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情史》火晶

50、第五十章

　　籽枝那边似乎犹犹豫豫地问道：“风银……她为什么总是闭关？这么久了，我只见过她三次。”
　　婉游叹了口气：“她不是独自闭关，是和长啸居士一起闭关的。”
　　“那个人是谁？”籽枝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
　　“和风银姐姐一样，长啸居士是个银杏树妖。”婉游道，“风银姐姐说，他们既是情侣，也是知己。”
　　籽枝那边突然没有声音了。
　　“籽枝，你还在吗？”
　　“我在……”
　　婉游觉得他的反应不大对，问道：“你还想知道吗？”
　　籽枝的声音有些抖：“……我……我想知道。”
　　婉游想起当初，她刚扇了璋阙上仙一个耳光，离开黄龙府，按照从史书上看到的自己前世住在度朔山的记载，找到了这座山上。遇到风银姐姐之后，她热情地拉着婉游问这问那……
　　婉游拘谨地站在自己以前的卧房里。这里本应该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她却完全没有记忆，像是进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风银姐姐拉着她坐下：“我一直盼着你能回来。可是你嫁到黄龙府了，我就知道很难再见到你了。真是没想到，一千八百多年就这么过去了……”
　　“姐姐，你过得可好？”
　　“唉，一言难尽呐！”风银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递给婉游，“你不是最喜欢研究法器么，猜猜这个是什么？”
　　婉游用神识探了探上面的法力痕迹和灌注方式，诧异道：“这是……不忘镜？”
　　不忘镜是很多中年女性挚爱的法器。照着这面镜子的时候，镜子的主人会看到自己最美好的那些回忆，也可以将这些美好的回忆封存在镜子中。有不少女性痴迷于看着镜中青春年少的自己，沉浸在风华正茂的回忆之中。也有不少人将回忆封存，怕随着年龄增长，最美好的回忆会渐渐模糊、甚至被忘掉。
　　婉游不知风银姐姐有多大岁数了，竟然需要用这种东西。只是刚才遇见时，风银姐姐唤她“小婉游”，她便顺着叫“姐姐”。
　　“我都一万八千岁了，记性就像漏底的锅，搞不好哪一天，我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风银姐姐玩笑道，伸手抚了抚脸颊，“还好我保养得不错，看起来还不老。”
　　对于妖精来说，这的确是高龄了。
　　婉游一惊，随即收敛了表情，好奇道：“姐姐，这面镜子……是让我看吗？”
　　“是啊！”风银姐姐笑道，“这些年来，我觉得最不想忘记的事，都封存在里面了。我忘了谁，都不能忘了长啸居士。你现在让我讲，我也想不起那么多了，甚至可能讲错呢！”
　　婉游的右手轻抚镜面，探出神识。黄铜镜面像是湖面泛起了涟漪，波纹越来越密集，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变得像是一个黑色旋涡，不断旋转着，将她的神识吸了进去。
　　许多不同的画面片段在她面前闪烁着微光，等待着她的选择。有风银姐姐站在银杏树下的，有风银姐姐和狼妖聊天的，也有风银姐姐抱着浮稽上神痛哭的……
　　婉游立刻做了选择——
　　下一刻，她就站在了那个恐怖的战场。
　　战场上血流成河，到处都是尸体，神族的、仙族的、魔族的、妖族的、人族的……冥族死去之后，会消散，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乍一看，眼下这一战似乎是五界死伤惨重，实则不然。
　　不远处，还有几十个冥族的王族在负隅顽抗。一身金光战甲的天帝带着不少神族，正与他们奋力拼杀。
　　婉游的目光黯了黯：这个时候，她早就死了。
　　风银姐姐像是刚赶到战场不久，从尸体堆中找出了浮稽上神。她跪了下来，不敢相信地去探他的鼻息，随即惊喜道：“还没死！”
　　“浮稽先生！你醒醒啊！”风银抱着浮稽的身体，大声唤他。见他没有反应，她掐了掐浮稽的人中，又试着给他输法力，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前方的拼杀声惊了风银一下，她连忙捏了个诀，闭上了眼睛。随即她意识到不对劲，睁开眼，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混乱：“怎么走不了？”
　　这时，一个仙族经过她身边，同情地看着她：“姑娘，这里有冥族的结界，移形术使不了。你只能带他走到广场尽头，那里有个普光上神劈出来的出口。”
　　“多谢！”
　　“客气了。”那个仙族说罢，便直奔天帝所在的阵营。
　　风银吃力地抱住浮稽，将他扶起来，把他的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一步步缓缓走向广场尽头。
　　走了很久，风银才看到出口。她带着浮稽迈进了出口，化作一道杏色光芒，消失了。
　　婉游眼前的画面一转，风银已经到了度朔山上。
　　这里似乎是一个木屋，大概是风银住的地方。
　　风银将浮稽扶到床上，正对着他沉睡的侧脸发呆，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风银，你还好吗？”
　　那人一身杏色，身形颀长，一张脸轮廓分明，却又带着几分妖气。他担忧地看着风银，手中拿着一碗水。
