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佩尔朱克

288、战火终熄定安宁，情字乱人生是非（上）

　　并州城墙上战事仍凶猛如旧，敌军攻势不减，李袍便调整战法与他们打持久战，兵士由三轮换休变成两轮换休，火油长枪就近消灭、冲在最前面的敌军先锋部队，火雷巨石则远距离消灭敌军后继力量，两相配合，双管齐下，敌军强势的势头被他牢牢压下，越不过半寸城墙。

　　但打仗毕竟是人血肉身参战，无论战术再怎么高明、指挥再怎么准确，也免不了有人员伤亡，尤其随着敌方车轮战术的拉锯，时间一长，将士伤员也渐渐增多，接连不断从城楼上运下来，很快便挤满了城角处。

　　面对此般混乱局面，叶寒早已游刃有余。

　　城楼上的弹药食物补给，随着新一批奔赴前线的士兵已经带去，很快换下来的将士所需物资、都已准备妥当。

　　墙角伤患处，由于伤员增多，军医一刻不歇接连救治着，有些忙不过来，好在她在城中征用的第一批药堂大夫已经赶到，暂时解决了人手不足的问题，而后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紧缺的药材也会随后一同补上。

　　城墙上仍旧厮杀喊天，不曾消减，和着火雷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吵杂又异常和谐；城墙下乱石飞舞，敌军缺乏火器，只好用巨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显然效果不大，除了最初几个被石头砸伤的士兵外，将士人员都沿着城墙根处这一安全地带行走，成功避开了敌军的乱石攻击。

　　应做的后勤安排、都按着她的安排正常运转着，叶寒眼前暂时无事，却是个闲不住的命，这边刚亲自把伙食送到士兵的手里，又连忙跑去城角处看望伤员，若碰上人手不够用，也会亲自上阵帮伤员包扎伤口。

　　若不是大敌压城之时，曾亲眼看见过叶寒亲上城楼、迎拒敌军鼓舞士气，估计谁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笑容亲和、正为自己包扎的女子，竟会是并州城那个最高贵的女人。

　　毕竟尊卑有别，当有士兵认出叶寒来时，连忙收回自己被砍得血肉模糊的手，怎么也不肯让叶寒继续为她包扎，怕自己的污血弄脏了她的手，排在后面的伤兵也连忙散开，避之不及。

　　叶寒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会引起此般麻烦，连忙起身安慰了周遭伤员几句、就匆忙离开了，毕竟救治要紧，她若再慢待一刻，那个伤员的手恐怕就真的保不住了。

　　离了伤患处，叶寒又来到药材处做再次清点。止血的白药、金创药还有纱布是耗得最快的，如今库房里快所存无几了，征来的大夫来了已经有一阵子了，按理来说，紧随其后出发的药材物资也应到了才是。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叶寒脑子里正这般想着，库房外便有士兵通报押运药材的货车到了，叶寒欣喜不已，连忙出门去看。

　　“叶姐姐！”

　　牛车贴着城墙根儿整齐停靠，车上装载的药材高高隆起如一座小山，叶寒正高兴着，却被牛车旁、兴奋喊着自己的一秀美男子给震住，很是惊愕，“……娉婷？”

　　然后又看了看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满脸歉意的儒雅书生，难以置信，“方云中？你们怎么来了？”

　　朱娉婷解释道：“今早我与云中去端王府看祖父，回去时见运送药材的车队人手不足，便自告奋勇与云中一起帮忙运送物资。”

　　端王府人手不足？她怎么不知道！

　　叶寒看着说谎脸不红、心不跳的朱娉婷，再看了眼脸上歉意都快压低头的方云中，不用想也知道这俩人又胡闹了，但顾及朱老夫子的颜面，她又不好发作些什么，只好如常回道：

　　“你们帮运药材辛苦了，我替前方将士谢谢你们。现在药材也已经安全送到，等会你们就随车队一道回去，不要再来。”

　　朱娉婷刚到，怎会甘心就立即打道回府，连忙求道：“叶姐姐，我和云中想留下来帮忙，你可不可以不要赶我们走，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战场凶险，叶寒自是不会同意，“你们有这份心，我很感激也很欣慰。只不过你也看见了，周围有这么多的军医大夫，这里真的不缺人手，你和云中等会还是早点回去，多陪陪朱老夫子。”

