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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西津纺织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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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退休的李少华闲居在家带孙女,她在与家人聊天的时候,有时候会谈起年轻时在西津纺织厂工作的时候,发生的一个诡异的故事。
那个时候她三十岁,周末回家,平时就住在纺织厂的集体宿舍里。改革开放之后,一部分员工离职“下海”,集体宿舍的空房变多,也转为对外开放,租给一些乡下进城打工的年轻人。那个年代的治安管理很差,李少华还记得当时的西津纺织厂宿舍除了纺织厂的无家员工,还有许多不知道从事什么职业的社会人士。
那个时候李少华住的是一个六人间,但是只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和她同住,两人将宿舍改造,除了睡觉,还能在里面洗澡做饭,当时宿舍的管理很松散,有许多这种改造。
李少华清楚地记得,那天她忙完一天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走进改造的卫生间洗澡。那是一个盛夏,即使太阳落幕之后也非常炎热,她在冲洗身体的时候,闻到一股奇怪的恶臭。
她一开始以为是因为之前几天下雨导致的下水道返潮,集体宿舍人杂且多,经常有难闻的气味,但是过了一会,气味越来越浓郁,而且恶臭异常,比垃圾桶的味道还难闻,熏得她匆匆关掉花洒,开始找寻这个臭味的来源。
她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卫生间的天花板上,居然有暗红色的东西缓缓地渗下来,奇怪的恶臭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因为卫生间是自己改造的,加之自己的宿舍在一楼,所以没有做防水,天花板和墙壁还都是混凝土水泥浇筑的,她清楚地看见恶臭的红色慢慢地从楼上渗下来,像徐徐爬行的生物一般。
她大惊失色,三两下套上衣服从房间里跑出来,看见走廊里也聚集了一些人,互相抱怨着有臭味。
李少华跑过去对大家说:“我楼上有血流到我家里来啦!”
大家都吃了一惊,和李少华一起上了二楼,而二楼李少华房间的正上方的那间房门口,也已经集聚了不少人,大家都在抱怨好臭。
一个女工说:“我从刚才就在这里敲门啦,她一直也不开门。”
“这味道太臭了,她们家都不冲厕所的嘛!”
“也没有这么臭的啊。”
“这里住的是谁呀?”
“不是员工啦,”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说,“好像是外地来打工的,带着个孩子,没有男人。”
听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了一下,那个年代带着孩子没有男人的女人,是会被大家议论的。
“我感觉可能是出事了!”李少华说,“我住在她楼下,有血渗到我这来啦,她可能是出事了!”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这时候,一个年轻女孩带着宿舍管理来了,管理员是个四十多岁的男性,因为这里是女舍,所以他常年不在这里,有人来找他才过来。他走过来敲敲门,里面还是没有回应,管理员于是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门刚开一条缝,一股熏人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大家都不由自主后撤一步。
但是门只推开一条缝,就再也推不动了。
管理员把脸贴在门缝上,看到有一张桌子顶着门,桌子上还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增重。管理员奋力用身子撞击门,终于将门后的桌子撞倒,屋子里传来哗啦啦一大堆东西掉地的声音,门终于被打开。
屋子里臭气熏天,大家都不想进去。大家首先看见的就是一地的暗红色血迹,由于高温,血迹已经腐败,恶臭正是从这里发出的。进门的右手边是卫生间,卫生间的简易木头门半开着,人们看到有一双发黑的脚从门里伸出来。
管理员用手捂着鼻子走进去,推开卫生间的门,一具已经腐败的穿着粉色吊带裙的女尸出现在他面前,死状极惨,身上和脸上被砍了不知多少刀,已经被砍花,由于腐败,身体已经变色且膨胀,面目全非,她躺着的卫生间地上除了血迹还有一摊呕吐物。
管理员已经要吐了,他挥手让大家赶快去报警,其实不用他说,在看到有人倒在屋子里之后,就已经有两个女孩跑去传达室打电话了。
管理员看了看屋子,屋子里乱七八糟,像是遭到打劫了一样,但是门窗紧闭。他快要被熏晕过去了,决定等警察来了再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个女人说:“你们看床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宿舍里原来是三张上下铺的床,但是因为只住了两个人,所以有两张床被推到墙边变成了装东西的柜子,而在那张用来睡觉的床单罩着的床下,隐隐约约似乎有什么东西。
管理员走到那张床旁边,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掀开垂坠下来的床单。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皮箱子。
而皮箱子后面,他看到一个蜷缩着的人。
管理员愣住了,他不知道这个人是死是活,正当他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眼前的人突然将满是污血的脸转了过来。
所住的纺织厂员工宿舍发生杀人案,如果只是这样,那么事后交给警察处理,与别人就无关系了,单身带孩子的女人被杀,死因多半也是因为感情纠纷。如果只是这么普通的杀人案,李少华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情,十分匪夷所思,以至于给李少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管理员将躲在床底下的人揪了出来,原来就是被害人的女儿,她长得十分瘦小,原本扎着羊角辫,但是早就在地上被滚烂了,穿着一套一看就是洋货的漂亮红裙子,光着脚。孩子满身是血,但是没有受伤,可见都是母亲的血。人早就已经被吓傻,大人怎么和她说话,她的眼睛都直勾勾的,一言不发。
警察后来赶到,经过检查知道死者已经死了至少五天了,可怜的孩子就这样和母亲恶臭的尸体一起度过了好几天。这几天她只靠房间存放的水和干粮度日,显得面黄肌瘦。警察也试图问话,但是孩子始终一言不发。
当天警察就将尸体带走做进一步尸检,孩子暂时交给已经有子女的李少华看护。那个年代调查制度管理都比较简陋,如果是现在,关键作为人证的孩子是不会交给围观群众看管的。
李少华将孩子带回自己的房间。她拿出好吃的糖果和饼干试图让小孩子开口说话,但是孩子一直哆哆嗦嗦地站在墙角,依旧一言不发,也对她手里的零食没有兴趣。
李少华觉得孩子身上太臭,想脱掉她的血衣,但是她刚碰到孩子的身体,孩子就发出凄厉的尖叫,拼命打开她的手。
李少华被吓坏了,只好把手缩回来。
李少华和同住的女孩给孩子整理出一张床,让她上床休息,孩子也不肯。两个女人都无计可施的时候,宿舍大院的院门外传来“卖豆浆”的声音。
小孩似乎对这个声音有反应,她转头看向窗外。
李少华问她:“你想喝豆浆吗?”
