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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沧河一动齐褚恨,并州多是未亡人(五) ...

  •   居城墙之上遥望前方,后褚火光连绵成海,如潮如水直扑并州城而来,只不过潮水遇闸,似有无形堤岸般、阻挡了它的前进,于约百丈之前,聚集不动。

      齐褚两方隔空对峙,彼此都能瞧见对方火把明亮、大军集结,却都不约而同、按兵不动,只因中间隔了百丈之地被夜占领,若深渊鸿沟,强制性阻隔了两军“会师”。

      魏达向青川汇报着最新战况,“将军,后褚被我军排下的火雷阵、成功阻挡在秣陵山处。不过耶律平手段狠辣,用士兵强行排雷,如今后褚敌军离并州城、不下五十余丈,恐怕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正说着,城外又是轰天几声爆炸声响,火光冲天惨叫一片,炸碎的士兵成一坨坨碎肉块、飞落得到处都是,不仅让亲眼目睹的后褚士兵、士气大挫,就连站在城墙之上的北齐大军、也心生胆颤,后褚虎狼之心,着实令人惧怕。

      火把染油,不惧风雪严寒,于狂风暴雪中欢腾摇曳、烧得更旺,借着明亮的火光,青川虽不能看清远处后褚真实境况,可望着黑暗中、还剩下的五十丈火雷阵,不敢心生侥幸,厉声发令:

      “花折梅,你立即带两千精兵,守住鹫岭山脉通往并州的隘口,以免有后褚敌军借道偷袭。”

      “是!”花折梅领命。

      “记住,”花折梅离开前,青川面色凝重补充一句道,“若有必要,立刻炸断通往并州的隘口。”

      花折梅吃惊抬头,连忙应道:“……是!”

      炸断隘口,虽截断了后褚偷袭的可能,但对北齐来说、也失去了一个有利的攻击机会。如此保守甚至龟缩一隅的方法,可见战势战态对他们这方、有多不利,并州城这次,恐怕真危险了。

      魏达不解,更有担忧,“将军,这样是否有些不妥?如今敌军在前,而我军人手本就不足,若再从有限的兵数中分出部分兵力来,这对并州城的布防大大不利。

      您之前不是说过耶,律平多疑成性、谨小慎微,去年在鹫岭山脉折损了三十万大军,绝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想必鹫岭一脉应是安全的。”

      “未必!”青川遥望后褚大军,如苍狼雄踞秣陵山外,久久滞留不前,必生祸乱,“几个时辰前后,褚敌军就已派重兵攻、打过鹫岭隘口,只不过被及时赶到的援军打退了;

      而如今耶律平已是一头疯了的狗,急了可是会乱咬人的。谁知道他疯起来会干什么,还是早点提防,免得到时徒生祸患。”

      “宁国主,在下还有一事麻烦于你!”青川继续着他的未雨绸缪,他得赶在耶律平疯起来之前,堵住他所有进攻的路径与可能。

      宁致远也随军回了并州城,一同上了城墙,“请说。”

      齐夏为盟,唇亡齿寒,如今大敌当前,一切迎敌为重。

      “你立刻带兵支援红绫镇。红绫镇紧挨秣陵山,又是通往并州城的捷径之一,若后褚长时间受挫于火雷阵,必定会找其它途径进攻并州城,红绫镇首当其冲!”

      青川之言并非危言耸听,也并非公报私仇、有心为之,宁致远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立即前往。

      不过青川还有深层思虑,一并与之说道:“此趟宁国主恐怕还需多留一点心思。后褚与北胡一向交好,若红绫镇久攻不下,我猜依耶律平的性子,必定会请北胡出面,配合攻打夏国,到时腹背受敌,夏国只怕会难上加难。”

      宁致远听后不惧,“赫连将军请放心,北齐借给夏国的三万精兵,皆是对胡作战好手,在下此去只要把这支精兵带去,无论是镇守红绫镇、还是抗击北胡,皆能发挥奇效,定不会加重赫连将军抗褚压力。”

