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情史》火晶

105、第一百零五章

　　若弃从没见过这么亮的光，连忙闪到角落躲起来。
　　“别跑！我只想告诉你真相。”言预行似乎不想吓到他，只是看着他，没有上前，“你非常早慧，我相信你会有自己的判断。”
　　若弃不是没怀疑过苦修的原因，但他每次都是用老祭司的那套话安慰自己。他不想相信言预行的话，可是每天都会出现的气息互斗是不争的事实。
　　言预行摇摇头，眼中白光汇聚。他将眼睛一闭，瞬间化成一只雪白的狐狸。只是这狐狸周身，笼罩着冥族的黑色灵气。
　　“如果我没猜错，你已经可以自行压制两气互斗了。”言预行眼中带着赞许，“你刚出生的时候，家父为你加了一道禁制，为你固住元神，也导致你不能显出原形。”狐狸言预行对他道，“你试过突破禁制，显出原形吗？你现在的法力已经可以这么做了。”
　　若弃好奇地看着言预行的狐狸真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像是被言预行的行为蛊惑了，他运了周身灵力，感觉到了禁制的所在，凝神运气。
　　片刻之后，只听“喝”的一声低吼，若弃的双眉之间显出一道红光。红光大盛之际，他的身形骤然一变！
　　言预行看着他的真身，露出微笑。
　　若弃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双手渐渐变成了一双血红色的翅膀——
　　他竟然变成了一只大鸟！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鸟型身体，周身围绕着黑色灵光。
　　若弃使劲摇头，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倏忽，他变回了孩童的模样，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知道你为什么不长大吗？”言预行化成冥族模样，“冥王殿下用法术封禁了你的身体成长，你只能是小儿模样。”
　　想象中的父慈母爱被撕开了谎言的面纱，下面掩藏的真相竟然是这样不堪，若弃感觉天都塌了下来。
　　他这五百多年的修炼和杀戮，都是为了什么？
　　他以前的信念，就是建立在这样的弥天大谎之上！那他，到底又算什么？
　　若弃猛地站起来，小手狠狠抓住言预行的衣袍下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到底要做什么？”
　　言预行任由他抓着：“因为我不想你被他们利用。你有你自己的命运，会做出自己的选择，而不是成为他们手中的杀戮工具。”
　　“我会用我的办法，试试能不能让你正常长大。”言预行的手中闪烁着白光，他将手掌轻轻放在若弃的头顶，白色灵光渐渐蔓延至若弃全身：“这是个很漫长的试验，我也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
　　施法半个时辰之后，言预行站在原地，收回了手。
　　白色灵光似乎在不断拉扯若弃的全身，他浑身疼痛，瘫坐在地上，喃喃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就只是忍受这种生活吗？”
　　“错！你以后还可以感受到真正的幸福。在那之前，你必须熬过这段时光。而且，”言预行似乎在回忆什么，目光沉痛，“宓罗拼死生下你，你不能让她白白丧命。”
　　提到他的母亲，若弃果然动容，眼泪大颗大颗地划过小脸。
　　“我要离开这里！”若弃突然仰起脸看向言预行，“那个人不配做我的父亲，这里也不是我的家！”
　　“你还不能离开这里。”言预行摇摇头。
　　“为什么？”若弃怒道。
　　言预行消耗了不少法力，很是疲惫，也坐在地上歇息，看着若弃：“这里的生活，可以保证你的猎物不断。我们冥族吸食魂魄时，会将猎物的魂魄转为自身的法力，猎物的法力也会被我们吸收，化为己用。但是法力累积到一个量，就会需要闭关冲顶。冲顶成功，就会使法力再上一级，但是身体也需要静养恢复；冲顶失败，就会法力大减。你的魂魄不稳，两者相斗，不知会有什么情况。我会为你护法，助你冲顶。如果离开了这里，你很难找到像我这样愿意帮助你、也有一定能力帮助你的人。”
　　“另一方面……”言预行注视着若弃，犹豫了一下，像是做了一个决定，“你父王发现你逃走的话，必定会杀了你。”
　　若弃稚嫩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显然，他没有想那么多，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父亲会这么做。
　　言预行叹了口气：“冥王殿下一直将你当做武器，他当然也怕你逃走之后，会成为别人的趁手武器。”
　　若弃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攥住他的衣袖：“你为什么要帮我？”他这样一个连父亲都在算计他的人，又能相信谁呢？
　　言预行道：“我说过，我的执念是拯救冥界。而我的职责，就是让预见的未来正常发展，这样才能达成我的执念。这就需要你正常长大，追求属于你的生活。”
　　言预行叹了口气：“冥王殿下太过执拗，导致你的人生已经走偏了。我现在做的，是在能力范围内进行补救，让你的人生步上正轨。”