　　朱娉婷不死心，眼珠一转连忙回道：“这事祖父也知道，就是经他同意后我和云中才敢来这里的，叶姐姐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回去问祖父。”

　　战场前线作战不是儿戏，以朱老夫子的深明大义，怎会同意自家从没上过战场的孙女、跑到这里来给自己添乱，这定是朱娉婷随口胡诌，叶寒不用想就知道。

　　而且战场事紧，她又怎会为了一记小小谎言而大费周折，还派人去询问朱老夫子，估计朱娉婷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说这谎是才无所顾忌。

　　见叶寒不信，朱娉婷又连忙拉来方云中作证，抬头朝他使了下眼色问道：“云中，你说是不是？”

　　方云中不敢看着叶寒的眼睛，有些为难和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嗯！”

　　“叶姐姐你看，我没有说谎吧！祖父说了我和云中做的是好事，还说你一人在这里幸苦了，让我和云中多帮帮你，为你分分忧。”

　　虽然对方云中刚才的迟疑有些不快，但毕竟还是如她所愿替她圆了谎，她现在才能有底气让叶寒让他们留下。

　　明知朱娉婷在说谎，还无限纵容替她圆谎，这个方云中，叶寒真不知该怎么说他，只能无声叹道一句，这情字厉害，纵是学识渊博、修养超然物外又如何，情人盈盈一波秋水盈盈望去，还不是瞬间便陷了进去，唯她言听计从。

　　若是平时，叶寒自是做个顺水人情就同意了，可今日不同，敌军报复而来气势汹汹，城外打杀爆炸声就没停过，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虽说王子天与南平援军离并州城越来越近，但一刻未至，这场战争、谁也不敢打保票谁输谁赢。

　　这座城池依旧有随时被攻破的可能，为了这两人安全，也为了向朱老夫子好有个交代，叶寒自是不会同意。

　　“你们的好意我真的心领了，但是娉婷，这里是战场，不是小孩过家家，敌军仅隔着一堵城墙，随时都有可能攻进来，这里真的很危险，你和云中还是早点离开为好，莫要让朱老……”

　　“王妃小心！”

　　“嘣！”

　　常嬷嬷惊慌一喊、和巨石落地的巨大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不知所情的叶寒被常嬷嬷大力一拉，连向后退了几步，待转过头来一看，便见一块磨盘般大的巨石，像凭空般、突然出现在前方主街上，而在其之下青石板四分五裂。

　　叶寒还来不及细想，就见空中又出现了无数个、大小不一的黑点，飞速向地面砸来。

　　“大家都后退，往城墙内撤！”

　　叶寒几乎瞬间大喊出声，这样危险的情况，这些时日她早已碰见过多次，这样迅速的反应已养成本能。

　　事发紧急，叶寒现在根本顾不上方云中与朱娉婷两人，连忙指挥着士兵、向早已拥挤不堪的城墙内撤离，又带着一群遁甲士兵亲自护送着伤员，进了城墙内。

　　一阵慌乱，外间石头雨仍持续未停，好在人基本都撤进了城墙内，但因为此事确实发生得太过突然，无所防备，有不少士兵被砸到，或轻或重都有，哀嚎不断。

　　叶寒来不及休息，又连忙调派军医为之救治，一一安排好后，又连忙上了城楼，待战场形势变得缓和后，这才稍微安下心来，下了城楼。

　　城墙内慌乱早去，秩序井然，无伤的将士主动爬到成山的物资上，或紧贴在角落边缘休息，将本就不多的空地、主动让给受伤的士兵；伤患紧急安置处，军医大夫依旧忙碌，好在哀嚎不再似最初那般、此起彼伏。

　　战场受伤的和之前被石头砸伤的士兵、都已基本救治妥当，情况基本得到解决，除了正在为伤员包扎的朱娉婷与方云中两人。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待两人替伤员包扎玩，叶寒才走近，平静质问道。

　　朱娉婷与方云中站起身子，面面相觑，手里拿着还未来得及放下的纱布，低着头就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谁也不敢先回答。

　　外面战事未消，叶寒实在是没有这么多时间与耐心再劝这两人，于是找来几个正要回端王府的传令兵，对方云中与朱娉婷严词说道：“城墙内道未堵，你们现在就随他们回去，不准再来，若有违令，军法处置！”

