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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沧河一动齐褚恨,并州多是未亡人(三) ...

  •   后褚的惊天鼓、虽是以毒为主作为攻势,可最开始时却必须以蛮力击鼓,连续重击之下才会击打出鼓上毒粉,所以褚鼓第一次击打出的巨响、是实实为真的。

      虽然对久经沙场的将士、不会产生较大的影响,但对养在深宅中的女人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一个还怀着孕的女人。

      惊天鼓一起,就是催她命的黑白无常。

      解白懊恼着自己的大意,连忙扶着叶寒躺下,指挥着屏风后的几人、备着热水剪子,准备替叶寒接生。

      还好他来时,考虑到叶寒怀孕在身,所以参片护心丸都各自带了一点,连忙掏出给叶寒喂下,以免生产时突生意外。

      鼓声不停,箭雨不止,屏风之后叶寒满脸密汗,一波又一波的阵痛疼得她扭曲了面容,即便如此她还是死命咬紧牙关不叫,不想因此过多透支体力。

      “东西准备好了没有?”解白大声问道。

      叶寒生产太过突然,再加上屏风之外全是箭雨嗖嗖而过,一方狭小根本找不到生产的工具,无奈只好一切从:

      帐中无热水,可好在烧茶煮水的小火炉、在屏角边有一个,能勉强一用;

      剪子没有,落在地上的箭、秋实手中的柴刀,只要用热水洗净煮一遍,都可替用。

      至于棉布棉帕之类,就简单了,江流画随身带着的干净手帕,将就用就行了。

      东西七七八八已准备好了,可解白却犯难了,手在叶寒肚子上摸着孩子的胎位,语气发沉,“估计刚才受了惊吓,胎位有些不正,生产时可能要费些功夫。”

      “那小叶会不会有事?”江流画听后全身发凉,抱着叶寒凄凄哭了起来。

      她娘就是因生产时胎位不正,活活叫了一夜最后疼死的,腹中的孩子也一并没保住。如今重新亲眼再承受一遍,你让她怎么不能悲从中来。

      低头看着疼得脸发青的叶寒,江流画的泪、不争气地一股股往下流。

      常嬷嬷有过接生经验,对哭泣不止的江流画说道:“江姑娘,您先别哭,夫人现在满脸是汗,你快给她擦擦。”

      然后接替解白的位置、看孩子是否有探头,毕竟生产时男女有别。

      解白在叶寒高高隆起的腹部、小心顺正孩子胎位,不敢过重亦不能太轻,不能过快亦不能太慢,尽可能稳中求快助胎儿正位,否则久了,叶寒母子都有可能性命不保。

      红泥小炉上的煮着的水、涨了一次又一次,烧涨了的热水都装满一盆了,可叶寒还没生,一行人等着心急,而帐外鼓声依旧,箭矢越空而来,穿帐入营,一箭箭声声有力、钉在不足一丈高的屏风上,听得人心随之颤颤发抖。

      战场凶险不减,帐内危急不断,解白额间已溢出一层细汗,手虽然依旧平稳不乱、顺着叶寒腹中孩子的胎位,但心里却着急不得,因为叶寒这胎位不正,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叶寒闭眼轻哼,吐出口的细碎哼疼、都是从牙关紧咬中的细缝中、偷溜出来的,腹中阵痛一步步加紧,她也极力忍着,尽量保持清醒、数着阵痛间的间隔时间,从疼一会儿就消失、再到逐渐接近规律的宫缩,她大概能猜到孩子快出世了。

      “好了!胎位正了,准备接生!”

      解白终于松了一口气,用肩肘随便擦去脸上的细汗,在叮嘱着其他三位生产的注意事项时,却突然发现周遭的箭雨、不知何时停止了,后褚惊天鼓声、也随之嘎然而止,很是奇怪。

      帐内其他三人,还有前方战场上、刚躲过一劫的北齐将士,对此都面面相觑,不知是福还是祸。

      “将军,后褚的鼓声和箭雨都停了!”魏达冒险伸出头去一看,后褚攻势果真停了,天地瞬间万籁俱静,空余北风狂雪落。

      骤然停下的箭雨,突然消失的鼓声,让方才热闹非凡的沧河平原、一下变得安静过度,风雪夜寒如灵堂白幡、阴森阵阵,让人遍体战栗生寒。

      “太奇怪了?”魏达也觉察出此时的怪异,疑惑问向青川,“后褚怎么会这么好心放过我们,将军,属下觉得这其中必定有诈。”

      青川收刀平静回道:“不过是猫捉老鼠罢了。”

      一战刚罢,下战将起,接下来的战事只会更大不小,青川扫了一眼地上的伤兵死士,问道:“刚才一役,我军伤亡如何?”

