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情史》火晶

13、第十三章

　　婉游看了看右手手心那道细细的剑疤，和掌心的命运线、姻缘纹纠缠在一起，像是一道新的掌纹。
　　她又忍不住扶额，喃喃自语：“怎么还给我编排了个自刎殉情的结局……”虽然当初她的确是有这样的念头，但是还没来得及这么做。
　　民间的传说也不可小觑。他们是怎么做到根本没亲眼见到，却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凌天面色凝重，手中的茶杯停在半空，他转头看向她，似笑非笑地低声问：“婉游，我很想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
　　婉游莫名感觉他周身似有一股寒气，不禁哑然。
　　楼下已经乱成一团。关于《灵贞传》的结局到底是什么，出现了好几个版本，大家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争到激烈处，那个汉子和妇人互相推搡起来，周围劝架者有之，观架看热闹者有之，参与争论者有之，甚至二楼的一些人也忙着下楼加入争论……一时间，这里仿佛菜市场一般，热闹非凡。
　　婉游担忧地看着楼下的混乱：“可别发生踩踏事件啊……”
　　正说着，大门处进来了一伙人。婉游的目光往下一扫，顿时呼吸一滞。
　　为首者身后的那个男子，一身白袍，大大的兜帽随着他的步伐微动，将他的面容遮得若隐若现。他缓步跟随着前面的男人，凛然超尘，气度非凡，仿佛银月照拂般，清冷淡雅，有种莫名的距离感。
　　婉游猛地站起来，直奔向楼梯。前面的人影挡住了她的路，她边随着前面人的移动跑下楼梯，边尽力看清远处的白袍男子。
　　她只顾着看那个白袍男子，根本感受不到楼上那两道胶着在她身上的视线。
　　时间是那样漫长。并不遥远的距离，她却仿佛隔着人山人海，竭力望向彼岸的一人。
　　一行人绕过推搡着的那群人，似乎是要从另一侧楼梯上二楼。
　　婉游想抄近路，在说书人身后的人群中挤来挤去。眼看白袍男子已经跟着踏上了楼梯，突然身后有人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踉跄，扑在楼梯的扶手上。
　　婉游抬起头，就看到白袍男子站在楼梯上，正低头看着她。
　　时间仿佛静止了。
　　“婉游！”身后有人在唤她，她呆呆地回过头。
　　凌天伸手一揽她的腰，将她从楼梯扶手前拉过来，和白袍男子隔着两尺的距离。
　　婉游这才发现，所有的凡人都静止了，包括那个白袍男子，还保持着低头看扶手的姿势。
　　为首的男子诧异地看着他们，虽然面孔不同，声音却是石品林的声音：“凌天先生，这是……”看来他是为了避人耳目，化形而来。
　　凌天淡淡道：“防止凡人互殴，也不打扰我们谈事。”
　　“先生还是解了咒术吧！”石品林尴尬道，指了指白袍男子，“这是我府上的客卿，也是证人。”
　　凌天沉吟片刻，打了个响指。像是一个石子投入湖面引起了震动，周围的凡人突然活络起来——
　　“你们男人就想看这种戏码！怎么，女人就不能再找个好归宿了？”刚才提出反对的女人双手叉腰，泼辣地对上了面前的男人。
　　男人也怒气冲冲道：“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女人能和男人一样吗？再嫁可耻……”
　　在周遭的混乱叫骂声中，白袍男子抬起头，看向婉游：“这位姑娘，你还好吧？”
　　婉游刚才就已看清他的面容，仍是不敢相信地注视着他：“……你……”
　　“在下泽生，是世清王府上客卿。”白袍男子对她一礼，随即疑惑道，“难道，姑娘就是灵贞上神？”
　　婉游一时说不出话来。
　　样貌不同，身形不同，甚至种族都不同……但是这个凡人，竟然一举一动都那么像玄沧！
　　石品林似乎又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目光从她腰上的那只手，看向了手的主人，然后转向正四目相对的婉游和泽生，眼神也兴奋起来。
　　诡异的气氛似乎提醒了她，她只能还了一礼，强做镇定：“婉游见过先生。”
　　“岂敢岂敢！”泽生连忙再拜，“在下可当不起，折煞小人了。上神直呼泽生便可。”
　　她下意识往后一退，不料一脚踩在凌天的脚上，这才发现凌天还揽着她的腰。
　　婉游的脸瞬间红透了，连忙拍开凌天的手。
　　凌天从善如流地收回手，站到她身前：“诸位请随我前往二楼的单间。”
　　说罢，他拉着婉游，化光消失，随后出现在二楼楼梯口，等待着魔族一行人。

