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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轨迹 ...

  •   “来,这个给你。”
      晏沉踩在梯子上,把几个红色的铃铛摘下来,秘密垫着脚举起箱子,它们掉在里面,叮叮当当。
      距离圣诞节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街上的商家早就看不见相关招牌,氛围向着传统的新年靠近,摆在岑醒家门口的那棵树也该拆掉装饰。
      邻居们好像对收纳颇有心得,连纸箱都已经分门别类写好了该是什么,看来的确如岑醒当初所说,他们家是有过圣诞节的传统的。晏沉自告奋勇摘高处的饰品,于是连梯子都准备好。

      上面那圈已经拆得差不多,还剩下最顶上的星星。他刚伸出手,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角:“晏晏!”
      “怎么啦?”
      “我想摘。”
      让小孩儿直接站在梯子上当然不放心,晏沉回自己家里搬出矮但是稳固的小桌子,脱掉鞋子站上去,再抱着秘密,高高地举起,岑醒停下手边的事,站到他们身后护着。
      还差一点儿。
      要是他自己,现在跳起来去够都行,可抱着孩子不敢轻举妄动。岑醒及时扶上他的后腰,增加了支撑,其实只有不轻不重的碰触,却显著增加了晏沉的安全感。他顾不上奇怪的暧昧感和发酸的手臂,更用力地把小姑娘向上举——
      星星落进她的怀里。

      原本五颜六色的树,逐渐只剩下光秃秃的绿色。搭建时候的满心欢喜,在拆除时成了心酸。
      小姑娘郁郁,一度不愿意继续拆,还问能不能保留下来。
      为了消防安全考虑,肯定是不行的。监护人不想破坏她的童话世界,没说最基础的原因,而是耐心地解释,就像花有凋谢和盛开,每个时节都该做那时候的事,若是逆行规则,也将会失去一部分快乐。
      他说的太深奥,连晏沉听着都不是很好理解,但他有更好的解释方法:“不要预支下一次圣诞节的惊喜哦。”

      小秘密抱着星星,低头不语。晏沉不忍心看到她失落的小模样,捏捏她的脸蛋:“明年圣诞节的时候,我们再一起给它打扮吧?”
      他本以为这句承诺能让孩子开心起来,没想到秘密听完之后看上去更难过了,抱住他的腰:“晏晏……”
      他能感受到她小小身体涌动的悲伤。不只是情绪,而是更真实的……仿佛波浪一样环绕。

      他并不知道自己说那句话为什么会让秘密有这样的反应,几乎是无措地看向岑醒,希望得到解释或指导。没想到后者并没有看向他们,收拾先前的杂物,也同样心事重重。
      到底是什么,触发了悲伤的开关?
      是明年,还是圣诞节,亦或是……“我们”?

      *
      考试周前的最后一节课,已经没什么需要新学习的东西了,晏沉只讲了二十分钟就让学生们自习。没想到这帮家伙看不进去书,反倒来八卦他:“小晏老师,今年过年,有没有女朋友领回家啊?”
      他脾气好,年龄又相仿,导致这群学生从来不把他当长辈看,催起婚来比他家亲戚都着急,还有人想介绍自己的姐姐、邻居给他相亲。
      晏沉用“再多问期末扣十分”让他们嘻嘻哈哈闭嘴复习,教室里安静下来之后对着电脑的文档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已经24了,还没谈过恋爱。偶尔萌动过,大多不了了之。刚才有人问“小晏老师心里有人选了吗”的时候,其实也是有过那么个黑色大衣的背影,模糊地一闪而过。
      点到即止,不会有更多。
      一路上脑袋里乱糟糟的,既有即将到来的期末,又有刚才学生们说的话。晏沉走到办公室门口听见岑醒在说话,正打算直接推门进去,又响起另一个声音。
      “……我不觉得年龄是隔阂。”那个声音说,“身份也不是。我们之间不存在经阶级的跨越,阻碍只有是与否。”
      它听起来柔和动听,又很坚定。晏沉不用看也能猜到,它的主人是多么好看的女孩子。
      “我希望您能郑重考虑,再答复我。”
      一个女学生,在没有其他人在的办公室找岑醒,说的又是这样与学业无关的台词,还会有第二种原因吗?
      他没忍住,偷偷朝里面望去。
      姑娘不是他的学生,也许是岑醒别的班的。白色长裙,配着精致的发卡,侧脸线条优美,举止落落大方,是很多人都会心生爱慕的那种校园初恋女神。
      岑醒站在她对面,没什么表情,手里有一封信,用粉色的信纸包装。
      不是情书又是什么呢。

