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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战火终熄定安宁,情字乱人生是非(下) ...

  •   并州城外,平坦开阔如舆图一张,各方人马活灵活现越于图纸之上,而站在并州城数十丈高的城墙之上,如凌于绝顶之峰,可将眼前这幅生动又复杂百变的舆图一览无遗,上面一丁点细微的变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比如,这战场上突然出现的第三方军队,分别是南平友军和王子天援军,并非魏达所部援军,并州城危机可除;

      比如,现下这两支浩浩荡荡而来的援军,正分别从东、南两个方向向魏达敌军逼近,与西面的并州城、还有北面群山形成一四面包围之势,让敌军无处可逃;

      再比如,随着东、南两面援军越发逼近,包围圈正以肉眼可见之速度、快速缩小,敌军也迅速聚拢成团,准备负隅顽抗,而就在此时,敌军之中,突然冲出一股势力、直向包围圈防卫最弱的北面群山而去,看样子是要突围逃跑。

      “不好,卫沉要逃走!”李袍最先看清了、敌军那群突围之势的头头,一口说道,手中大刀立握一紧,立即向叶寒说道:“王妃,末将这就出城将卫沉那只老鼠捉回来!”

      叶寒看了看即将到来的王子天大军,再看了眼向北逃窜的卫沉,摇了摇头:

      “卫沉你就不要管了,王将军这次在大风关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还是让他自己亲自报仇雪恨吧!现下援军虽到,敌军仍未全部歼灭,若他们狗急跳墙、真想拼个鱼死网破,我并州城便是他们第二道要突围的防线。你得把这最后一道岗给我守好了,若真出了什么意外,我第一个拿你人头祭旗。”

      “是!”李袍领命回道。

      并州城大局已定,魏达必兵败无疑,叶寒刚与李袍说完话,这边,就在重重士兵遮掩后的最末边,方云中听完叶寒刚李袍这番对话,眼中潮涌暗动,立即悄无声息下了城墙,只与一剑一马,直朝并州城北城门而去,不再回头。

      交战期间并州城物资消耗颇大,尤其是药材一类治病救人的东西供不应求,他因几年前耶律平攻打并州城时,曾调控运送过全城物资,经验丰富,所以此次他也参与了并州城的物资供给一事,而主要负责的,就是到并州城周围县镇购买药材,而此类药材充足的小镇、往往都是聚集在南北群山脚下。

      方云中记得之前出北城门、去临近小镇购买药材时,曾听熟悉周围地势的山客说过,北面群山可一直延绵至夏州境内,但山势崎岖连峰去天,即便是飞鸟猿猴亦难越之,更何况是无物可借、只凭双脚行走的人。

      但山拥峰挤之中,倒是有一条蜿蜒狭窄、可通过人的羊肠小道,但山路崎岖,常有碎石崩落会砸死人外,特别是有一处被一座陡峭尖峰阻挡,将路硬生生截成两半,

      人若想通过,只能从最西边的葫芦嘴,一直向最东边的葫芦底绕一大圈,才能越过这座尖峰、到达葫芦嘴的上方,而只要出了这个葫芦嘴,后面通往夏州的路便没什么阻碍。

      而方才在城楼之上、看见卫沉逃窜的路径,正是那位山客所说的、那条有葫芦形状的崎岖山路。

      当时因连日大雪道路被封,他不能及时回城,便曾让山客带他走过一段这条葫芦小径,确实是狭窄难走,非作战可用之道,而后为怕万一被敌军发现,他便擅自作主,将山镇通往这条葫芦小径的密道给封了。

      若按照当时他们所花费的时间来算,如果他此时从并州北城门出发,快马加鞭抄近道,应能赶在卫沉之前、到达葫芦嘴上方,将他截住。

      北城门处的守将早已认识方云中,再加上他出示了的出城调令,以为他又是要去北面山镇购买药材,于是没有任何阻拦问话,就放了他出城。

      而此时战场上,东、南两方战线渐渐收紧,敌军范围越发缩小,仿若一伸手就可将之全部捏住、捏死,而对于突然窜出、想北逃而去的卫沉,王子天又怎会允许。

      日近午时,天地朗朗明白一片,满面鞭伤狰狞、清晰可见,一说一动间,都能扯动着脸上未愈合的伤口,撕裂感扯得一阵阵生疼,这都是在大风关被卫沉和他属下、每日鞭打而成的,疼痛可去,疤痕可消,可烙在他心里数月屈辱,非卫沉之命不可抵消。

      “程副将!”