      若无姐姐,青川想他与宁致远、也许能当知己好友,只可惜情本自私,宁致远与姐姐那段旧情、他终是跨不过去,就如同宁致远对他与姐姐已成夫妻的事实,终究做不到视若无睹,彼此都心存芥蒂,所以他们才是情敌,好在不是军敌。

      通往并州的两条捷径、已经被他掐断了,只有西城门外这一条宽阔的官道、才能最快直达并州城,耶律平必是舍不得。

      而这如鸿沟的五十丈火雷阵,青川知道只能暂时阻挡耶律平一时,至于能阻挡多久,他不也清楚,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后褚大军未到的这一段时间、加紧备好并州城防守,随时迎敌。

      “魏达,通知下去,掷石器尽快准备到位,弓箭石头越多越好,还有,”说到这儿,青川特意嘱咐道,“通知火药库,加紧时间制作火雷,运往城墙上。”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魏达领命便冒雪离去。

      临城遥望,后褚大军好似又向前推进了不少,并州城与后褚大军之间的漆黑深渊、正在慢慢缩小,漆黑被火点亮,这一片被延迟的战场,将会大曝于世人面前。

      “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前方派出去排雷的一队骑兵、又瞬间被炸飞,士兵马匹都被炸成了一坨坨大块碎肉,残尸肉块落得满地都是,一地惨象,已远远超出了“触目惊心”的形容范围。

      苏尔勒一手摸去满脸血点,转身向耶律平回禀,“将军,前面五丈之内火雷已排除干净,大军可向前行进。”

      北齐沿路设下的火雷阵精妙绝伦,从沧河沿岸至并州城、随着距离由远到近,所布阵的火雷由疏渐密,防不胜防,根本不能按最开始的办法、用士兵拿命冒险直接排雷。

      毕竟,离并州城大概还有五十丈远,这么长一片土地,谁知道下面还埋了多少火雷。若按最初的法子排雷,恐怕还未到并州城下,大军就已损兵折将超过一半。

      耶律平踩着一地被炸烂了的碎肉残尸,望着快唾手可得的并州城,并未直接回话,而是转而问向派出去寻路的先锋军、可有回信。

      苏尔勒连忙回道:“红绫镇由齐夏两国共同镇守,守卫严密,派出去的精兵都被打了回来。除此之外,属下还擅作主张,又派了一千精兵上了鹫岭,但北齐早有防范,派去的人皆全军覆没。”

      听到“鹫岭”二字,耶律平脸色顿时一凝,苏尔勒见状连忙跪地求饶,“是属下擅作主张,违逆将军之意,属下愿接受惩罚。”

      “……起来吧!”耶律平也只是想起去年鹫岭上的惨败,有些心气不顺而已,并未有多生气,但今年他卷土重来,且并州城已在前方唾手可得,他又何须再气。

      “前面排雷还需多久?半个时辰内可能抵达并州城下?”这才是他现在最关心的。

      见耶律平没有怪罪,苏尔勒如释大负,连忙站起回话:

      “这个……属下无法估计。此处离并州城还有几十丈地,地下埋着的火雷数量、更是无法估计,而且每一处阵法,都是由藏在地下的北齐死士、见机操控。

      派一两人根本无法诱其上钩点燃火雷,有时我军还反被这些土拨鼠所糊弄,直接来了个一锅端,炸得我军伤亡不小。

      所以属下斗胆建议,能否停止此种以命排雷的方法,属下怕再这样下去,即便大军还未到了并州城下,这军心恐怕就早散了。”

      并非苏尔勒危言耸听,一次次拿士兵的命去排雷,残手独腿炸得满天乱飞,血肉模糊,看久了,谁都会心生不满,谁都不知道下一次被炸飞的残手独腿中、有没有自己的躯体,谁都会心生惧意,再这么下去,军心迟早大乱,到时,还怎么攻打并州城。

