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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沧河一动齐褚恨,并州多是未亡人(六) ...

  •   水本无形,不受控制。

      临近沧河瀑布处掘出的那道口子,虽被及时堵住,可积聚在城墙下、没腿高的积水,却一时间难以迅速退去,踩在水中的后褚士兵、都成了这片水上的一团火,或惨叫到处逃窜,或扑入水中避火灭火,总之火成切肤之痛,无人再有心恋战。

      这场大火从天黑、一直烧到天蒙蒙亮才结束,积水退去后的并州城下早成了一片焦土,尸横遍野。受此大挫,后褚大军退守到五十丈之外,休养生息,再做打算。

      营帐之内,耶律平来回踱步,为昨夜大火,也为自己的急功近利。

      是他太想赢了,自以为并州城已空无兵力,所以必是不堪一击,可没想到,赫连渤昨夜又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如去年鹫岭雪埋他三十万大军一样,疼得他痛彻心扉。

      “将军。”苏尔勒从外回来。

      经昨夜大火,耶律平心生了几许疲惫,有些挫败,“昨夜伤亡如何?”

      苏尔勒回道:“回将军,昨夜大火我军战亡倒不大,但将士受伤比较严重,不是被火烧伤、就是被水冻伤,而且最不妙的是,经昨夜一役,绝大数士兵都染上了风寒,恐怕一时半会无力再大规模作战。”

      “砰!”

      一记重拳杵桌,耶律平好生气闷。

      如今并州城兵力空虚,防御单薄,只需大举进攻一日,哪怕半日或一个时辰,这并州城都有可能被攻破。可大军缠病,上不了战场,你让他怎能甘心!

      天有命数,人有无奈,即便再不甘,愿耶律平也只能从大局出发,下令道:

      “传令下去大军就地休整,让随行军医尽快治好士兵风寒。还有,立即分派三万精兵去并州城北面,不用进攻,只需严防死守即可。我这已修书一封,你快派人交予北胡汗王,让他立即派兵入齐,切断并州与长安之间的联系,若是可行,也许不用我们出手,这并州城自东面就可攻破。”

      苏尔勒接过,“属下这就去办,先行告退。”但西面、北面、东面都考虑到了,“将军,南面可需注意一二?”苏尔勒问道。

      “不用!”这南面,耶律平是最为放心的,“这南平王是个怕事的胆小鬼,两边都不帮,谁都不得罪,齐褚交战多年、你看他可曾帮过谁。再说,就南平那个破底子,他即便想帮,也有心无力。”

      前方并州城依旧屹立不倒,无奈手脚被缚不能一举夺下,实属可惜,既然武攻不成,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他要把并州城变成一座孤城,最好来个不攻自破。

      三月初的并州城冰雪未融,房檐垂冰成柱,丝毫不见春来韶光色,许是西境太远春风羸弱,不胜长途跋涉之辛劳,累在中途、忘了还有这沧河并州城。

      冬寒未去,春来甚早,万物复苏更是遥不可及,后褚围城已过一月之久,城中余粮已是不多,好在城中几十万百姓这些年、早已养成储粮过冬的习惯,再加上城中米铺粮店在官府重压下、以平时价买光了米粮给百姓,百姓们缩衣节食,还是能勉强再撑半月。

      只是民粮不忧,但军粮却起了匮乏:

      朝廷发放的军粮、以及往年从南面运来的粮食,都储藏在城外几座大山之中,如今,后褚把并州城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无法杀出重围出城运粮。

      魏达这半月已跑遍了城中各军需库,能吃的、能咽下肚的,都被他搬空了,如今再也找不出半点余粮、可解饥荒,再这样下去不用后褚打上来,他们就先饿晕了。

      “将军,要不我们找百姓征粮吧!”魏达建议。

      结合城内城外局势,青川自是不同意,

      “百姓也饿了三十多天,本就不易,还不时拿出自家口粮给士兵充饥。如果我们强制征粮,抢了他们活命的粮食,换作是你,你能答应吗?城外后褚本就虎视眈眈,若我们城内先起了内讧,岂不给后褚提供了可趁之机?”

      “可再没粮食,估计,将士明日的口粮都成问题。”魏达也不愿抢老百姓的粮食,可事态紧急,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青川也已腹中不饱多日,他亦知军中缺粮厉害,可越是艰难时期,越是不能做官逼民反之事。

      今日已是三月初,青川算了下萧铮运粮至并州的日子,对魏达说道:“你再去军需库找找。只要再撑半个月,南面运粮队伍就会到并州城,到时饥荒可解。”

      “可……”

      “报!将军,城下方云中求见将军!”一士兵突然进来,打断了魏达的不满与为难。

      “方云中?”青川重复着这个不太熟悉的名字,然后快速回忆起与之相对应的脸与事,问道:“他一书生找我何事?”

