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廊台镇》太涩琴

27、第 27 章

　　肖姨的超市里，关思宇靠在柜台上看着一张纸片，纸片上是肖姨卖给他的信息。

　　一般肖姨的消息是很难搞到的，如果不是关系非常好的人，肖姨往往都是装傻，按她的话说，信息这种东西，如果泛滥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她只将消息卖给那些她了解的、绝对信得过不会拿去做坏事的人，关思宇就是其中受到偏心的那一位。而关思宇也明白其中的利害，一般的事情也不会去麻烦肖姨。

　　但是这次不一样。

　　虽然没有人强求，但是关思宇已经下定决心对张明亮之死负责任，在他心里，这是绝对正确的。

　　肖姨提供的信息里面，章有怀一共有过六个电话号，其中四个手机号和两个座机号，四个手机号中，有两个也已经停用，在后面的括号里都标注了出来。关思宇发现，其中一个已经注销了的手机号，正是张明亮抽屉里公用电话卡上铅笔记下的电话。

　　事情坐实了，张明亮的母亲一直声称儿子和章有怀有联系，看来是真的。

　　而且关思宇也明白为什么警察没有查出来。

　　因为章有怀的这个手机号已经被注销，电信局那边的记录应该已经不全，而一直以来张明亮都是用公用电话和这个叫章有怀的人联系，这张卡应该是一张专门申请来用于和章有怀联系的卡。警察查看张明亮的屋子的时候，漏掉了这张电话卡。

　　而且张明亮的社会关系极其复杂，警察查别的还查不过来（甚至还没有查到关思宇头上），章有怀只是一个包工头，与张明亮的关系仅仅是雇佣，而且上次工作的时间也是两年前，期间张明亮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工作，也就忽略了张明亮母亲的唠叨。

　　既然张明亮专门申请公用电话卡与章有怀联系，说明他与章有怀之间的联系不能光明正大，甚至可以推定从事的都是犯罪的事情。

　　在下面的车辆信息里，有六个车牌号，其中五个都是章有怀用过但是并不是他本人的车。

　　“这个车辆信息全吗？”关思宇问。

　　“不全，这只是知道的。”肖姨佝偻着脊背戴着老花镜，颤颤巍巍地坐在柜台里织毛衣，这毛衣她已经织了好几个月了。

　　“为什么有这么多车？”

　　肖姨抬起头诡秘一笑。

　　“因为他身边有很多人有车。”

　　关思宇正品着这句话的意思的时候，吧唧突然叫起来，红姐带着一阵寒风推门而入。

　　“下周就是小年了，你们怎么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

　　“小年有什么好过的。”关思宇说。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这里有大蜜蛋糕店合作的饮料店的情侣券，买一杯送一杯，我一共拿了六张，送你一张。”

　　“给我吧。”关思宇刚伸出手，红姐捏着券的手却缩了回来。

　　“哎，你不是要买两杯自己喝吧？”

　　“不然我还能带谁喝？罪哥吗？”说着关思宇自己都想笑。

　　“你那个，高中同学呢？”

　　听了这话，关思宇的脸阴沉了下来。

　　“我们已经好久不联系了。你不想给我就算了。”关思宇说着又低头去研究车牌号。

　　“你们发生什么事情了？”红姐眨了眨眼睛。

　　“没有什么事情，就是不联系了而已。同学而已，不联系也很奇怪吗？”

　　红姐摸了摸下巴。

　　“同学互相不怎么联系不奇怪，但是你们俩互相不联系就很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同学的话，应该不会每晚互相道晚安吧？”

　　关思宇一个没靠住柜台，差点摔倒。

　　这时候吧唧又叫起来，肖姨很是时机地推开柜台门走出去：“别叫了别叫了，我去给你弄点饭。”

　　关思宇震惊地看着红姐：“你监视我？”

　　“当然没有，是你的那个小同学自己和我说的。”

　　“你们还有联系？”

　　“那可不，你那个小同学还挺可爱的，挺纯情。”

　　关思宇尴尬地站在原地。他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刘洪峰不是和红姐说了什么吧？

　　“你们是吵架了吗？”红姐问。

　　“关你什么事。”关思宇说着想走，但是被红姐又拦住。

　　“你看看你自己，我猜肯定是你又无理取闹了。”红姐说。

　　关思宇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为什么是我无理取闹，再说，我们是同学关系，之前我想和他说说话，现在又不想了，这样也很奇怪吗？”

　　“哦，是吗？”红姐坏笑，“只是同学关系的话，你为什么脸红呢？别傲娇了行吗，不要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我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听道上的姐妹说，你的那个小同学在四处打探找小姐呢！”

　　关思宇大吃一惊，刘洪峰一个人民警察竟然也开始堕落到找小姐的程度了？他不是打击这个的吗？难道他是知法犯法？

　　红姐看到关思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笑出了声。

　　关思宇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赶快从超市溜出来。

　　他走到自己的门店前面，才反应过来，红姐是在哄他，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红姐和刘洪峰已经建立战时同盟，红姐已经被挖去做军事顾问了？