      晏沉蓦地想起小秘密在偶然提到“妈妈”时的落寞神情,脑海中浮现很多这个女孩子将来与父女俩在一块的亲昵画面,酸和苦像晃动过打开的气泡水,瞬间溢满了心脏。
      他眼看着它发生,却没有资格过问。

      晏沉转身要走,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呼唤:“晏老师?”
      他尴尬地回头,岑醒和那个女孩子一起走出办公室。女生抹了抹眼睛,匆忙丢下一句老师好,与他擦肩而过离开。
      走近也不是,离开也不是,他只能待在原地目送女孩。而后岑醒走到他身边:“我没有答应。”他顿了顿,换了个更尘埃落定的词,“我拒绝她了。”
      晏沉没料到他会主动提起,语无伦次:“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那个、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岑醒摇了摇头:“并非因为这个。”
      他说,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知道。

      这句暧昧不清的话语让晏沉升起希望,又很快被下一句打翻。
      “我已经有爱人了。”岑醒说。难得地微笑着。
      晏沉的心再次沉到胃底。
      抹不去的皎洁月光,放在心底的珍宝,那个能够为之捧出全部柔情的存在,是……秘密的妈妈吗。
      岑醒看着他,目光柔和,或者说颇为深情。可那眼神又不像在看他,而是透过自己,在看向另一个人。

      “即使他无从知晓,我也将一直爱他。”

      *
      晏沉不拜神佛,不信魑魅,然而当它们真的发生在眼前,他也找不出能够借助科学的合理解释。
      他亲眼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更年长,更高挑,也更凌厉。对方并不能看见自己,焦躁地走来走去,犹如困兽,对房间另一个人的存在熟视无睹——或者是真的看不见。
      晏沉仔细一看,那个自己的手脚各有一道细细的光束,可那不只是碰不到摸不着的光,而是挣脱不开的锁链,“他”的手腕脚腕已经勒得满是红痕。
      这是……什么高科技?“他”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晏沉再环视周围,这个房间也很奇怪,没有常见的家具,连灯管都没有,明明是个牢笼,周遭明亮洁净,宛若科幻电影里的画面。
      这是哪里?

      晏沉想上前仔细瞧瞧那个自己,门开了。那甚至不算一扇门,从墙面抽离掉一块,用严严实实的光路缝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你可以不要再闹了吗?”那个声音说。
      晏沉一震。
      他转身看向门口,熟悉的身影随着缓缓打开的门走进来,男人穿着如同军装的服饰,面无表情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
      ——为什么岑醒会在这里?
      若不是这样怪异的第三视角,晏沉也许永远都看不到岑醒面对自己会有如此冷冽陌生的模样。

      “他”对岑醒的到来非常不快,随手把杯子砸了过去。碎片在岑醒脚边溅开,后者连躲都没躲,司空见惯:“你这样做,不会对你现在的处境有任何帮助。”
      对方冷哼一声,好像后果远没有此时此刻发泄情绪重要。
      岑醒还在说着什么,“他”突然扑上前去,却在接触到岑醒前被锁链狠狠牵绊住行动,同时释放出惩罚电流。
      那一定很疼,“他”手臂上的青筋都浮了出来。但“他”好像不会痛似的,恶狠狠地瞪着始作俑者。
      岑醒像是早就计算好了安全距离,压根不信自己会被伤到,这时候淡淡笑了一下,微微弯腰捏住行凶者的下巴,脸靠得极近,近得近乎轻佻,声音依旧如往日般沉而稳,唯独这次掺了些蛊惑:“现在,可以不要再闹了吗?”

      晏沉瞳孔骤然紧缩。
      为什么。
      为什么?
      然而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他像一个幽魂,目睹全程,只能旁观,既发不出声音,也无法被注意。
      ——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
      他睁开眼醒来,头疼欲裂。
      ……原来那只是一个梦。
      可为什么它的画面没有像往常的梦一样快速消褪,细节与与触感仍然鲜明,好像它曾真切地发生过,藏在记忆里某个拧紧盖子的角落。

      晏沉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忽然想起把自己吵醒的元凶。他拿起手机,看见一则未接来电。
      钟隐?
      好久没见过这名字。他重新拨过去,对方很快就接了。
      钟隐是他当年来酩大交换时认识的朋友,为人绅士又有才华,此次从外面回到酩城,从以前的共同老师那儿得知他在这边当老师,正好约了几个其他本地人一起见一面。
      晏沉答应了。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思绪乱糟糟的,的确是需要找个并未牵扯其中的人聊一聊。
      “嗯好,不见不散。”

      他挂了电话,还在想那个诡谲的梦境。
      真实和虚妄只差脆弱的一线。他迈不过去,像淌不过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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