      “听他之言,说是专程来解决军粮短缺之事,并且刚从端王府来。”

      青川一想,放话,“让他进来。”

      无论是方云中的为人,还是他所提起的端王府,都愿意让他见他一面。

      方云中上城墙,行礼拜过青川后,直接说道:“在下在城中无意看见魏将军四处寻粮,细致打听一番才知、军中缺粮已久,遂毛遂自荐前来送粮,一解将军之忧、并州之困。”

      魏达在青川凌厉一眼中心虚低头,大敌当前,青川并未多做追究,问到方云中,“方先生慷慨解囊为军送粮,一解军中饥荒,在下感激不尽。只是不知这粮食所在何方,还请方先生告知?”

      “就在端王府!”

      方云中直接说道,让青川有点疑惑与吃惊,方云中继续说道:“而且将军也不必感激于我,要感谢、将军还是感谢尊夫人。若不是夫人未雨绸缪,战前派陈福管家花重金、买下城内一半粮食,恐怕今日军中之饥荒,在下也无能为力。”

      被他强行暂时忘却的人、就这样措不及防被人提起,瞬间,青川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寒夜——

      姐姐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气息奄奄,被自己的血染红了一身,而他的身上也全都是姐姐的血,那种寒凉那种恐惧,至今亦如影随行。

      而他怎么忘了,尚在云州之时家贫少银,姐姐担心过冬挨饿,必想尽办法、提前置办好充足的粮食过冬,即便后来日子好起来了,这习惯也没改掉,一直延续到今时今日,为他操碎了心。

      “她……”

      被强行忘却了一月的担忧与思恋,就这样被猝不及防勾起,他太想知道姐姐的消息,可话到嘴边却轻飘无声,他害怕着、他所害怕不敢听的回答,所以不问最好,让他活在自欺欺人的梦里。

      方云中轻然一笑,看清了眼前这位北齐战神眼中的铁骨柔情,立即补充一句回道:“对了,我出端王府时,解神医让我向将军带一句话,一切平安,将军勿念。”

      青川眼眸一垂,心中大石终于落地,骤生缱绻万千,默然欣慰,如此……便好!

      齐褚再次开战,是在萧铮运粮快至齐平边境之时。

      耶律平本想大军围城、使并州城孤立无援,不攻自破,可潜伏在南平的探子却突然汇报说,有一群乘水路到南平的南朝商队、要运粮给并州城,这分明就是赫连渤叫来的救兵。

      可惜,后褚与南平有鹫岭山脉相隔,他鞭长莫及,而潜伏在南平的探子只有十余人,根本无法与商队抗衡,就连派出去与南平王交涉的使者、也是无功而返。

      按南平王的原话来说,齐褚交战他既不掺和也不站队,所以这支过境南平的运粮商队,他也管不着,它愿去哪就去哪儿,是死是活更与南平无关。

      南平王打的一手好太极,着实让他心中憋出一口闷气来,恨不得立即挥军南下,灭了这如蝼蚁苟活的南平王。

      气归气,可他却不得不顾及眼前现实:

      围困并州城已过一个多月,按理说,并州城内北齐军已到弹尽粮绝的境地,可远观并州城墙之上,北齐士兵依旧魁梧昂扬,精神抖擞,根本没有一点面黄肌瘦食不果腹之象。

      但……并州城在他铁桶般围困之下,确实没有一粒米运进了并州城。那已坐吃山空的北齐军,又是从何处得了粮食?

      这一难题,他一时想不通,也不想过多纠结在此。

      如今从南平过境的运粮商队、是确确实实要运到并州城,南平王又不阻止,北胡一直在东面、与北齐皇帝派来的援军陷入焦灼,根本无法率军南下阻截。

      估计不出几天,这批粮食就能运到并州城,恐怕到时赫连渤更有底气、与他继续僵持下去。

      但是,赫连渤能与他对峙下去,可他却等不起:他有三十万大军,这么多人每日上百千石的军粮消耗,如果再如此围城下去,赢降输升,胜负难定。

      所以,耶律平决定不再被动等下去,他要先下手为强,趁着胜算还握在手中时,把并州城收入囊中。

      后褚停歇了一月之久的战火,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烧了起来,西面耶律平、北面苏尔勒、东面北胡,三方同时发力,直攻并州城而来,并州城顿时危矣。

      战火突起,青川立即调整了防御布防:

      并州城四方,南城临越,可安之无忧;

      东有北胡,隐患不大,从京畿前来的援军可阻之;

      北为耶律平副将苏尔勒主攻,魏达善战应变,定能安守北门;

      至于在西面的耶律平,无论他在何方主攻,都是一难以招架的悍敌,只有他才能与之对抗。

      硝烟三方起,云汇四方城,雪重金盔甲,血寒世人心。

      交战至今,耶律平青川二人都明白、谁都没有退路了,只能拼死一搏,要么胜之为王,要么输之为囚,一战定胜负!

