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有个执笔人》枕书天下

59、昆仑祭酒约莫是个疯的

　　“当个陪宠也好啊。”聂影云乘机又撸了几把。
　　黑猫气死了，只得“喵”地大叫了一声。

　　其他人又论道，“那个写经使和那个凡人，也要分一队人去研究，就从佛狸城和长安那边调人吧，近来天气不对，我们的人就少出去了。”
　　用镜子放画面那个人晃了一下镜子，道，“你们没注意到吗？她们杀陆吾那手段，是用了天工跟我们的人连接，天工固然要对付，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做出抵御那种连接的法器，说不定现在碰上那个执笔人，诸位还来不及反应就要被人当木偶控制了。”
　　“你不要危言耸听。”其他人道，“我们又不是傻子。防御手段我们还是有一些的，关键的是不能让她再把我们的人洗过去，变成三星塔的人吧。这种简单啊，哪个被连接上了，即刻自爆就好了。所以最好还是弄一些自爆威力比较厉害的法宝，化防御为进攻，不是更有效吗？”

　　“就这？”聂影云忍不住，又把玉简捡了回来，嘴里还说，“我看，这个消息还是封闭着好，万一我们的人觉得，被三星塔捡去了还能去外面，那不是乐疯了往外跑，都不用她打过来，我们的人就得投过去了！不提这个，总不会有人想投三星塔的吧？”
　　其他人怒道，“怎么可能，金山银山都不如自己的山，我们要攻下天荒，三星塔就必须死！”
　　“对，三星塔必须死！”
　　殿上的人群情激昂，击桌狂呼，献计献策，“当然这也得防范！只说那些人全给那女魔头杀了，她还要来杀我们，因为什么！因为她不满我们昆仑与天下士族结盟，坏了她三星塔的脸面，有理有据，叫经天台盖章，谁敢不信！到时我们的人自然可以同仇敌忾，跑不到她那边去！”
　　“好，说得好！我也有一计，那执笔人的法象不是破了吗……”
　　一时阔论纷纷，聂影云扯住袖子遮住额头一角，想笑不笑，反倒对扭头看她脾气的黑猫儿一弹脑壳。
　　弹完了，一个人坐到聂影云旁边，赤着脚，脚上都是泥沙，晃荡着，朝聂影云笑。
　　“你怎么进来的？”聂影云看着玩疯了的皇甫琅，微微警惕。泥沙是深红色的，像糖一样沾在他小小的赤足上。
　　“你又是怎么进来的？”皇甫琅撇撇嘴，嘻嘻笑，“附身不太好吧。搞得你像邪魔。”
　　“这叫高科技，或者化神术。”聂影云说，“我没附身。”
　　“嘻嘻，你想找陆吾。”皇甫琅用脚踢着前面的座位，红沙抖落到地面上，“找不到吧？”
　　“这里当然没有陆吾。”聂影云冷冷道，“祂在星空里。”

　　“星空就是昆仑墟，昆仑墟每一颗星辰就是一件陆吾喜欢的法器，祂躺在法器上面睡觉，做一个梦就诞生一个大千世界，这个梦破碎了就有三千个小千世界。大千世界和小千世界有了意识，也就有了一条大的轮回和三千条小的轮回。大轮回和小轮回绕啊绕缠啊缠，就成了一捆捆世界线，世界线生机勃勃地长起来，就是一棵一棵的世界树，陆吾就在这世界树的森林里沉睡。我们？我们现在只是坐在这么一个挂在森林上空的破旧老宫殿而已。”皇甫琅晃荡着脚，心情很好地说了一大篇，童稚的声音像在念童话书，“我悟啦，我帮你啊，我现在知道的可多了。”

　　聂影云手上把弄着玉简，“不好说，我不太想你帮。”
　　皇甫琅向殿外做了个小孩儿撇嘴的怪表情，“我不行，老骨头就行了？”
　　“那不一样。”聂影云道，“他是我点睛的，我麾下大将，你是你妈生的。”
　　“好哇！”皇甫琅兴奋叫道，“你也给我点睛啊！我早想换个肉身了，至少换回原来的吧！”

　　忽然他鼻子动了一下，一下子瞪大眼睛，跟个馋猫似的，四处嗅，“咦咦，什么味道？”
　　“好香啊！”“是酒！哪来的酒啊？”“这，这是什么酒啊？”其他人也闻到了，惊奇不已。
　　那股淡淡地飘在大殿里往每个人鼻子里钻的酒类香气，简直要把人的魂都勾出来了，它柔滑得就像天女下凡时不经意拂过你鼻尖的轻纱，令人不由自主加重了呼吸。
　　聂影云忽然将目光投向殿顶，刚触及上面的藻顶悬图，殿顶上的倒悬玉山已经“轰——”一声被人撞下来。
　　一条有鳞有爪的白色碧鳞小龙伴着一酒池的扑鼻异香和一人狂浪不羁的笑声胡冲进来，将背上之人一头甩在地上，它绕步星柱，开始大声咆哮。
　　“……哈哈哈君不见汉烟不销鬼国铁，青绶赤旗冒霜悬！”倒地那人放声大笑不已，一坛酒摔得粉碎，聂影云看到他一边笑，一边鬼迷馋样地滚在地上大舔几口，滚够了，才四仰八叉地一仰腰，像一根弯倒的青竹一样向上一弹，自己挺直了腰杆。
　　殿上的人见了，无不感到诧异，纷纷叫道，“祭酒！”“祭酒你怎么来了？”“可是有大事发生？”
　　“别，别管我！”昆仑祭酒踉踉跄跄一把甩开要搀扶他的人，扚了扚头发上滴的酒水。
　　聂影云方想着“这人还挺随和”，就看见昆仑祭酒目光向四处射出，硬朗而清和的脸上放出一大笑容，不紧不慢地笑道，“我怎么来了？哈哈哈，问得好，我今日是掐指一算，此处有贵客到访！我，范成雪，昆仑祭酒，特来见见！”
　　他打了酒嗝，一点也不在乎，拍了拍别人肩膀，“来得仓促，衣冠不整，让你见笑了，嗝哈哈哈哈！”
　　他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站都站不稳，又叫旁边的人扶着了。
　　他一皱眉，柱子上的龙有所感应，龙头向下，发出威胁似的龙吟。

