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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城南宅 ...

  •   路途中冷冽下来的寒气因久等而迅速升温,叶玱摸到手边的纨扇,聚至脖颈处轻扇。
      慕青则透过车帘缝向外觑着,只见袁府侍从将袁侨带进去后,便将宅门紧锁,里面一片死寂沉沉。

      叶玱反复问,“仍未见动静么?”
      自家丫鬟兀自摇头,“无。”

      叶玱将头颈靠于身后的软垫,合眸暂憩,脑海里缓缓流转过袁借篱往昔曾言之语——
      “去明文馆任教的工作是我父亲安排的。”
      “告诉姐姐,又能怎样......”
      “我父亲的安排实在令我身不由己。”
      “日后,文馆的工作我不做了。”

      之前还未觉察些什么,只道他辞了正经差事后,便能过回原本逍遥自在的生活。
      叶玱虽不喜他那懒散怠惰的性情,但也并不希望他被强迫和羁系着,按照他父亲所安排那样活着。

      人各有志,若他真能百岁无忧,晚年不为荒废/青春年华而遗憾,一生都乐得尽兴而肆意,叶玱倒觉得那也不错。
      至少不受人摆布,不为事左右,更不必成为被长辈牵制的傀儡。

      诚然,其间会与其父产生种种不可避免的冲突与矛盾。
      便如今日所撞见的,二者之间多半仍心结未解、积怨未消,小四爷赌气,多日来未曾回府。

      但纵使如此,叶玱还是觉得这都算不上什么大事。
      那二人说到底是亲生父子,又处在不愁衣食的高官门第,即便小四爷纨绔些,也不至于酿成恩断义绝的父子仇。

      半晌过去,私宅里仍是静寂,似乎里面的一切声音都被那沉重的门阻隔。
      叶玱合着眼沉思,想着想着竟开始有些困倦......

      不知睡了多久,甚至不知自己是否睡着,叶玱只是在迷迷糊糊间被某种清脆的撞击及碎裂声所惊醒,脖颈下意识地猛然抬起......
      随着那声脆响,叶玱的头脑逐渐清醒过来,抚着额头呆滞了片刻,才意识到那声音似从私宅中传来。

      “郡主,惊醒您了?”慕青顾不得继续观察私宅的动静,连忙坐到叶玱身侧,抬手轻抚她后背,“没被吓到罢。”
      叶玱捋着枕得微凌乱的头发,问,“私宅里出了何事,怎地如此响声?”

      慕青亦不甚清楚,只凭声音推断道:“像是瓷器砸落......许是宅中侍从没将器皿端稳,磕磕碰碰了。”
      听起来倒像是如此一回事,毕竟王府里手抖的侍女摔锅砸碗时亦是这般,叶玱微舒了舒蹙紧的眉,将脖颈靠了回去。

      但未等多时,那私宅却再次有了动静,只听得启锁开门之声,继而是一群人打宅里走出的脚步声。
      当先之人步伐暴躁且急,三两步跨上马车,车帘被他狠命地一甩,扇在旁边的木框上,玉珠相撞噼啪乱响。

      看来,今儿这袁家是没个消停了,叶玱睁开盲眼,低声问,“又出了何事?”
      慕青正自向外偷窥,只见首辅大人坐上车后,当即吩咐马车驶离私宅,车后跟着十几个侍从。

      轱辘刚转了三两圈,袁侨兀地从那私宅里狂奔出来,迈开不长的腿,追赶着离开的首辅大人的车轿,喉咙里稚嫩的嗓音声嘶力竭,“父亲!父亲,求您别走!”

      袁侨个子矮,身子羸弱,那车又驶得极快,约莫一前一后跑了半条街,他便力气耗尽,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一众侍从没人管他,皆跟随首辅一道没了影。

      袁侨差点要哭出声来,拿脏手捂紧眼,泪从细小的指缝里润开。
      踉踉跄跄地回到私宅门口,恰遇上宅里一位管事的老人家,猫着腰拄着拐。

      袁侨眼泪涌得更甚,边抹边抽噎,“四哥......四哥怎么办,父亲走了,四哥怎么办......”

      老人家将孩童牵进宅中,用苍老的声音安抚他道:“伤不太重,还请小祖宗放宽心。四爷早就发话了,既是老爷要断这层关系,断就断了,小祖宗跟他日后居在这宅中,倒乐得逍遥......”