      “属下在!”一临近王子天旁的将领立即回道,脸上亦是如王子天一般,满脸狰狞鞭伤遍布。

      王子天怒目直望着、正北窜慌忙逃去的卫沉,嘴一启,鞭伤疼痛随即袭来,但亦不见停,“将卫沉那厮给我捉回来,记住,我要活的!”

      他要把那只阴险鼠辈、加施在他身上的屈辱,一鞭一鞭打回去!

      当时大风关被魏达苦肉计所破,他们一众兄弟、可没少被卫沉那厮毒打折磨,这次能亲自去捉卫沉一洗雪耻,程副将自是欣然领命,双脚一蹬马鐙,立即率一队精锐飞奔而去,追击拦截卫沉。

      山中羊肠小道本就崎岖难走,又加上深山积雪拦路,卫沉一行就算是想走也走不快,而追兵在后又一直穷追不舍,一路阻拦抗击,走到最后,便只剩下走在最前方的卫沉、一人走完了葫芦谷,暂时摆脱了追兵。

      这条北去逃生的羊肠小道真是难走,但卫沉一刻也不敢停歇,身后追兵虽然暂时被他所带卫兵拦截住,但也抵挡不了多久。

      卫沉疲惫不堪抬头看了看、周围枯松倒挂难望见天的尖峰绝壁,前面之路仍是如一线天,细长看不见尽头,只能骑着马边走、边心里盘算着已走过的路程。

      依魏达之前给他所说的逃生路线来看,这段蜿蜒难走的葫芦谷、应是快要走完了,只要出了这个葫芦谷,后面山路渐宽平坦,他就可快马疾驰,彻底将后面这群难缠的追兵甩开了。

      如此一想,本已体力耗尽的卫沉、心下立即一振,打着精神继续向前走去。

      前面峰高峡路依旧,天压缩如一线细缝,但好在天缝渐裂,明光渐来,出口已是不远,卫沉骑着马,兴奋向前冲去。

      因山脉阻隔,迫使人翻山越岭、绕了这么长一段路,再加上卫沉第一次走不熟悉路径,着实浪费了不少时间,这也恰好为方云中提供了充足的时间,来此、设伏、休整,以逸待劳,等待此刻终于到来的卫沉。

      葫芦嘴口,两峰之间,虽狭窄空间不大,但与葫芦谷中的路来说,已算是宽敞许多了,但此处仍属于葫芦谷之中,要想彻底摆脱追兵、逃离生天,就只有出了前面那一处、斜峰交颈形成的半圆石门。

      但此时,却被一书生打扮的人骑马拦住,面容儒雅却手持长剑,看来是来者不善。

      卫沉“吁”马立住,不敢前行。

      他一路北逃至此弹尽粮绝,现只剩他一人一马一剑,虽然对方也是一人一马一剑,但瞧其气定神闲之举,必是等待已久,这些时日的失败教训告诉他,绝不可轻敌,而以他现在之力也不敢轻敌,谁知道此人是深藏不露、还是洞外另有援兵。

      “在下着急赶路,不知兄台可否让一下?”

      卫沉虽如是想、但话中急色难掩,后面追兵不知何时赶到,他怎敢在此久留,他得以最谨慎小心、但又快速有效的办法,尽快离开才行。

      “不可!”方云中斩钉截铁,一语否决。

      “为何?”卫沉立即反问,手中长剑已紧。

      方云中手握长剑,不惧,正气凛然回道:“尔等以一己生百乱,引生灵涂炭,致百姓流离,祸民祸国,如此贼寇,怎可放之!”