　　扶他那人叹气道，“祭酒，你醉糊涂了，贵客在外头！今年玄门来了几个人，要不我扶你出去见见？”
　　那人拉着他走，他却一把扣住那人，摇头，“不是这边。”
　　往后一转，认了认方向，醉极了似的大笑一声，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向聂影云这边走过来了，“山河风月古，谁笑我低腰，喝！”
　　他竟然凌空一掏，又掏出一只酒坛，往嘴里一倒，脚不沾地，三两步扑到聂影云两个座位面前，差点被绊倒，酒洒了大半。

　　皇甫琅馋虫大动，再也忍不住了，扑过去叫道，“给我给我！给我喝一口！太香了嗷！”
　　昆仑祭酒手上没力气似的，给他一抢就抢到了酒坛，皇甫琅直接把酒坛盖到脸上，满头满面，浇得一身都是，他自己却高兴坏了，嘬长个嘴，像个小鸭子似的“呷呷”个不停。
　　昆仑祭酒把坐着的人一脚踹开，踩上座位，站稳了，把醉眼望过来，一笑，不过瘾，又一笑，向下一低腰，凑得聂影云跟前，还是笑，笑得停不下来，一指指天，说了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咬字极重。
　　“我有嘉宾，鼓瑟鼓琴！”他用力一拍椅背，按着胸口，用一个不今不古的礼节，向聂影云微一示意，“初次会面，无琴无鼓，倒是高堂之上，唁唁狂吠，悦人耳目。”这词用得疯。

　　聂影云问得也准，“酒壮人胆，你怕死啊？”
　　昆仑祭酒一阵大笑，“怕，谁不怕！”
　　一叹息，“可总得来啊，谁叫我是唯一一个昆仑祭酒呢！祭酒，不就是该死的时候，拿来祭天，下酒的吗？”这话也疯。
　　他一伸手，抢回酒坛，又给自己灌了一口，一坐下来，却呛得一阵怪咳。
　　那条白龙绕过来，从柱上探首低吟，如要饮坛中酒，却只朝聂影云二座喷出一阵寒气。

　　“我不祭天，也不下酒。”聂影云道，“经天台我不上去。祭酒为何要下来？”
　　昆仑祭酒向后面指了指，“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惊世之才，前途可量。”
　　“哈哈哈哈！”昆仑祭酒乐得狂拍椅背，忽然一敛笑容，“可我怎么看见，他们都死了呢？”

　　聂影云瞥了一眼他后面的人，听到窃然私语，“是陈稷吧？”“那是陈稷！”“乐官世界的？祭酒为何与她说道？”“谁知道呢。”
　　昆仑祭酒下经天台，因为他看到了一些用他自己的思维无法理解的事。说这些人都死了，可能是个委婉的说法。
　　她将嘴角动了一下，作了个你别紧张的表情，“也许是祭酒看错了。”
　　昆仑祭酒向前微微倾身，“我看见……”

　　“出大事了！”殿外面有人冲进来，语气非常奇怪，“那些人……他们非要留下来！已经自己开台了，山上的人拦不住！”
　　“这叫什么事？”殿上的人不耐烦叫道，“让他们走就走嘛！十二长生柱都毁了，还有什么好留着的，咱们又不要人了。”
　　又有人道，“开了多少台？”
　　答，“全开了，往年多少，就开多少！”
　　“台里的东西没换？”
　　“哪个换？不都这样，随便丢进去，还收回来干嘛？谁会计较几件玩意！”
　　殿上说，“现在不成，咱们昆仑给那煞星打了摩罗法会，损了多少神器，死的人也多，法器就不外泄了，转转运气。叫他们吐出来。”
　　“哪能呢？那都是各宗的高手，有头有脸的，这闹起来，不好看吧。”

　　又有人道，“这东西也不是非收不可，关键是咱们损失，谁来赔呢？总不能上天荒去讨吧？”
　　“这不现成的吗，就那些门派人，养他们那么久，总不能光出不进吧。”
　　“不太厚道吧？”
　　“你要厚道还是要平账？这来的各宗各派，可都是上好的苗子，保不准就能出个圣人器呢！”
　　“那还是平账！分多少……”
　　话短而急，一阵间就过去了，那边有了决断，即时传出话去，如何如何，务必把人留下了。

　　“什么意思？”聂影云听着不对味，“留下？杀人？杀外面那些？不是盟友吗？人家来比赛的吧！”
　　昆仑祭酒哈哈一笑，“是来要钱，建白玉京的！白玉京你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