      后面的话随着大门关闭的阻隔而断断续续,直到归于静默。
      慕青掩好棉帘,在暖炉中添了新炭,简要向郡主交代了所见所闻。叶玱则摇着纨扇,默然无语。

      良久后,叶玱揉了揉坐得酸肿的腰身和脊背,平淡开口,“去扣门,就说摄政王府的叶玱前来拜会。”
      慕青略觉错愕,“郡主实在不宜与袁小四爷会面,在此附近露面,只怕被生事的瞧见,又要落下话柄。”

      行得端坐得正,还怕这些有的没的?
      袁侨当初被群殴得全身是血时都未曾掉过眼泪,此时却哭成这副模样,定是宅里出了什么大事。比起受些无脑人士的指指点点,若不进去瞧瞧,叶玱心里才更难安。

      郡主的决定,慕青自是没能更改,只得硬着头皮踱步向宅门走去。
      门卫自去禀报,不久而归,只言说“此宅主人不在,怠慢郡主之处望海涵,还请改日再登门”。

      慕青吃了闭门羹,回去复命道:“这破门丁净空口胡言,袁小四爷明明就在里面,偏生不给咱们开门,也忒不将郡主放在眼里了。”

      袁借篱谎称自己不在家中,也不知是不便将今日的家事外扬出去,还是因流传的绯闻而避嫌。
      既是他本人有意回避,叶玱没道理上赶着非要进去探望,当下吩咐道:“罢了,归府。”

      慕青略担忧地觑向私宅,最终还是收回目光,将帘子撂下。
      车辙刚向前划了几寸,那宅门却忽然咿咿呀呀地敞开了,紧接着是一个男孩高亮的喊叫声,“叶先生!请留步!”

      慕青愣了两下,而后飞快回禀,“郡主,是袁侨小公子在唤您。”
      说话间,袁侨已疾步向郡主的车轿跑来,叶玱立刻直起半倚着靠垫的腰身,向外探过头。

      从私宅里出来的,除了袁侨,还有那一瘸一拐、颤颤巍巍跟在他身后的老人家,“小祖宗,四爷叫您回去,您怎地如此不听话?”
      一向彬彬有礼的袁侨,此时径自甩开老人家的阻挠,冲着叶玱一边高声说话,声线里还夹着哭腔,“叶先生,求您进去瞧瞧我四哥,四哥他......”

      袁侨没说完,竟被老人家捂住了嘴,以至于将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府里又出来几名小厮,要拽袁侨回去。那老人家则连连给叶玱赔礼,“我家小少爷年纪小不懂事,惊了郡主大驾,还望娘娘见谅。”

      慕青当先跳下车来,“您家门丁方才说四爷不在,可现下小少爷又叫郡主进去探望四爷,如此说来,到底是哪个胆大的在欺瞒哄骗?”
      老人家佝着身子施礼,“是小少爷乱言了,盼郡主别同一个孩童计较。”

      叶玱扶着慕青款款而下,声音清冷,“本宫今日偏要与他计较。袁侨,你且把未说完的话言明。”
      袁侨立马挣开小厮们的纠缠,呜咽着道:“禀先生,四哥受了伤,流了好几滩血,怎么也止不住......可他自己偏说没事,不让您知道,府上又没个能做主的......”

      叶玱明显感到自己的心猛然一沉,差点坠到腹里去。
      怪不得那老人家曾劝慰袁侨说“伤不太重”,那时叶玱固然听到“伤”这个字眼,却没去追究是谁受了伤,现在想来,原来说的便是小四爷。

      不过,叶玱又实在没法将他与“流了好几滩血”“偏说没事”这种形容联系在一起。
      袁借篱是娇生惯养的官少爷,凭他那一贯作风,大抵是手指磨破了皮、嫩脸上起了痘都要哀嚎几句的人。

      他得大哭大嚷着伤口疼,声音直从宅里窜出来,呵斥府中下人麻溜溜给他处理妥当,稍痛一点便将侍从一脚踹出去,劈头盖脸发泄数落一顿......
      这样才更像他。

      袁侨将他四哥的事哭诉出来,家丁们便知事情瞒不住了,当即全没了话,还默默给叶玱让出了条道。
      听袁侨的叙述,叶玱知这伤耽误不得,因此脚下步伐加快,走向私宅。

      跨门时,叶玱小腿骨磕在高门槛上,力道挺大,多半是要留淤青。
      但她根本没注意到,直直向宅里走去。

      袁侨在最前面引路,慕青则小心搀扶郡主跟在后面,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
      不愧是官家子弟的私宅,不大,但格局巧妙精致。前院里种的是四季常青的树,浓叶长密,可惜冬季里池水干涸无鱼,减了些生趣。

      绕过几栋飞檐翘角、丹楹刻桷的屋楼,便是后院。
      这后院较前院大些,中央放置着一张青石桌,该当是休闲赏憩时用的。

      慕青的视线于桌上的棋盘与茶具稍作停顿,而后怔怔下移。
      桌边摆的是三个略低矮的石凳,在离慕青最远的一个上竟趴着个人。

      他正跪坐在地上,身体侧偏瘫伏着石凳,头枕着手臂,手腕无力松软地耷垂下来。
      他眼眸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发丝贴着玉面轻轻拂动,在日头的映射下晕出一道迷人的阴影。

      慕青不由得愣住......小四爷的确非常好看。
      只是除了少年俊颜之外,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白皙的脸颊上淌着好似流不尽的血。

      鲜血从他头顶径直划到下颌,像是饮血的刀锋,生生割裂他的面庞......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城南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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