　　从那以后，言预行每天都来教他法术，为他运功破解冥王的缚形咒，却并不愿被他称呼为“师父”，认为他们算是忘年交。三年之后，若弃的身体开始成长了。只是，言预行的法力比冥王差了太多，还不能打破冥王的禁制。一日之中，他有一半时间是孩童模样，另一半时间则是渐渐成长的新模样。
　　言预行经常预言一些小事，每次都很准，也给他讲些外面世界的事。若弃这才知道，外面的世界，不止是黑暗，还有光，有太阳。
　　“太阳是什么样的？”他好奇地问。
　　言预行认真地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圆：“就是个圆圆的、红红的球。对了，这里没有球，你应该见过猎物用的那种球形法器吧？太阳会发光，它一出来，天就亮了，万物生长。”
　　若弃对光和太阳特别好奇。他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离开这里，去看看太阳。
　　八百岁的时候，若弃的第一次冲顶来了。言预行如临大敌，主动为他护法，却发现他体内两股相斗的气息，在冲顶时终于团结了。若弃度过冲顶，比任何冥族都要容易。
　　言预行很是惊讶：“看来两股气息相斗并非全是坏事。你比普通冥族多了一种很强的法力天赋，运用得好，会助你修炼。迦楼罗的法术和夺命火，你也可以练练。”
　　言预行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摞书：“这是我搜集的迦楼罗族法术古籍，送你吧！”
　　随即，他又一脸凝重：“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两股气息相斗，这才发现，你身上的魂魄也被撕裂成了两个。”
　　若弃冷哼了一声：“还有更糟糕的消息吗？”
　　言预行大概是想安慰他：“那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吧！再过一千四百年，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这算什么好消息。”若弃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自己不能尽快出去么？还要等那么多年？”
　　言预行笑道：“那不一样。你提前出去的话，就很难享受到人生真正的快乐了。幸福是需要等待的。”
　　若弃面露不屑，慢悠悠地在角落里坐下，心里却疑惑起来：幸福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真的能感受到幸福吗？
　　“你的幸福需要遇到那个人……”言预行喃喃道，突然看向他：“四百年前，凤族被冥王殿下带亲信灭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若弃摇摇头。他还没杀过凤族，对这个族类并不了解。
　　“因为那个时候，凤族的公主要降生了，冥王殿下想起我父亲的预言，决定先下手为强，把凤族全杀了，就没有隐患了。你的孩童模样，也是为了阻止凤族公主与你相爱。没有那个姑娘会喜欢爱上一个小孩子。”言预行注视着他，“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啊！”
　　“因为我？”若弃不满，“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出生的时候，家父预言，你会因为凤族公主而毁了冥族。”
　　若弃冷哼一声：“不用什么凤族公主，就凭冥王把我关在这里，就足以成为我毁灭冥族的理由。”
　　“在我看来，那样的前景倒算不上毁灭，反而是新生。”
　　言预行沉浸在回忆中，想起了当时在预言中看到的情景。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年幼的若弃根本不懂那些儿女情长。
　　“即使你现在离开了这里，看到了你最好奇的太阳和光，可能会有短暂的兴奋，但你很快就会发现，也就不过如此。”言预行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幸福的感觉，就是你遇到了一个人，会让你从心底里感激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时，太阳和光也有了意义，你眼里的世界会完全不同。”
　　若弃蔫蔫地听着：“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言预行笑着想摸摸他的脑袋，被他躲了过去，便作罢，“不是每个人都会遇到那么一个人，但是，你很幸运。”
　　若弃突然反问：“你遇到了吗？”
　　言预行怔了怔，脸色瞬间红了，像是想起了谁，嘴角忍不住弯起来：“遇到了。”
　　若弃惊讶地指着言预行：“你脸红了！”
　　言预行连忙捂住他的眼睛：“是你眼花了。”
　　没过多久，若弃就越狱了。冲出关着他的牢房并不难，难的是从门口那两头守门狱兽眼皮底下逃走。
　　守门狱兽凶猛异常，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重要的是，它们由冥王的神识控制。作为冥界法力最强的王，冥王的法力远在他之上。他打败过那么多猎物，这一次，他才真正认识到了自己和这个父亲的差距，也明白了言预行为什么说他需要留在这里。
　　那次越狱之后，三百年的时间里，言预行都没有再来看他。他从狱卒那里套话，才知道言预行被冥王关了起来，原因是言预行没能教好他。
