拉分毫不让:“如果砾石滩之战的那天你再有本事一点,不说拿下河岸堡垒,哪怕能真正打击到堡垒军都不会有今日之事!”
      “别吵了。”罗杰斯终究是看不下去,出声道,“皇储殿下走之前不是已经将砾石滩之战作结了么?今天就不要再为那天的失利争吵了,先看看眼下怎么办吧。”
      维拉也不愿再和出身低微的达德利争辩下去,直接看向罗杰斯:“出击吧。尽早赴往河岸堡垒,然后紧随着梅丽的军队进攻。追不上梅丽也不要紧,重要的是争取与霍华德同时向冰雪城发动进攻!如果霍华德被击败的时候我们还没有抵达冰雪城,让冰雪城缓过来,就不好办了。”
      罗杰斯与达德利沉默不语。必须承认,维拉说的是对的。如果不紧随着出击,就可能跟在霍华德后面被先后击破。梅丽看似是放弃了河岸堡垒,实际上是将德罗尼亚军放在一个艰难的境地。
      “可是,进入河岸堡垒之后,冰雪城来切断河岸堡垒和利昂塔斯之间的运输路线,围困河岸堡垒,那该怎么办?”达德利摸了摸下巴,试探道。
      “我与剩下的两千莱兰军驻留于此,保护通道。”维拉回答得很干脆。
      “再度分兵,是么?”
      维拉显然被惹怒了:“问题不在于分兵,而是分兵带来的军力弱势。莱兰军就算留在这里,你们不还是比梅丽的队伍庞大么?”
      “守护运输路线是有必要的。”罗杰斯下了定论。但对于是否要进入河岸堡垒一事,他还在犹疑。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刻,有人急急忙忙地闯进了帐子里:“大人,康纳将军有急信传来。”
      “什么事?”罗杰斯问道。
      “皇储殿下失踪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炸开,三人顿时呆住了。

      “具体是怎么回事?” 维拉率先反应过来。
      来人也显得惊慌无比:“昨日殿下去与雇佣军会面,途中遭遇了袭击,现不知所踪!”
      “他哪里有必要去见那些低贱之人?”维拉的眼角在怒火的催促下颤了颤。这个故事……有点似曾相识。
      “知道了,封锁消息,不许泄露出去。退下吧!”维拉喝退了他。
      维拉望向失魂落魄的罗杰斯。达德利也一时失措:“这才去了多久……”
      “我们现在应该赶紧派人去找……”罗杰斯说。
      “不可。”维拉在帐子里转来转去,她的表情凝重起来,“维尔德去珍珠原还没有几天,这个消息只会使得人心大乱。而且,雪原人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也会去搜寻维尔德的!到时候就更危险了!暂时封锁消息,派出几支小队寻找。只要能找到,就算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只要能找到!”
      达德利也察觉到了罗杰斯的焦急,难得地和维拉达成一致:“是,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殿下要是出了意外,那我们该怎么向陛下交代?”罗杰斯说。
      维拉垂眼看着罗杰斯。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法宽慰罗杰斯了,十一年前艾德里安之死已经是他的失职了,现在维尔德也是听了他的劝告才去珍珠原的……罗杰斯必然要责怪自己的。
      另一方面,维尔德与艾德里安遭遇了相似的事情,而加雷斯不可能要害维尔德……这也许意味着,罗杰斯的怀疑自始至终都是自讨苦吃。
      “那他就出事吧。”维拉轻叹了一口气,摊手道。
      这一发言过于惊人,罗杰斯瞪视着她。
      维拉语调平静:“艾德里安死去时,先皇已经病重,可能随时要艾德里安继承皇位。艾德里安的死,一定会带来帝国的急剧不稳。后来加雷斯和雷奥的冲突,一部分原因是他们两个无法让对方信服。如果艾德里安活着,就没有这件事了。
      “但维尔德不一样。现在加雷斯身体很好,还可以统治帝国很多年。就算维尔德出了事,再培养他的弟弟就好。帝国或许会有一些起伏波动,但不至于像艾德里安死去那样。”维拉顿了顿,“相比之下,继续眼前的战争才是第一要事。‘猎鹿之冬’已经准备了近十年了,这不比培养一个帝国继承人容易。”
      达德利抿了抿嘴,维拉这番铁血的发言让他觉得仿佛是先皇站在了眼前。
      “总之,请您决断。”维拉没有在意达德利的眼神,居高立下地向罗杰斯施压。
      罗杰斯的手指绞在一起,过多的思绪纠缠在了一起,让他脑子混沌不堪。最后,决定几乎是从罗杰斯口中挤了出来:“……立即进入河岸堡垒,准备追击梅丽。至于皇储殿下,封锁消息,让康纳派出小队寻找。”
      听到了满意的答案,维拉颔首。但她显然没有将此看做一种胜利,神情肃穆地出神思索着些什么。
      “我有事情要问您。”罗杰斯看向维拉。闻言,维拉扯着嘴角笑了笑:“哦?又要问些什么?”
      “对于艾德里安殿下的死,您到底知道多少?陛下的计划到底是什么?”罗杰斯的声音很重,他很少这样说话。
      “艾德里安的死,我确实知道得比你们多一些……仅仅是多一些。我有一些猜测,但同样无法确定。”维拉坦然道,“至于陛下的计划,那不是你可以揣摩的,服从即可。”
      说完,维拉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回去了。如果要追击梅丽的话,你们最好现在就开始准备行动哦?”
      没等二人说话,维拉就径直走了出去。她的脚步很快——这是她的习惯,当眼前的状况越混乱时,她就越兴奋;兴奋起来脚步就会不自觉地加快。
      砾石滩的失败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内,甚至于说,她本就希望在砾石滩上输一场。直至现在梅丽撤出河岸堡垒,维尔德失踪,才算是出现了计划之外的变数。
      她与罗杰斯完全不同,很少追问事情如何发展到现在这个糟糕局面,更不会对无法挽回之事伤神。她只会快速地接受一切,然后做出应对。
      维拉由衷地喜爱这种意外的挑战,计划的成功推进不会带来胜利感与征服感,但处理计划之外的事情会。
      无论如何,总归是把德罗尼亚军送进河岸堡垒了。这倒不完全是为了拿下冰雪城,而是莱兰的变动要开始了……莱兰很有可能会切断德罗尼亚第四军与帝国之间的联系,到时候,河岸堡垒可能是他们在北境这一汪洋中得以驻足的孤岛。
      本来,维拉还在想要如何尽早进入河岸堡垒,没想到梅丽直接把河岸堡垒拱手相让,其中有什么算计谋略,倒也不重要了。
      “艾德里安,我没有当上皇帝啊……可我的战车是不会为此停下的。”
      在寂静的夜色中,维拉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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