      魏达立即回道:“幸亏解神医及时出手相救,我军伤亡倒是不重,但后褚以鼓传毒,很多士兵中毒太深,虽不伤及性命,可一时半会也恢复不了,无法上阵杀敌。”

      “能上阵杀敌的士兵,保守估计有多少?”青川沉眉问道。

      “大概,还不到一半人数!”魏达痛心道。

      来不及时间伤春悲秋,青川立即下令道:“传令下去,能上战场者,留在前线继续抗褚杀敌;伤残者立刻转移回城,一切按事先制定好的计划执行。后褚来势凶猛,这沧河军营恐怕是保不住了,让将士们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等会切不可恋战!”

      “是!”魏达领命,立刻跨刀于手执行军令走了。

      沧河对岸、营火烧雪,红漆高鼓可窥全容,于岸边林立一排成红墙铁壁之势,似要围困他北齐军营成瓮中之鳖,任他杀之宰之。

      青川迎雪,却忽然冷声一笑。耶律平,你就这点能耐,曾经骁勇善战的后褚战神,竟然玩起了这等阴损不入流的手段,看来去年一战是真打疼他了,居然让他疼到现在!

      耶律平,终究是我太高估你了!

      “将军,属下刚才安排伤兵转移时,发现战马损失惨重,根本无法运送伤兵。若让伤兵走着回城,恐怕还未走到一半,这后褚大军就杀到了。”魏达回来复命道。

      青川思索一下,问道:“伤兵走回城去,大概需要多久?”

      “至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青川遥望着对岸蠢蠢欲动的后褚敌军,寒面深沉如铁,一个时辰,太长了!

      如今能作战的将士只有四万,面对后褚倾巢出动的三十万大军,螳臂当车,能支撑半个时辰就已是不错了,更何况是天方夜谭的一个时辰!

      轰然三声骤响,惊天而来,众人不约而同望向沧河对面、再起的后褚战鼓,鸦雀无声,唯手中刀剑不由握紧三分,剩下七分之力,只等砍向后褚敌军之时。

      “将军!”魏达惊惧一喊,望着青川,他是北齐战神,自能佑庇北齐之地安然无恙。

      后褚三十万大军已聚集沧河一岸,红漆高鼓之下黑压压一片,不见尽头,身后伤兵刚走,若无拖延之计,一个时辰,这留守并州不到十万的大军,只怕真会全阵亡在后褚的铁骑之下。

      不等陆知了!

      青川下了决心,对魏达下令道:“放烟火传信,命镇守红绫镇的黑虎营、进攻驻扎在沧河上游的后褚敌军,炸沧河!”

      魏达一惊,连忙抬头问道:“不等陆将军援军了?”

      “远水不解近渴!陆知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而如今后褚来势汹汹,就凭我们这点人数,根本无法与之硬碰硬,为今之计,只有炸了沧河、断了后褚进军路线,才能暂解燃眉之急。”

      等退回并州城后,才是这场较量的真正开始,可前提是——他们得有足够的时间、撤退回城才行。

      蓝色烟火尖利一声、蹿升上天,一声炸响火花四散,绚烂一瞬便消失得无踪无迹,快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地上看见的人,却不能当这烟火从未发生过。

      “将军,赫连渤这是在向谁发求救信号?”苏尔勒好奇问着立于三军之前的耶律平。

      风雪伤眼,耶律平却偏偏要睁眼,遥望着沧河对岸、满目疮痍的北齐军营,无心理会赫连渤的垂死挣扎,直接发令道:“苏尔勒,鸣鼓!”

      战鼓起,杀人时!

      惊天滚滚而来的战鼓声声,伴着后褚倾巢出动的三十万大军、汹涌杀来,呐喊厮杀声可涌上天际,淹没头顶上的这一方苍穹。

      苍穹之下,后褚攻,北齐防,火雷爆炸的巨响、也为这沧河平原增加了一分热闹、三分杀声。北齐留下的四万将士丝毫不惧奋勇杀敌,硬是把后褚的先锋军、抵挡在沧河岸边,血染沧河。

      彼时,主帐中的血水也一盆一盆倒出、染了一地鲜红,江流画握着叶寒握紧得、骨节突兀的手,叫她使劲,可任凭叶寒使出吃奶的劲了,可孩子在她肚子中还是迟迟不肯出来。

      下/身不停传来的痛,像是一把迟钝的锯子,要把她活生生锯成两半,疼得她嘴唇都被自己咬出了血,脸更是狰狞成结,扭曲得不成样子。

      江流画看着真是心疼,连忙回头追问着常嬷嬷孩子出来没有,又边哭边求着解白,“解神医,你快救救小叶,再这样疼下去,小叶受不住的!”