　　若弃沉下心来，在地牢里努力修炼。他知道言预行的预言不会有错，一直在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一千四百年过去了，若弃每天都在数着日子，默默期待着。直到那天，浅眠的他被外面的喧嚣吵醒。地牢里的狱卒们脚步匆匆，外面不停传来巨大的轰响声和打斗声。
　　若弃连忙起身，在门侧躲好，专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狱卒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有不少走远了之后，一直没有回来。若弃猜测，他们是被调走了。他又用神识探了探，发现牢房门口根本没有狱兽的气息，估计也是被调走了。
　　紧接着，地牢里就乱了。
　　“凛寒威跑了！快抓住他！”一个狱卒高喊道。
　　“站住！”
　　“快追！”
　　整个高塔里都回荡着狱卒们追赶逃犯的喊声、脚步声和灵光交战之声。
　　若弃看准时机，趁乱毁了门，逃了出来。一路上有不少牢房里逃出来的人，他借着身材矮小的优势，使了个迦楼罗族的隐身术，混在其中。
　　走廊另一端，迎面跑来六个狱卒，与牢房里逃出来的十
　　一个犯人打起来了。若弃趁机左躲右闪，只要不碰到他们，就没有人发现他。
　　不料，打斗间，一个狱卒被逃出的青年幻化出的巨拳打倒在地。若弃躲闪不及，被狱卒的手臂扫到。狱卒原本吃痛扭曲的脸显出惊讶的神色，张开嘴就要喊人——
　　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在空中划过，精准地扎进狱卒的喉咙！
　　狱卒化成无数黑色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刚收回巨拳的青年诧异地看向突然闪现的匕首。随即，他转身出拳，与另一个狱卒扭打起来。
　　若弃趁机跑掉。他顺着出口的冰阶向下跑，渐渐地，有光线透了进来。
　　若弃激动不已。终于不用拘在那个方寸之地了！他要见到外面的新世界了！
　　跑出几步，眼前的光线愈来愈盛，刺得他眼前发花，他才想起言预行的提醒，手忙脚乱地撕下一片衣袖，蒙在眼上。
　　这里的生活练就了他超常的夜间视力，在黑暗中他反而不受影响，动作更快。
　　不知越过多少冰砖台阶，他终于感受到阳光迎面而来的炙热。感受片刻，身体渐渐适应了这样的光线，他才摘下眼上的布条。
　　紧闭的双眼上，浓密的睫毛紧张地颤抖着。他稚嫩的脸上显出忐忑的神色，渐渐睁开了眼睛。
　　阳光太过刺眼，他眯着眼睛，惊喜地看着空中的太阳。
　　此时是正午，地面上的世界一片光明。他从没见过这样神奇的景象，呆呆地看着眼前宽阔的广场。这广场远比他的牢房要阔大万倍。
　　广场上的喊杀声振聋发聩，到处都是在拼杀的六界生灵。各界与冥族战至酣处，灵光乱斗，血肉横飞。
　　若弃默默注视着眼前的新世界，悲哀地发现，地面上也是杀戮的世界。
　　转瞬间，乌云蔽日，狂风席卷而来，暴雨倾泻而下！
　　若弃猝不及防地被大雨浇透了，吓得心脏一阵狂跳。是的，作为一个混血冥族，与无心的纯种冥族不同，他是有心脏的。他抬起头，看向天空。
　　一条黄色巨龙在云间疾飞，在厚重的云层的掩映下，身躯若隐若现。
　　广场尽头的王座上，正在指挥大军的冥王发出一声怒吼：“快躲雨！”
　　若弃循声望去。虽然看不清远处的冥王，他的心情却非常复杂。
　　随即他发现，自己的法力被封住了。
　　雨水有问题！
　　地上这个世界，连雨水都可以封住冥族的法力！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他的心头。
　　他不了解这个世界，第一次接触，竟然是这么残酷！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云散开后，圆圆的太阳又出现了，阳光再次普照大地。
　　不远处，周身笼罩着白色灵光的那些神族正向这边攻来！为首的是一个女子。她左手燃着夺命火，右手挥剑，一路杀过来。
　　若弃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太阳，眼睛非常刺痛。他才知道地面上的世界是这么大，充满了危险和死亡。
　　他看到了光，看到了太阳，却没了以往的期待。果真如言预行所说，兴奋与激动都只是一瞬而已。
　　在这偌大的世界上，他该何去何从？
　　若弃正迷茫着，只见一个红色小点从远处飞来。在地牢中这么些年，他只喜欢红色。红色就是血液的颜色，带着温度，是冰冷的牢房中唯一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东西。他喜欢血液的温热，和周遭一切冰冷的东西都不一样。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时间似乎突然放缓了，他本能地屏住呼吸，心脏激烈跳动，随后有些纳闷又很好奇地注视着那个红点。不是太阳，会是什么呢？
　　红点越来越近，他才发现，那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
　　那女子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人，决绝的脸上透着怒气，带着不顾一切的气势，直奔王座而来。
　　若弃的心跳得飞快，下意识向王座跑去……
　　她笑起来真好看。后来抱着她僵硬冰冷的身体时，他忍不住想：她就应该是一直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