　　他抬起头，突然发现一辆车停在自己店铺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正抬头看着这家店。

　　“你要干什么？”关思宇走过去问道。

　　青年转过头来，关思宇心里重重一跳。

　　这个青年十分美貌，至少很符合关思宇的审美，面容白净，五官精致清秀，还有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头发微长，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他的举止和衣着看起来也十分端庄，有一种古代江南仕子的气息。

　　“我的车子坏掉了。”男子说，“这里好像是一家汽修店吧？”

　　他说话声音很温柔，带着浓重的广东口音，关思宇听起来有一点吃力。

　　“哪个是你的车？”

　　“这辆，发动机一直有声音，而且动力很弱。”他指了指附近的一辆绿色的轿车。

　　关思宇远远地看过去，心里又是重重一跳。

　　这辆车的车牌号，正好是肖姨给的那些车牌号其中一个。关思宇有一点惊讶，瓦廊台镇这么小，这么快就碰上一辆？

　　罪哥为孟静香母女准备的是一间套房，此时他坐在孟静香的对面，一直看着桌子，仿佛在沉思，而孟静香穿着一件旧旗袍，笔直优雅地坐在罪哥对面。罪哥掏出一根烟刚要点火，小女孩就端着茶盘走进来，罪哥看了她一眼，将香烟又放回口袋。

　　“爸爸喝茶。”小女孩乖巧地将茶水放在罪哥面前。罪哥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转向孟静香。

　　“我是个不喜欢客气的人，我直接就说了，你们不是母女吧？”

　　“啪！”女孩手里的空茶盘掉到了地上。她战战兢兢，看起来十分害怕。

　　但是孟静香却十分冷静，她面带着镇定的笑容，平静地点点头。

　　“我们的确不是母女，她是我收养的女儿。”

　　“当年和我办过婚礼的人，也不是你。”罪哥说，“当年与我办婚礼的人是孟红梅，她一直都没有改名字，那是一个假婚礼，那个‘婚礼’，我请了几个朋友，”说到这里，罪哥的眼神闪闪发亮，“其中现在还有联系的只剩下张宏伟，他并不知道我们没有法律关系，他也不知道我现在有一个有法律关系的‘妻子’。你是从哪里认识张宏伟的？”

　　孟静香十分平静，一点也没有谎言被拆穿的慌张。

　　“我和孟琪是几个月前来到这个地方的，一开始我们在‘爱多家’租赁房子，后来和房东发生了一点纠纷，投诉到公司里，是这个张宏伟出面调停，于是我们就认识了，我没想到他居然认识梁功全，就是先生您。他告诉我，您早年在南方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但是后来分开就天涯两隔了。他以为我就是孟红梅。”说到这里，孟静香有礼貌地笑了，“谢谢那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没有拆穿我。”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今天这里没有别人，你直说吧。”罪哥歪嘴笑着，“像你们这样的骗子我也见多了，有勇气直接登门造访也值得敬佩，上次我是看在小女孩可怜的份上没有说出来。你们是想要钱还是想要什么？”

　　孟静香却直接了当地说：“我想和你结婚。”

　　“我说了不行，”罪哥说，“不对，你应该是知道这件事才故意来找我的。所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我就直说我的第二个目的了，我想给梁孟琪一个安稳的生活，让她能好好上学和生活，她现在是黑户。”

　　罪哥咧嘴笑了一下。

　　“我倒是可以收养她，但是恐怕我收养少女在程序上会遇到很多麻烦，一般男人收养少女会比较麻烦。”

　　“并不需要收养，她就是你的女儿。”孟静香说着，仿佛事先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一样，从包里拿出一页文件，罪哥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上面的结果是，梁孟琪确实是梁功全的女儿。

　　罪哥仔仔细细地将报告反复看了几遍，他看完报告，抬头看着梁孟琪，手开始发抖。

　　“我们虽然不是真的母女，但是你们是真的父女。”孟静香依旧面带笑容，此刻笑容中有了别的意味。“这一份是私人鉴定，如果需要，你们可以去申请一份正式的司法鉴定。”

　　“到底是什么时候……”罪哥震惊地问。

　　孟静香的眼神锐利如刀：“我本身没有追求，只是这个女孩我一直放心不下，我收养她的时候，就发誓要找到她的真正的父亲，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梁先生不知何时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呢？我觉得这份答复应该不晚，您早就知道这个女孩确实与您有血缘关系，不然当初您就不会收留我们母女。”

　　罪哥无话可说，站起来要离开，像是要逃离战场的狼狈士兵，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梁孟琪追了过来。

　　“爸爸，”她大大的眼睛看着罪哥，“你不会抛弃我和妈妈吧？”