      “贼寇?”

      卫沉听到这两个字,顿时仰天大笑不止,辛酸苦楚漫上心来,然后融合成怒,涌上喉咙一口喷出,

      “何为贼,何为寇?你们西境拥兵自重,一家独大,不受陛下御下,不受朝廷管制,宛成独立一国,而各地藩王亦争相效仿之,致如今北齐虽在却已分裂若无。

      我们千里而来收复西境,做的是利国利民之好事,却被你们骂成是贼寇之举,请问阁下,比起端王在西境的所作所为,究竟是谁在祸国,又是谁在殃民?”

      “荒谬!”方云中胸持正气,一言如刀厉声驳斥回之,“藩王割据北齐分裂,乃是朝廷党派争权夺利、皇上弄权误国所致,这在端王未回朝之前便一直存在,

      而西境,更是朝廷早已弃之不要之地,若无端王多年东征西战、收复失地重兴民生,我西境何有今日广阔疆域,又怎有百姓富裕安生,商业兴盛繁荣。

      你口口声声说朝廷陛下,那请问这么多年,西境被强国肆掠,西境百姓被蛮夷欺凌,朝廷为何不派兵抵抗敌寇,为何陛下多年见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而不救。

      现在你们见西境富庶了,便想不劳而获抢回去,这世上哪有这般道理!”

      “朝廷有朝廷的权衡,陛下有陛下的不易,这些家国大事、又岂是你一介无用书生可懂的。快点让开!”身后有马鸣嘶叫传来,卫沉不能再与之多说,他得尽快离开。

      方云中自是跨马提剑阻拦,不让,“想走,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

      “那在下就得罪了!”

      话音一落,卫趁双脚一击马腹,胯下战马急促一叫,便向站在前方的方云中直冲了过去。

      方云中举剑凌空,金属交撞猝然铮鸣一声,方云中便连人带剑、直直跌落下马,在地上连滚了几圈才停住,满身尘土,好不狼狈。

      这战果是卫沉上战场以来、赢得最轻松的一次,而对于这样的结果,显然他也是出乎意料的,于是调马转头,看着地上方云中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儿,嘲讽道:

      “还以为你是何方神圣、敢拦本将军之路?原来还真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就凭你这点本事也想当英雄,真是自不量力。”

      边说着,卫沉拿剑朝地上的方云中挥了挥,见他避之不及、却强装不怕的滑稽模样,不禁好笑,若不是时间不许,他还真想多逗一会儿这个书呆子玩,

      “也算你幸运,本将今日还有路要赶,便饶你一命不杀你,若有下次,定斩不饶。”

      卫沉笑笑收了剑,不再理会地上毫无威胁的方云中,警惕看了一眼山缝狭路,虽然追兵还未到,但为安全起见,还是早走为好,便连忙调转马头,朝葫芦谷的半圆石门出口冲了过去。

      山口白日明亮,战马疾驰而去,本应一瞬便可顺利逃出生天,可偏偏就在离石门口的一丈处,卫沉忽见战马低头,直冲地面而去,而坐在马上的他,身体亦不受控制一并向前摔了出去,但好在他反应及时,凌空向后一跃,再借长剑为拐,有惊无险安稳落地。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卫沉看着最前面石门口处、倒在地站不起来的战马,再将视线拉近,看见地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条长绳,正绷直、横跨在出口前方,一头系在一旁大石上,而另一头……则死死抓在方云中手上,这便是害他跌落下马的罪魁祸首。