      苏尔勒所说之事、是血与命交汇的惨状,耶律平听后皱眉深锁,过了一会儿,却又渐渐愁眉舒展开来,不是为了排雷之事,而是看清了赫连渤此计后的黔驴技穷:

      为了阻止他大军前进,竟然连这么保守的法子都想得出来,这可不是他玉面罗刹的勇猛风格。

      大雪纷落,掩盖了战场的无情与血腥,北风相送,吹散了阵阵硝烟四起。秣陵山脚下,后褚大军被北齐防不胜防的火雷阵,逼得不得不停滞不前,在飞雪寒风中,吃着源源不断刮来的西北风。

      后褚大军不前进了,这沧河平原便陷入了一片难得的安静之中,没有爆炸、没有惨叫,没有刀枪相撞、没有马匹嘶鸣,唯剩风雪呼啸不止,沧河流水滚滚东去。

      猛然,耶律平鹰眼一迷,回望身后藏在黑夜之中的沧河,心中沟壑已有对策,“苏尔勒,立即调集三千身强力壮的猛士,沿着北面山体挖一段水沟,然后在沧河瀑布临山处、掘一道口子,引沧河水过来。”

      “属下领命!”

      苏尔勒跟在耶律平身边多年,一听就明白,他此计将要作何,兴奋得连忙挑了三千个力气大的士兵,在北面山体挖掘了一道几百丈的引水沟渠,最上端连着沧河瀑布,最下端,直至那不到四十丈的火雷阵地上。

      前面说过并州城西城门地势,据天险而建,是两山相夹之势,前方是一马平川的沧河平原,天然的喇叭口形状,从打仗上来看,易守难攻,是一兵家好地;

      但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天然的喇叭口形状、却也不是尽善尽美,至少现在不是。

      后褚在沧河瀑布上游处一掘开口,沧河水顺着倾斜的水沟、沿着山体奔腾流来,虽然此地平原地势平坦,但这水源源不断流来,在这喇叭口处慢慢汇集。

      即便平原易排水,但短时间内也无法瞬间排掉过膝盖的水,如此一来,水克火,这阻挡了后褚大军、这么久的火雷阵,就这么轻易攻破了。

      为了保证藏在地下的北齐死士、有充足的时间被淹死,耶律平硬是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让五千骑兵先试探奔赴并州城去,果真一路平川,无爆炸,无惨叫,无血肉模糊满天飞。

      这一次,等候已久的后褚大军、终于倾巢而动,踩着没过膝盖的水汹涌而来,直袭并州城。

      “将军!”魏达看着城下如黑潮墨浪、奔涌而来的后褚大军,提刀准备迎战。

      青川临墙而望,城下,后褚震天的喊杀声、如激涌白浪直拍而来,仿若可涌上百丈之高的城墙之上。

      大战已起,恶战难免,唯拔剑迎敌,“杀!!!”

      乱石横飞,乱箭齐射,硝烟四起,火光冲天,今夜这一战才是齐褚真正的决战之始,得并州城者,得此战之全胜,两方将领皆明白这一点,所以都拼劲全力殊死一搏。

      后褚大军压城,宽五十丈不到的城墙、密密麻麻架上了几十张云梯,后褚三十万大军就这样、沿着数张冲天的云梯路,从城墙下源源不断爬上来,密如蝼蚁,成群结队,势不可挡。

      并州城本就兵力不足,但好在有天险可倚,军备充足,一开始后褚也没得到什么便宜,成功被拦截在城墙之外。

      可随着时间推移,战事持续发酵,后褚的进攻非但没有松懈,反而越发凶猛:

      后褚大军的轮番上阵,几场雪落雪停后,北齐已是疲惫不堪,损失惨重,最后连重伤员跟百姓都用上了,就连跟耶律平交手几年的青川,也开始有点招架不住后褚的疯狂进攻。

      “将军,我军武器弹药快要耗尽,军械库火药库也已空了!”魏达慌忙来报,战事雪上加霜。

      青川探头望着城墙后、空空如也的武器装备,顿时面色发凝,然后立即下令道:“让军械房火药房,一刻不歇制作武器弹药,做好,马上送到城墙上来。”