　　单间门口，守着四个魔族侍卫，和等候差遣的粼微。
　　魔族这次很是焦急，顾不上品尝人间美味，落座之后，便开门见山。
　　“泽生先生，请。”石品林向泽生示意。
　　泽生便向他们讲述了当天的情况。
　　出事那天夜里，他本来在书房中读书，石丝绦像往常一样来找他散步。二人一路说笑，不知不觉来到了另一条街的临渊王府附近。
　　临渊王府异常吵杂，火光冲天。在火焰重重之中，一个黑衣女子握着一把红扇，从王府飞出来。石丝绦见情况不对，冲上去想捉拿黑衣女子，二人打了起来。泽生只是个没有法力的凡人，只能在原地观战。
　　“她们打斗的时候，那个女子飞过来抓住我，想将我当做人质。”泽生有些不好意思，走到婉游面前，“请恕在下失礼。”
　　说罢，他弯下腰，目光细细打量着婉游的脸，连耳朵也不放过。
　　婉游迎上他的目光，想从他的目光里找出些熟悉的东西。可是，他的目光波澜不惊，没有玄沧看着她的缱绻温柔。
　　凌天的指节捏得咔咔响，冷声道：“阁下这样盯着舍妹，恐怕有失礼数。”
　　“……舍妹？”石品林小声惊讶道，似乎很是失望。
　　泽生彬彬有礼道：“在下只是在确认一件事。”
　　他并不退后，继续静静打量着婉游的脸。
　　凌天似乎忍无可忍，猛地站起来。与此同时，泽生后退一步，道：“上神并非当日抓我做人质的女子。当时我离她很近，就想着一定要记住她的长相。她眼尾下面有颗显眼的红痣，耳垂上也有一颗黑痣，而上神脸上并没有痣。”
　　婉游诧异。她以前的确有这两颗痣，但是，这两颗痣早就消失了。
　　知道她有这两颗痣，又去假扮她，会是谁呢？
　　凌天将婉游从椅子上扶起来：“既然如此，魔族是否愿意和我们一道，查出红宝扇的下落？”

　　从聚福镇回来之后，婉游心情沉重。凌天和她并肩而行，也是一路沉默。粼微察言观色，默不作声地跟在二人身后。
　　知道她以前脸上有两颗痣的人，必然和她关系亲近。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走到“林栖居”大门外，婉游突然停下脚步，对凌天道：“哥哥，你愿意陪我去个地方吗？”
　　凌天看向她，微笑道：“乐意之至。”

　　幽篁居。
　　婉游站在大门前，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三个字，眼中怅惘。
　　凌天站在她身旁，眼中晦暗不定。
　　她伸手晃了晃挂在左边的大铜铃。
　　“！！！”
　　铃声回荡在空气中。
　　一道杏色闪过，风银出现在他们身后。
　　“小婉游？凌天先生？”风银看了看二人显然很是惊讶，犹豫道，“……你们要进去吗？”
　　婉游拉过她的手：“当然。前段时间，我不是还进来了么！”
　　“当时你可是哭着出去的，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偷偷抹眼泪。”风银毫不留情地拆穿她，转头看向凌天，“先生，既然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凌天面色微动，点了点头。

　　婉游请风银在她以前的闺房等着，带着凌天向后院走。
　　“哥哥，你想不想见见……我们的爹爹？”
　　凌天似乎被后半句震了震，半晌才道：“应该见见的。”
　　“好。”
　　她带着他来到后院的藏宝阁。
　　穿过几个木架，婉游在一块地砖前站定。她指间凝聚着灵光，用法力画出一个符咒。
　　白色的结界显现出来，被打开了。地砖消失不见，变成一条由石阶铺成的通道，直通向地下。
　　婉游先下了石阶，凌天紧随其后。
　　通道两旁各插着一只燃烧的火炬。婉游取下其中一只，凌天从她身后闪到她面前，将她手中的火炬拿到手里，在前面为她照亮脚下的路。
　　不远处有一张白玉床，上面躺着一个素衣男子。
　　二人走到白玉床前，看着沉睡不醒的男子。那男子的容貌与凌天有五分相似，只是看起来更成熟沧桑。
　　凌天镇定地伸出右手，探着浮稽上神周身的气息。
　　“爹爹每次法力耗尽之后，都会陷入沉睡。我第一次见他沉睡，是他用血和头发炼出了红宝扇，之后他就昏睡了一千年。”
　　“前段时间我回来过一次。风银姐姐告诉我，当年我去冥界杀冥王的时候，他醒过来了。向风银姐姐打听我的去处之后，他也去了冥界，可惜我们没见到面。我只杀了冥王，冥界的贵族，大部分是他杀的。他用尽法力之后，又陷入了沉睡。还好风银不放心，跟去了冥界，从战场上把他带了回来。”
　　凌天认真地听着，若有所思。
　　婉游估计他是第一次见到爹爹，有她在，不大方便表露感情，便好心道：“我先去卧房找点儿东西，哥哥，你在这里陪陪爹爹吧！”
　　凌天从沉思中抬起头，点点头：“过会儿我去找你。”

　　回到卧房，风银扑过来抱了抱她，然后闪到她身后，将门关好。
　　“小婉游，快来跟姐姐说说！”风银迫不及待地拉着她走到桌前，将她按在椅子上，一脸八卦，“那个凌天先生是什么人啊？长得有点儿像浮稽上神，但是他比浮稽上神还俊！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啊！”
　　婉游忍不住揭她老底：“小时候，你总说玄沧俊，后来爹爹来山上，你又说爹爹俊……你的审美到底有没有固定标准啊？”
　　“我说你这丫头，天天看着这些美男子，怎么眼光就不见长进呢？”风银道，“玄沧是真俊，但是气质清冷又无趣，这很影响他在我这里的评分……”
　　“浮稽上神的俊，带着股风流劲儿，一看就是个有情趣的。但是这风流过了头，就成了遍地风流，也很影响观感的……”
　　“这位凌天先生就不一样了。”风银搓搓手心，似在回忆，一脸花痴，“他这张俊脸，是让人过目不忘的那种。眉眼之间带着深情，又杀气四溢，虽然看起来不好相处，但是胜在有个性。”
　　说到这里，她有点儿疑惑：“看着他，我就总想起山上的那只狼妖，明明……唉，可能是都有股狠劲儿吧！”
　　风银说了半天，打量起婉游：“我刚给你上了审美课，你是不是该给点儿反应啊？”
　　婉游怀疑道：“我怎么觉得，你说的和我看到的不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