      “找死!”卫沉怒而大骂,挥剑直冲方云中而去。

      方云中连忙扬手一挥,将手中早抓好的沙石、撒了卫沉满脸,趁乱立即躲向一旁乱石,借乱石为屏半躲半藏,卫沉虽奋力攻击劈砍,也暂时拿卫沉无法。

      峰林夹缝之中,一记马蹄急促如电突窜而来,声大如附耳击钟、好生震人,仿若下一秒、千军万马就会立刻从山缝中闪现出来。

      卫沉顿生心慌难安,连忙收剑,不再与方云中纠缠下去,准备离去,而代步马匹已跌倒在地、站不起来,这周围也只有方云中那匹站在一旁、正悠闲吃草的战马了。

      显然,对卫沉的意图方云中一眼便明,趁卫沉还未来得及出手,便抢先一步从乱石中冲出,将自己那匹战马砍了一剑。

      疼痛惊得战马一声嘶鸣大叫,然后马蹄一扬朝石门直冲了出去,很快便没了影子,而卫沉最后逃走的机会,也彻底被他杀死。

      战马已无,方才峰林狭缝中传来的战马嘶鸣声,他也听见了,方云中信心满满,对已无退路的卫沉劝降道:“王将军的援军将至,你还是乖乖投降,束手就擒吧!”

      自始至终,卫沉皆站在原地一步未动,见之听之,所有反应都只是轻蔑一笑,小拇指成勾、放置嘴边一吹,哨子轻扬悠长,然后就见石门口处躺在地上、半晌不起的战马,一下便站了起来,四腿直立、马尾扫尘,丝毫无事,方云中这才突然明白、方才卫沉那记嘲笑是为何意。

      不能让他逃走!

      这便是方云中看见战马跃起时、脑海中浮现的唯一想法。身后的援军就要赶到了,若这时让卫沉逃走了,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不行,他得想办法拖住卫沉才行。

      可他武不及人,而来时也并未带一兵一卒,只凭马上随配一条长绳、在石门前设了一个埋伏,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准备可阻止卫沉离去,除了……他自己!

      方云中看了看手中握住之剑,再看了看即将跃身上马的卫沉,手紧一握剑柄,不再犹豫,直冲卫沉而去。

      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方云中毕竟是多年书生,虽自幼随家中武师习武,但武艺不佳、也不常用,保命勉强可以,但主动攻击,尤其是向卫沉这种常年在沙场上、真刀真枪拼杀的武将挑衅,下场自是输,而且是输得很惨,人家抬腿随便一脚,便把他踢落在地,口吐鲜血不止。

      “书生,我卫沉不爱杀人,你若再纠缠不休,我定不再手下留情。”后面追兵快至,而方云中一再阻拦他离去,卫沉面目冷沉已然动怒,严厉警告着方云中。

      “书生”这两个字,在今日之前,是伴随了他十几年的形象与身份,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但在今日,却成了他无能懦弱的象征,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原来……这就是他在众人、还有娉婷眼中自己的真实形象;

      “书生”,他承认是一不折不扣的书生,可书生就只能是这般懦弱无能吗?

      书生也是七尺男儿,书生也有澎湃热血,书生也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书生并非懦夫,他也能做令万人敬仰的英雄!

      方云中用衣袖随意擦去嘴上的血,手拄着长剑,忍着全身不住抗议叫嚣的疼痛,缓缓从地上挣扎站了起来。

      “书生虽力弱,亦有杀敌心,”方云中凛然念道,双手再次举起长剑,虽力弱,无惧,“我不需要你手下留情,我只要你,束,手,就,擒!”

      凭一心之勇集全身之力,方云中若扑火飞蛾凌空一跃,举剑直朝卫沉砍去,但结果,仍是被卫沉轻而易举一脚踢落在地。

      方云中瘫躺在地、疼痛难忍,但还是很快拿着剑、再次挣扎站了起来,嘴上血色鲜红刺眼,“我说过,想走,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你找死!”

      “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方云中淡淡一笑,生死已看尽。

      卫沉也瞧了出来这书生是生了必死的决心,除非一剑将他杀死,否则他会锲而不舍、与他纠缠下去,可……许是敬佩他这种无畏精神,卫沉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没动手杀了他,只是将他这次踢得更远,让他有足够时间可以上马立即离开。

      可方云中还是辜负了他最后一点好心,当卫沉牵住缰绳、正准备上马之时,方云中竟然悄无声息又朝他冲了过来,差一点就刺伤他脖颈了。

      卫沉顿然杀意尽起,上剑一挡便将临脖之剑拨开,再剑柄灵活一转,用力一挥,便将方云中手中之剑、从他手中彻底挥落,直接落在远处石头边下、成了一块无用废铁,而方云中也被怒气上来的卫沉用力一踢,胸膛肋骨咔嚓一断,这次彻底瘫落在地,如一滩烂泥再也站不起来。

      “不自量力!”

