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佩尔朱克

464、清远寺里论缘灭，终还是一别两宽（五）

　　秋日明朗天阔无边，叶寒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步履缓慢、却步步坚定向山下走去，不曾再停下半步，更不曾再有半分回头；

　　而山上，站在寺门山前的青川、这次也一反常态，没再穷追不舍、追下山去，也没再大声疾呼、挽留叶寒，因为他比谁都明白、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劳无用：

　　姐姐已经作出了选择——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放下！

　　放下与他之间所有的过往，放下与他有关的所有爱恨痴缠，也……彻底放下了他，要不然，她也不会走得如此决绝，头也不回，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看、就走了。

　　姐姐……是真的放下他了！

　　他的满心期待、终不过是他自己的痴心妄想一场，竟然会异想天开到，以为姐姐主动约他见面、就是原谅他了，可姐姐凭什么要原谅他呀？

　　当年可是他先不顾夫妻之情、拿刀砍伤了她，害得她左手终生残废，又在她性命攸关之际、醉酒临幸她人，后来还不顾她的意愿、强上了她，让她又有了身孕，却又间接害得她小产，此生再难有子……对了，他还害死了宁致远，让她失去了此生挚爱。

　　他做了这么多不可饶恕的错事，姐姐没一刀杀了自己、报仇就不错了，他又是哪来的自信觉得……姐姐会原谅他、还与他重归于好？

　　如今，姐姐拿走了宁致远画给她的《离鸢图》，物归原主，她与他之间、从此恩怨了断，各为陌路，山水永不相逢……

　　山水永不相逢……

　　青川在心里默默念着、叶寒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一遍又一遍，就像凌迟处死，被连皮带肉、剐了一刀又一刀，痛不堪言，但却怎么也剐不净、他心里对她的执念！

　　他真的不想就这样放手，不舍姐姐就这样离他而去，更不甘心深爱一场，他与姐姐最终只落得个、各自散去的凄凉结局。

　　他想把她追回来，哪怕她再怎么不愿反抗，他也要像当年她逃亡南平一样、将她强行掳回来，囚在身边。

　　他知道她已经不爱自己了，心里也已经没有他了，强留她在身边，除了让她更加厌恶自己、别无益处，但他不在乎，只要姐姐不走，她想怎么对他、他都心甘情愿受着。

　　她若对他恶言相向，他便听着笑脸相迎；她若打自己左脸，自己便把右脸也一并送到她手边；她如果一日不与自己说话，他便装哑巴、陪着她不说话；她若一个月都不肯看他一眼，他便在她身边多赖上一个月。

　　如果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两个月不行就三个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水滴都可穿石，他坚信、姐姐总有一天也会再次接纳她，当初姐姐不就是这样爱上他的吗？

　　山下姐姐还未走远，他现在追下去、不到一会儿就能将她拦下，可他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却怎么也迈不出一步来，甚至连一句话、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就这样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山下、那沐浴在秋日煦阳下的纤细身影，一走一动间，就像一只挣脱了层层厚茧的蝴蝶，正扑动着轻盈的翅膀、在山中飞舞，整个人说不出的轻松自在。

　　他不禁想起、最初认识的姐姐也是这般，无论日子多拮据、生活再困苦，也不曾见她灰心气馁过；

　　可自从与他在一起后，也不知从何时起，姐姐渐渐变得不爱笑，话也越来越少，他在她脸上看见最多的是愁云重重、和泪水肆意，还有对他毫不遮掩的深仇怨恨。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爱她，他将他所有的温柔和爱意、都给了她一人，他甚至可以为了她、不要这天下权势，甘愿当个乡野樵夫、与她隐居遁世，他不懂他将她爱进了骨子里，为何她最后却对他恨之入骨、一次次离他而去；

　　如今，看着她的背影、他终于明白了——他的爱就是罪魁祸首。

　　他的爱太过沉重，于她而言、从来不是什么蜜糖灵药，而是一座座压在她身上的沉重大山，是束缚她自由的铁锁，更是……要她性命的毒药。

　　是他，亲手将原来那个爱笑乐观的姐姐、给一点一点杀死的！！！

　　似如梦初醒，青川震惊于这个血淋淋的事实，一时间难以接受。

　　他就这样呆站在山寺门前，看着山下离他越来越远的叶寒，就像以前无数次目送她、送完菜下山归家一样，可他心里又异常清楚，这次不一样了——

　　以前姐姐走了还会再来，而这次她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忽然，青川觉得左胸口、疼得异常厉害，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奋力地、不顾一切地、要从他心里挣脱出来，

　　无论他如何用力捂着胸口、想把它按回去，都无济于事，就像山下离他越来越远的姐姐，无论他如何不愿、不舍、不甘，最后还是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尽头，彻底不见。

　　午时的钟声准时从寺中响起，一声连着一声，沉重又悠远，就像清远寺今日撞出的钟声数，至九而终，九声之后，天地重入归元。

　　听着回荡在空山之间、久久不止的钟声，青川闭着眼，独自一人站在空空荡荡的山寺门前，黯淡无光的脸上、嘲笑渐满，无不是嘲笑着自己。

　　还记得之前、知晓今日是归元日时，他曾为此好寓意、暗自高兴了好一阵，而如今看来，皆成讽刺。

　　归元，归元，清空过往一切，回归最初之时，然后重新出发，重新开始。

　　没错，一切都没错，今日是归元日不假，只不过是姐姐的归元，是她的重新开始，只是在她重新开始的人生里……不再有了他的身影而已。

　　归元，归元，原是这个归元！

　　不过一念之间，青川心却似已步入暮秋，死气沉沉一片。

　　他望着眼前飘落的枯叶，远处已落尽的空山，置身于一方瑟瑟秋寒之中，听着寥寥萦绕在耳的悠远钟声，心里突然顿悟——

　　青山不见寒，落叶满空山。

　　青时的叶是见不到秋时的寒，就像枯黄的叶、只能飘落在秋时的山，终是无缘！

　　他和姐姐之间这段缘分，也是如此！

　　无论他如何费尽心机、努力一场，终还是争不过天，拗不过命，他与姐姐此生、终是有缘无份，只能遗憾错过，就像这满山青褪后，叶落才始惊寒！

　　终是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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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