孩子终于有了反应,她点点头。
“你想喝甜的还是咸的?甜的加一点糖,咸的加酱油。”
“……甜……”孩子终于发出嘶哑的声音。
李少华和同居的女孩都很高兴,孩子想吃东西就说明没事。她们准备出门去买豆浆,临走前问小女孩她还想吃什么?
女孩又不说话了。
李少华和同居女孩将小姑娘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各自提着自己喝水的缸子出门买豆浆。两人端着豆浆回来的时候,同居女孩似有似无地提了一嘴:“你说这个孩子她多大啊?”
“不知道,长得挺瘦小的。”
“之前没怎么见过她,但是听说这个孩子十二岁了。”
“十二岁?不可能吧?女孩十二岁看起来挺大了,这个孩子我看也就十岁左右。”
“我侄子十二岁,看起来和小孩似的。”
“男孩比女孩发育得晚。”
“所以我也一直奇怪,这孩子真十二岁的话,长得也太瘦小了。”
“回去问问她不就得了。”李少华说。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两人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房间空无一人。
孩子在她们出门买豆浆的时候不见了。
李少华慌了神,这是警察托付给她的,如果弄丢了孩子,自己担不起责任。她和同住的女孩在厂子里找了一晚上,都没有任何这个孩子的线索。第二天无可奈何的李少华只好选择报警。
没有手机没有监控没有电脑的年代,一个孩子走丢了,基本就找不回来了。
而后来不久,警察那边就传唤了李少华。
警察告诉李少华,那个孩子是非常重要的关键人物,让李少华努力回忆那个孩子的样貌,以及孩子有没有对她说过什么。李少华回忆了孩子的样子,但是孩子除了想喝甜豆浆,没有说过任何别的话。
警察又告诉李少华,孩子的母亲的死因不是被刀砍死的,真正的死因是醉酒后呕吐引发的窒息,但是那些刀伤确实是在她活着的时候砍出来的,伤口很多,有几道非常深,但是都不足以致命,□□里发现了男人的□□,并且是多名男子的□□,因为血型不同。
警察认为孩子是关键人物,是因为宿舍管理员说,他进去的时候,屋子是完全封闭的,门后被堆了许多东西,不想让人打开,窗户也都紧闭。也就是说,在没有发现其他离开屋子的可能情况下,屋子是一个密室,而当时与母亲在一起的只有这个孩子。
而更可怕的是,警察在屋子里找到了那把砍伤女人的凶器,是一把旧菜刀,在凶器上,警察找到了很明显的指纹,手指很小,是一个孩子的手指。
李少华目瞪口呆,惊出一身冷汗。
警察已经通过在屋子里找到的身份证查出了女子身份,是外省来这里打工的,经过走访调查,她从事的可能是皮肉生意。而此事诡异的第二个地方是,警察联系了被害者的家乡警察局,了解到女子丧夫,有一个孩子,但是据家人说,那个孩子是一个男孩。
因为当地重男轻女很严重,所以她将儿子带走,惹了婆家很大的不满,在当地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可是据案发的目击群众表示,在房间里发现的是一个女孩。
警察也是因此来问李少华,那个孩子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李少华很肯定地说:“是女孩。”
警察和李少华讨论了一番,双方都觉得,可能是女子生的是女孩,但是当地重男轻女,所以谎称是儿子,也是为什么她要将孩子带走,估计是害怕孩子长大了会露出破绽。
几个月之后的一天,李少华外出从百货公司回来,在厂子门口遇到一个奇怪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洋大衣,戴着墨镜,看起来十分气派,他伸手拦住李少华,问她是不是看护过西津纺织厂被杀女子的孩子。
他摘下眼镜,露出一张憔悴的脸。
他说他是西津纺织厂被害女子的丈夫,来找寻他的儿子。
李少华愣住,因为之前警察告诉她的是,女子的丈夫早就已经死了,而且女子生的明明是女儿。
她觉得这个人是疯子,十分害怕,没有理睬他就匆匆跑进厂子,男子想跟进去,但是被门口传达室的人拦住。
这是最后一次李少华遇到想了解西津纺织厂被害女子的人,后来李少华随着当兵转业的丈夫去了别的城市,离开了西津纺织厂,她也不知道后续是怎样的了,听说案子现在还没有告破。
而那个消失的孩子,到现在也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