      卫沉走近本想一剑杀了方云中,可峰林狭路之中如浪似潮、突然涌来的马鸣人声,让他警惕抬头,不敢再停留,而对地上奄奄一息的方云中泄、愤踢了一脚,“这次算你走运!”

      卫沉收剑,转身就向等在石门口处的战马走去,可左脚刚跨出一步,正准备提右脚向前,却突然发现右脚仿若有千斤铅铁,根本走不动,低头一看,竟发现是右脚被躺在地上的方云中、给紧紧抱住,这才提不起来。

      “放开!”

      右脚被方云中抱得死死的,卫沉一连拔了几次、根本就拔不出来,而山缝狭路之中,追兵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彷佛下一秒就有千军万马突然从缝径窜出,一人一剑将他劈成若干块。

      卫沉勃然大怒,冲地上方云中大吼一声,方云中没什么反应,反倒惊起狭缝之中、传来一声高兴不已的粗犷声,“兄弟们,听见了吗,卫贼就在前面,快点,加快步伐,莫让卫贼跑了!”

      “书生我叫你放开!”

      豺狼将至,而他又被这只癞皮狗死死拖出,走不得,他仿佛已经看见了、黑白无常正向他缓缓走来,拿着魂索勾他的命。

      生死攸关,一命相悬,卫沉不再留情,杀意立满脸。

      人都是血肉铸成的凡胎之身,最怕的就是长剑抹喉、利刃穿膛,当尖锐锋刃从空中狠狠落下、瞬间穿透方云中胸膛时,地上抱着卫沉右脚的方云中、却只是全身微微一僵,并无任何挣扎哼疼,仍死死抱住卫沉的脚、让他如负千斤,摆脱不得。

      “放开!”

      对此不变的结果,卫沉大怒不止,手拔长剑从方云中背上大力拔出,刺穿的皮肉下面、拥堵着的血,也随之“噗”的一声喷了出来,溅得卫沉满脸鲜血,面目狰狞更甚。

      “放开放开,我叫你放开!”

      剑身染血红入红出,反反复复不知多次,卫沉如着了魔怔一般,疯狂拿剑、扎着方云中毫无反应的身体,直至追兵赶到,被人一棒打倒在地,这才停了下来,而被束缚住的右脚、仍被方云中死死抱着,士兵怎么分也分不开。

      几个士兵合作试图、将方云中的尸体翻过来,却突然见本已死了的人居然睁开了眼,给这几个士兵以为是诈尸,给吓得不行。

      程副将见状,连忙下马走近,伸手将方云中血肉模糊的上半身、轻轻扶起,不忍直视,问道:“这位壮士,你可还好?”

      眼神涣散,气若游丝,方云中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己大限将至,他也是撑着最后一口气,苦苦等着援兵到来,只因有所一求,“帮我……告诉她……我……不是,懦夫……不是……”

      程副将虽听不太懂话中之意,但还是连忙回道:“您怎会是懦夫?您是英雄,若无您,我们怎可将着卫贼捉住。”

      娉婷,你可听见,他们唤我“英雄”。我方云中也是英雄了,我方云中也能做英雄了,只是不知我这个“英雄”,是不是你心里想要的那个“英雄”?

      只可惜,今生我是听不到你的回答了,若有来世,我必定建万世功业,做个令世人景仰的大英雄,然后骑着高头大马来娶你为妻……可好?