　　罪哥看着女孩，露出一个有点苦涩的微笑：“不会的，我会照顾好你们的。”说着推门走了出去。

　　老罗一直在走廊上等他，看到罪哥非常迅速就出门，而且神色异常，急忙走上来。

　　“老板，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是？”老罗看到他手里的纸张，罪哥随手塞给他，老罗看完也吃了一惊。

　　“她还真是你的女儿？！我以为她们不过是来骗钱的！”

　　罪哥苦笑地看着老罗，老罗跟随罪哥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罪哥脸上出现过如此无奈和复杂的神情。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确实有过一个女儿，但是她两岁的时候就死了。”

　　“那……这到底是……”

　　“我不知道这份报告她是从哪里弄来的。”

　　“老板，我觉得这完全不可信，她是一个骗子，是来讹诈你的。这种私人鉴定是可以伪造的，也不产生法律效力。”

　　“她确实是一个骗子。”罪哥掏出一根烟点着叼在嘴里。

　　可奇怪的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这个女人不是骗子。

　　王增辛可怜兮兮地蹲在“蓝梦湾”的那间暗房里，虽然现在已经被解绑，但是还是吓得一动不敢动。他哭丧着脸：“好兄弟，好大爷，好哥哥们，放了我吧，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那个客户服务公司，你是从哪里知道的？”罪哥问道。

　　“是一个我也抽白面的朋友，他送我的东西里夹着小广告，他和我说这个公司很神奇，不光能买到毒品，还能买凶。”

　　罪哥想起什么一样，拿出从王诗盈那里发现的艾米丽客户服务公司的小广告。

　　“你看是不是这张？”

　　“类似的。”王增辛接过来看了一眼。

　　“但是这个电话打过去是一家普通的婚庆公司。”罪哥说，“为什么电话联系不上？”

　　“你要多打几遍。”王增辛说，“前几遍的电话会被呼叫转移到别的地方，中间大概有一次艾米丽的人会真正接听到。”

　　罪哥和老罗都惊讶了。他们原本以为这家神奇的公司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特别联系方法，没想到如此简单。但是仔细想来也确实有效，因为广告卡片上的信息十分模糊，如果只是想查一查或者只是好奇的人，可能打几个电话发现打不通就放弃了，只有真正有迫切需求的人，才会一遍又一遍地打这个电话直到接通，而他们只接这部分人的生意。

　　他们只为有最迫切需求的人提供服务。

　　“你继续说，你后来怎么也开始为这个公司干活了？”罪哥说着踢了一脚王增辛的屁股。

　　王增辛抱着屁股哭唧唧地说：“我一开始只是从这里买白面，来交易我的也是一个抽白面的，后来可能是我买的次数比较多，他说他们头想见见我，就是这个姚文华了。”

　　“妙啊。”罪哥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逻辑，裂开大嘴冷笑。

　　老罗没有听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用毒品控制来他们这里买毒品的人，将长期稳定的客户发展为上家的一部分，再让他们去发展下家。因为毒品的成瘾性，这些发展出来的上家都是十分忠诚可靠和稳定的。而用这样的模式，艾米丽本身的人可以一直不用出现，无论我们怎么抓，抓到的始终都是王增辛这样的喽啰。王诗盈是不是就是你发展的下家？”

　　王增辛垂头丧气：“是的。”

　　“那么这个姚文华也没有什么意思，也可能只是一个喽啰。”老罗说。

　　“不是的，”王增辛急忙抬头，他看起来急于邀功，“他是真正的艾米丽的人。不过，只是一个什么‘执行经理’什么玩意儿的。”

　　“他有什么特征？哪里人？做什么的？”

　　“我都不知道……除了他是广东来的……他平时也是神出鬼没，一般没有人抓得到他在哪。”王增辛说完害怕地看了罪哥一眼，生怕罪哥不满意再把他丢进水池里。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对吧？”罪哥将从他身上没收的手机又丢还给他。“给他打个电话，说你要见他，不准暴露你被抓了。”

　　“他一般不接下家的电话。”王增辛赶快说，“打电话过去就露馅了。一般我们都是短信留言，他看到了再做指示。”

　　“那你就给他留个言。”

　　“说什么呢……”

　　罪哥想了想：“就说你要见他，让他安排个地方见面。”

　　身材瘦削的面具杀手赤身裸体坐在酒店的卫生间上，他刚刚冲完澡，浴巾还挂在后背上。

　　他从卫生间墙上挂着的血衣里拿出BLACK浪花老板的手机。

　　他打开手机翻到姚文华的联系电话上，想了想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我有点事情想找你，你什么时候有空？安排个见面的地方吧，酒吧已经不安全。”

　　他将短信发送出去之后便合上手机的翻盖。

　　没想到的是，对方很快回了信息回来。

　　“晚上六点，欧路商城泰国料理。”

　　杀手十分惊讶，紧接着眼睛里露出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