      这一战打得艰辛,后褚三十万大军是倾巢出动,举刀而来,不见胸中血、不收杀人刀,一个个都是饿了一个多月、饿瘪了的恶狼,下山而来,必要吃够人肉、喝饱人血才罢休,城中人之危矣。

      并州城兵力不足,要想以少胜多,必要出奇制胜,而这一个多月,青川停罢了城中各处军器库,聚集人手、全投到了火药房中,没日没夜只制造火雷。火雷爆炸威力无比,能以一杀千,只有它才能补上人手不足的短处。

      这场恶战从黄昏打到天黑,又从天黑打到天亮,双方激战了一天一夜,谁没进半步、谁也没退半步,无赢无输,就如同围城一般。

      这也是一场谁能撑到最后、谁就赢的持久战,拼的是双方的实力,但更看重的是双方的耐性与坚韧。

      爆炸火光,此起彼伏,城下被炸飞的尸骨、堆积了一层又一层,血与肉厚厚粘附在地上、又成了其他人攻城的路。杀声为鸣,战鼓为乐,但就不知这是谁的丧魂曲,又是谁的庆功声。

      又侥幸打退后褚一场强攻,满刀是血,青川扯过身上一处还算干净的布料、简单擦拭好长剑,站在城墙上、又开始准备着下一场战役的到来。

      “将军,魏将军传信过来,说北面已成功守住,褚敌未占半寸。”

      意料之中,青川没多少喜悦与兴奋,深眉依旧紧皱,眉下深眸直望城下褚军,不落深忧:

      耶律平围城之后的突然强攻、是迟早的事,这之于自己是一件坏事,但也是一件好事:

      坏事主要坏在后褚此番攻城、必是凶猛胜于往常,危险极大,而好事却好在、这说明齐褚之战将要了结了,只是谁也不知道……最终,鹿死谁手。

      青川环顾着城墙上一具具被抬下去的尸体,再看向城墙下黑压压的后褚敌军,颇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更不知这并州城、到底还能守多久。

      传信士兵话还未说完,“将军,魏将军还让我向您传达一件事,这次后褚攻打北面、有些奇怪。一会儿打、一会儿又不打,来回反复,不知想要干嘛。魏将军琢磨不透苏尔勒的作战手法,便依照将军您的嘱咐、只坚守在城墙,没有出城迎战。”

      浓眉一凝、重压心头上,青川眼中也生着狐疑,为北面作战之事,也为城外这人多势众的后褚大军,这耶律平,到底想干嘛?

      “给魏达带句话,敌中有诡,静观其变,死守不出。”

      耶律平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青川细想不能确定。

      后褚攻城的第三天,北齐已快到弹尽粮绝,□□刀剑火雷都一一消耗殆尽,可后褚攻势依旧强劲,一轮接着一轮连番上阵,就像一波波潮水接连不断打来,打得水中挣扎求生的人、得不到半口的喘息。

      到最后没法子了,连百姓炒菜的油都用上了,烧得后褚敌军哇哇惨叫,最终一番垂死挣扎的拼死抵抗,还是勉强抵住了一轮强攻。

      强攻刚歇,后褚又一轮强攻立马而来,根本不给敌人丝毫喘息。看着逐渐向城墙挥刀涌来的后褚敌军,杀声震天骇浪冲上城墙,着实让已筋疲力竭的士兵、生了惧意。

      青川凝眉生狠,穷途末路亦无败军之势,强势回击,“火药房制造的火雷可运到了?”

      “回将军,刚到,可只有三十余个。”说完,立即有将士抬上城墙。

      低头望城下敌军渐至,密密麻麻如蝼蚁可食人,青川立即下令道:“把火雷五个捆绑在一起。”

      战事紧急,将士不敢怠慢。

      “点火!”青川发令。

      五条引线同时点燃,但并未立即扔下城墙,而是等引线燃到一半时才扔下,而此时,后褚敌军已至城墙,正备云梯攻城,无暇顾及其它。

      所以,当五个捆绑在一起的火雷、从天而降触地时,时间估算正好,瞬间爆炸,后褚敌军猝不及防,被炸伤一片。

      轰天声响一炸,一连三次,确实炸出了效果,不仅仅是炸翻了后褚敌军、残肢断腿满天乱飞,还炸得他们生了惧意,竟然缓了攻城的步伐,让城墙之上的北齐士兵、委实高兴了一番。

      可高兴得太早,攻城的后褚敌军是没攻上墙来,但如漫天大雨落下的弓箭,凌厉而来。

      一些士兵因躲避不及、被射成了刺猬,而及时躲避在城墙后的士兵,也好不到哪去,只能藏在墙后、暂避此时的箭雨杀人。

      也不知后褚的弓箭射了有多久,三丈多宽的城墙上已铺满了一层箭矢、也不见停下,更坏的是,借着□□强势庇护,后褚又开始攻城了,震耳欲聋的杀喊从城外传来,士气高昂,大地颤抖,可直逼并州城破。

      青川闭目背靠于墙,耳边是“嗖嗖”不断的箭声,更远处,是浩浩荡荡的打杀声,逐渐逼近而来。

      不对!

      手中长剑已好,但箭矢未停,敌军未上城墙,两军尚未交战,何来打杀声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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