      “壮士,壮士……”

      方云中面容含笑,双目一直睁着,却面对程副将的喊问迟迟不回,一旁士兵伸手在他鼻间一探,才低哀一声回道:“将军,这位壮士已经去了。”

      程副将也是半生戎马,早见惯了生死,而今日,在他怀中死去的这位壮士,看他打扮应是路过此地的一个书生,年龄大概也与自己儿子一般大小,却突遭横祸被卫沉这厮给杀了,还死得这般惨!

      程副将莫不哀叹惋惜,将他尸身缓缓放在地上,伸手合上他的双眼,然后解下自己的披风,替他盖住被砍得血肉模糊的身体,就算是他这个粗人、为他守住的最后一丝尊严吧!

      “将这位义士的尸身好好抬回去,再派人找下他的家人来领他的尸身,让他入土为安吧!”

      程副将对一旁士兵吩咐道,然后离了方云中,走到旁边不远的卫沉,淤青未消的嘴角紧抿不语,一伸手,对着卫沉就是一记不遗余力的狠拳,直打得卫沉口吐血沫,而后。又同样朝卫沉另一侧脸打了一拳,这才罢手。

      “这一拳是老子还你的,另一拳老子是替这位死去的义士揍你的。若不是王将军下了死命令、要留你活口,老子恨不得现在就一刀砍了你,替老子死去的兄弟、还有这位义士偿命!”

      挨了两记重拳,卫沉却仿若无事,一口吐出嘴中血沫,仰头挑衅看着站着的程副将,嘲笑说道,“有本事,你一刀杀了我!”

      这便是卫沉,即便被制服在地、沦为阶下囚,但他骨子里仍是战场上那个骄傲的少年将军,桀骜不驯,宁死亦不屈,谁也降服不了,更何况是程副将这个曾经的手下败将。

      卫沉行事作风,程副将在大风关时便深有体会,且终身难忘,自是不会再莽撞做事、中了他激将计:

      “你放心,我会杀了你,但不会是现在。你与魏达大举兴兵乱我西境,这数月你们犯下的种种罪行、罄竹难书,待压你回去交予王妃与众将军定罪后,本将军自会向王妃请命亲手宰了你,以祭我西境死去的无辜百姓和将士英灵!”

      过千峰百嶂再穿山越岭,一路紧追猛赶终把卫沉抓住,费劲幸苦,相比之下,在平原作战的王子天对魏达的追捕,自是要轻松得多,大军四面围拢残余敌军,胜负成了瞬间之事。

      “传我令,缴械投降者,不杀;若继续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王子天军令一下,本就所剩不多的敌军便主动丢枪弃剑、投降了一半,还剩下的另一半、则团团将魏达护住中间,看样子是要跟他们死拼到底,自取灭亡。

      手已抬起,落下只需一瞬,然后顷刻之间,这点如蝇之人便能荡之无存,就若激流大浪中仅存的一尖礁石,瞬间便会被淹没无影,这世上再也没有这些人,就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些人一般。

      可……王子天手举起半晌,却迟迟不落,高居在马上,望着下方敌军中、也正望着自己的魏达,心下复杂难言,难下决断。

      仿若千军万马散去、天地空无之间只剩王子天与魏达两人,长长相望却久久无言,忆往昔生死兄弟,肝胆相照,现如今兵戎相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王子天下不了这个手,就像数月之前在大风关、魏达也没下这个手,一高一低,一胜一负,一生一死,两人便这般无言僵持不下,但时局却不会允许这么一直僵持下去,总会有一人先行低头,结束此局,而先低头的这个人,只能是已沦为败寇的魏达。

      魏达退去身边护卫,主动走上前去,解剑去甲,双膝跪地,素衣伏罪,“成王败寇,魏达静候王将军发落。”

      魏达一跪,周围持剑士兵皆一一跪拜在地,放弃抵抗,自此,长达数日的并州之乱,彻底结束。

      昔日兄弟,今日败囚,世事无常难人料,多生悲戚伤怀叹,王子天对跪倒在地上的魏达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可惜,现在说这些都已无济于事了,王子天莫不怅然,对一旁士兵吩咐道:“将他押解进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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