　　“叶姐姐，我只是想留下来为并州城、为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尽一点绵薄之力，我真的不是来添乱的！”朱娉婷慌忙抬起头来，连忙求道。

　　刚经此一遭险境，叶寒这次是再也不会留情，严词拒绝道：

　　“这里军医大夫都有不缺人手，你们强留在这里也没多大用处，而且你们刚才也看见了，这里战事严峻不比往常，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你们还是赶紧随他们回去，朱老夫子年岁大了，经不起你们这般惊吓。”

　　叶寒身为王妃，战场之事皆听她一人安排，且占尽情理，现直接向她下令离开，让朱娉婷根本无法不从，可她却不甘心就这么一事无成就回去，性子一上来便开始犯着倔，既不回答、也不挪腿抬步，就这么以不作为的姿态、与叶寒消极僵持着，反正有祖父在，她也不会拿自己如何。

　　朱娉婷听不进劝，不肯走，方云中却早已动摇。

　　战场本就不比其它地方，娉婷最初说想来这里时，他便觉得不妥，可耐不住娉婷一再哭闹求情，明知此番擅自前来不对，但还是陪娉婷一同来了，还说了假话替娉婷圆谎，端王妃估计早就知道他们在说谎，只是碍于情面一直未说罢了。

　　而如今，尤其是经过方才那一场石头雨，他才彻底大悟自己为了小情、而犯了多大的错。

　　端王妃率领全城将士与敌军苦战血拼，竭尽心力想护并州城一方平安，而他却因为一己私情，给她造成了这么多的麻烦，实在是让他愧对多年圣贤大义，不配为读书人。

　　“王妃所言极是，是云中与娉婷太过胡闹让您为难了，云中现在就与娉婷回去，在此向您赔个不是，待战事彻底结束，云中定会负荆请罪登门致歉。”方云中拱手郑重一拜，向叶寒表达歉意。

　　“方云中！你……你这个叛徒！”

　　朱娉婷被方云中的突然叛变、气得怒不可遏，面对方云中的伸手求和，也一把直接打开，直接不满骂道：

　　“就知道你们书生无用，胆小怕死。叶姐姐一女人家在这里，与敌军负隅顽抗这么久，都不曾有离开过，而你一堂堂七尺男儿龟缩在城中，不上阵杀敌就罢了，这刚来就想走，你是有多怕死？还是……”

　　“娉婷！”

　　叶寒一语轻斥，连忙止住朱娉婷的胡言乱语，只因一旁儒雅书生静默不言，虽神色故作平静如常，可眉眼间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伤色，着实让人心疼。

　　一对有情人忽变得这般剑拔弩张，这让叶寒着实没想到，也并非她本意，心下不禁怅然一叹，然后放轻了语气，对朱娉婷轻声劝道：“娉婷，我让你们离开并无任何坏意，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叶姐姐是为了我好，可我不相信他！”叶寒不让她在这里，她可以接受，但她绝对不能接受自己最亲、最信任的人对她的背叛，而且还是当着她的面，直接把她背叛了个彻底。

　　所以，无论叶寒如何劝和，朱娉婷就是不肯原谅方云中，转过身去负气道：“他要走他走，反正我不会走。他怕死，我可不怕，就算敌军攻进城来，我也绝不离开半步！”

　　城墙外石头雨久落不停，敌军的巨石攻势很是强劲，坠落的石头堆积约有三尺高，如从地面隆起的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山脊，将城墙与城中坊市硬生生割裂开来。

　　而此时，城外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也越发密集起来，即便是躲在城墙内，双耳亦能被震得轰隆作响，叶寒看着城墙外逐渐变小的“石头雨”，明白李袍应是开始全面反击了。

　　但城外敌军也不甘示弱，石头雨仍接连不断继续“下”着，好巧不巧，在朱娉婷刚负气说完“不肯离开”时，一块“圆石”可能因撞在外面石堆上的力度太大、而被反弹开来，直接从外面滚了进来，

　　而且，这块“圆石”还异常奇特，其圆无比不说，上面一处还“哧哧哧”的、燃着细小的火花，由一条细长的白线与圆石紧密相连着。

　　“是火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