　　风银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转身，看到他的瞬间，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你能动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早。”他腼腆地笑了笑，“你昨晚说今早要走，我很担心……我也不知怎么做到的……”
　　风银一向机敏，立刻嗅出了他言语间的微妙之处，迟疑道：“你……是为了我吗？”
　　他的脸红透了，低头不敢看她，将手里的碗递给她：“你……要不要喝点水？”
　　风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接过那碗水，低头笑道：“谢谢你。”说罢，她便将那碗水一饮而尽，把碗还给他。
　　婉游正猜测这个男人是谁，眼前的画面变换了。
　　风银和那个男人坐在门口择菜，边择边说笑。油菜看起来很新鲜，二人的手上沾了一些泥水。
　　“油菜炒金针菇吧！”风银建议道，“你觉得呢？”
　　“好。”他讷讷地点点头，脸上带笑。
　　风银眼珠一转，似乎正要跟他开个玩笑，话还没出口，就意识到不对，正在择菜的右手用力甩了甩，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有虫啊！”
　　一条青色的虫子从她的手上甩了下来，掉在地上。
　　婉游以前听说，由树化成的妖精，怕的东西主要有三样：一是虫子，二是啄木鸟，三是火，每一样都可以害死一棵树。难怪风银会这么激动，她身旁的那个男人也下意识地缩了缩，然后意识到不对，赶紧一步跨过去，将那条虫子踩死。
　　他看着还在微微发抖的风银，纠结了一下，才试探着伸出手，环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似乎想给她一些安慰。
　　风银渐渐冷静下来，看了看肩膀上的那只大手，又抬头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喃喃道：“长啸……”
　　婉游心道：原来这位就是长啸居士。
　　长啸居士将她抱住。
　　画面又是一转——
　　风银站在门口，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妖精手拿利剑，正要刺向床上的浮稽！
　　“爹爹！”
　　婉游下意识地喊出声。
　　风银已经一个风刃击了过去。“当啷”一声，利剑落地。
　　那妖精显然不善于变成人形，山鸡尾巴还大大咧咧地露在外面。
　　山鸡精见状，看向风银的眼中闪过杀意。他身形一闪，无数羽毛炸起，像刀片般刺向风银！
　　风银双手手指合十，召出一个风盾。只听“噼啪噼啪”的一阵响声，无数羽毛撞在风盾上。
　　山鸡精见机会来了，瞬间手中凝起一个火球，掷向风银！
　　风系法术对上火系法术，往往是火借风势。风银有危险！
　　可是，风银还在召唤风盾，眼前漫天飞舞的羽毛遮挡了她的视线，她根本没看到对面飞来的火球。
　　婉游下意识地想在掌中凝起一个水球，不料，运转法力的时候，发现法力像是消失了一样。
　　她这才想起来，她在别人的回忆中，根本无法施法。
　　千钧一发的时刻，长啸居士冲了过来。他挡在风银身前，火球接触到风盾，顿时燃成一片，直扑在他身上。
　　长啸居士瞬间变成了一个火人！
　　“啊啊啊啊啊……”
　　他痛苦的尖叫声让风银意识到不对劲。她刚要抱住他，他却狠狠地将她推了出去。
　　树妖普遍只会风系法术，不会水系法术，根本对付不了这样的火系法术攻击。长啸居士也是一时心急，这才以身挡火。
　　风银被他推倒在地，刚要爬起来，就看到他猛扑向山鸡精，将山鸡精死死按在地上。不等山鸡精反应，他的手中扬起一把匕首。
　　只见火光中寒光一闪，伴随着一声啼鸣，那只山鸡精变回了原形，断了气。
　　风银慌忙从床上拿来被子，使劲扑打着长啸居士身上的火。很快，火就被扑灭了。
　　可是，长啸先生也面目全非，躺在地上努力喘气。
　　“长啸！”风银手足无措地看着他遍身的伤，问道，“我该怎么办啊？怎么才能救你？”
　　“我这皮囊，怕是不能用了。”长啸居士挤出几个字，“收好我的魂魄……”
　　风银这才冷静下来。她右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抚，出现了一把琵琶。她轻拨琴弦，弦音像一个个半圆弧，闪着杏色的光芒。
　　无数杏色弦音覆盖在他身上，渐渐地，一个透明的魂魄慢慢从他身上坐起来。魂魄似乎被弦音引导着，缓缓飘了起来，飘向风银手中的琵琶。
　　不消片刻，魂魄便融进了琵琶，彻底成为了琵琶的一部分。
　　婉游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风银。
　　风银的脸上不断流淌着泪水，手指仍在不断拨动琴弦，像是在安抚刚刚融入其中的灵魂。
　　“风银，别哭。”长啸居士的声音变得空灵极了，“虽然我没有了实体，不能保护你，但我还可以陪伴你。”
　　恍然间，婉游似乎看到了这个男人一向讷讷的表情：“你不是一直想修出琴灵么，现在，我就是你的琴灵。”
　　他笨拙的安慰没有起到作用，风银反而哭出了声：“我不要琴灵，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婉游心中一恸。
　　突然，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婉游猛地甩了甩头，定睛一看，她正拿着那面镜子。
　　风银姐姐坐在她对面，眼中泪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