      魏达犯难,“可,将军,现在是不是来不及了?后褚进攻如此凶猛,根本不给我们留时间喘息,而城内守备早已空虚,若无奇计制敌,这样打下去,并州城迟早会被攻破。”

      决战已至尾声,什么阴谋诡计都是枉然,无济于事,胜负只看两方的军力对峙,谁强谁弱就是谁赢谁输。

      耶律平不就是摸清了并州城兵力空虚,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攻打并州城。以五万不到对三十万后褚大军,赢,谈何容易!

      “将军,要不要把花将军和驻守在红绫镇的黑虎营、调回来救急?”魏达着急问道。

      青川不语,此时的并州雪停天清,皎月映雪,远处的沧河平原,近处的群山环绕,雪色盈盈是一张静态的月半雪景图,但静中却含动,只见滔滔东去的沧河水、划过山体的倾斜水渠,还有城墙下没过膝盖高的积水,被后褚士兵踩碎得波光粼粼,好似可晃碎了整片沧河大地。

      这边,魏达还焦急上火地问着青川该如何是好,而这后褚先锋军、已有人攻上城墙了!

      “魏达!”青川突然转头,冷静问道:“军备库中可备有火油?”

      “……不多,大概只有二十几坛。”魏达眼眸一愣,连忙回道,不解青川此话何意。

      “够了!”青川蓦然松了一口气,冷静下令道:“立即派人把火油抬上来,记着千万别打碎了!”

      “是!”
      魏达立即冲进箭林火海中,带着几十个士兵、把二十几坛被遗忘的火油,从暗无天日的军备库中搬了出来。

      而此时,后褚第一批先锋军、已经冲破了城墙上第一道屏障,如一把尖刀,瞬间在固若金汤的并州城、砍出了一道口子,后续而来的后褚士兵、紧接着滚滚而来。

      还好后褚对城墙上的防御分布不熟,这批最先攻上城墙的后褚先锋军、误落到了青川手中,这才虚惊一场,没对并州城上的防御、造成实质性的突破。

      二十几坛火油完好无损地、紧挨在墙根下,即便有红油布封密完好,可火油独特刺鼻的异味,还是游荡在雪后初霁的清冷凉夜中,十分突兀。

      尤其,当一坛坛火油从城墙上倾倒下去,火油连带着火油刺鼻的味道、立即在城下没过膝盖的积水中弥漫开来,有水之处无一可逃。

      “是什么味道?”

      耶律平突然问道,这股突如其来的刺鼻味道、很是熟悉,隐隐约约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它到来一般、都是那么突如其来,透着猝不及防。

      “火!”

      城墙之上,青川接过汹汹燃烧着的火把,对着头上这一方皎明清朗的月色,望着远处坐镇指挥的耶律平,突然一记冷笑,只可惜距离太远,自己看不见他此时的面色惊色,而他也看不见自己的嗜血阴森。

      越是对手,越能感知对方的心思,耶律平不知为何,自闻到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刺鼻气味、便开始心慌不定,尤其是看到一把把火色明亮、在眼前摇曳,他就越发心乱不安。

      “不对!”耶律平瞬间精光一闪,突然惊恐大喊出声,“苏尔勒,让人立即把沧河上游那道口子截住!”

      几乎同时,耶律平话语刚落,青川手中的火把就被甩出,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视死如归般、落入了漂浮着、满是火油的积水中,瞬间,汪洋火海一跃而起,照亮了半个天际。

      火爱黑夜、甚过白日,白日有太阳做主场,抢了本属于它的风头,所以只有在黑幕重重的夜里,它才可以尽情地发挥着、自己的耀眼光芒,上可烧至天际通红,下可焦灼大地不安,再配合着声声惨叫为乐,这份精彩不输白日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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