      外面鼓声打杀声、爆炸声此起彼伏,帐内哭声、哀求声、呻/吟声接连不断,解白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叶寒,心里也着急得不行。

      本来刚才胎位已经归正,正准备接生之时,哪知后褚再起战鼓声,叶寒受了惊吓,胎位又变得不正,比最初之时还要棘手,他只能稳着性子、慢慢给叶寒顺正胎位,只求叶寒能撑得过去。

      秋实又端了一盆血水出去倒,江流画再看着叶寒被咬得血迹斑斑、牙印清晰的嘴唇,哭着说道:“小叶,你若疼就叫出来吧,叫出来就不这么疼了。”

      叶寒意识涣散,却固执摇了摇头,“我不能叫出来,青川听见了,会分心的。”

      江流画一听,双眼立即涌上一阵酸涩,难受得不行,连忙用手捂住自己、将要喷涌而出的哭声,强忍着,任由眼泪一滴一滴无声流出眼眶,在场其他几人、也无不动容。

      也不知叶寒此时所受的罪,此刻在战场上杀敌的青川知不知道:

      若是知道了,叶寒受的罪就白受了;若不知道,这又对为他拿命生子的叶寒多不公平。这世间本就是少有两全之法,谁又能真正做到不负如来不负卿。

      战场杀戮不停,后褚战鼓再起而来,被击退的先锋军连忙退下,与后面汹涌而来的大军混合在一起,成人海扑涌而来,北齐四万将士根本形不成城墙河堤之势,难以阻挡后褚的凶猛进攻,北齐军营危在旦夕。

      后褚进攻,北齐失守,已退了十里之地,青川心里念着不安,也不知解白把姐姐带走没有,若军营真被后褚攻下沦陷……

      想到此处,青川不由心下难安,一时分心,差点被后褚敌人砍了一刀,幸好魏达眼尖,及时一把推开,青川这才幸免于难。

      “将军,接下来该怎么办?后褚人太多了,根本杀不过来!”幸好事先备好的火雷够多,在有些营帐
      内都放置了一些,否则他们哪还有喘气说话的份。

      青川手中利剑不停,不断杀着不断扑上来的敌军,双目丝毫不乱,“我们现已撑过半个时辰,只要再坚持一会儿,沧河上游就会被炸开,水淹褚军,可暂解当下之困。”

      这时,脚下踩着之地突然传几分轻微颤抖,隐约从北方传来,却明显不是沧河被炸开的轰然声响,而是……

      “援兵到了,陆将军的援军到了!!”

      只见从北面山林小路间、飞快蹿出一股轻兵铁骑,快若尖刀冲入战场,把后褚敌军于沧河岸边、斩成了两截:

      北齐沧河岸上是被斩断的蛇头,而沧河之后是没了领军的无首蛇身,顿时,战场局势瞬间逆转,直叫对岸督战的耶律平,不由惊愣了一眼,喃喃细道着不可能。

      “嘭……嘭……嘭!”

      援兵到来不久,沧河上游随即连续三声爆炸巨响,震动得大地一颤。

      被炸开的厚重冰层、借着急速而来的流水奔腾而来,不出一会儿,便从数十丈高的瀑布砸下,去年水淹褚军的画面再现,北齐军营之困、暂得解围。

      流动的沧河阻断了后褚敌军的进攻,赶来的援军和留守的将士开始反攻,把沧河军营处的敌军杀得片甲不留,而对岸后褚野心未灭,此地不宜久留,青川派人尽快向城中撤退。

      “将军,属下携援军营救来迟,还望将军恕罪。”

      原来花折梅去并州城、替鹫岭隘口搬完救兵后,见沧河方向战火已起,便按照之前与青川商量好的计划、去夏国搬救兵去了,幸好回来得及时,否则就留守抗褚的四万将士、就真成了后褚的刀下亡魂了。

      “赫连将军!”宁致远也一并而来,帮北齐击退了后褚的进攻。

      青川虽与他有情敌之隙,但就事论事,青川抱拳诚挚谢过,“夏国主救命之恩,赫连渤铭记于心,日后必报。”

      大敌当前,宁致远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回道:“赫连将军言重了。解救沧河之困的军队,乃是你北齐借与我夏国、抗击北胡之兵。如今北齐已帮我夏国大破北胡,论感谢,应是我宁某人该说才是,我今夜只是完璧归赵而已,不敢谈谢。”

      两人彼此都心中有数,不再多言。

      如今战事要紧,燃眉之急虽解,可对岸,后褚已开始抬出铁锁连舟、开始铺设,估计要不了多久,这后褚敌军又会越江渡河而来,还是趁敌军未来之前,先转移回城再说。

      战火硝烟停了,战场上的打杀呐喊也没了,天地间突然变得好生安静。

      风雪覆落给沧河平原上的尸横遍野、盖上了一张离世的白布,死去的人提前得了安生,侥幸活下来的人,都是在奈何桥上打转的半人半鬼,谁都不知接下来谁会变成鬼,这片战场就是他们活生生的黄泉路。

      “呱……”

      蓦然,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死气沉沉的战场,战场上一个个面如死灰的活死人,纷纷沾染了几分生机,四下张望探知着、这啼哭来源的方向。

      青川也不由自主、朝婴孩啼哭的声音望去,浑身僵硬成木,惊愕不已,不敢相信,倒是花折梅猜想说出口来,“……不会是,叶寒生了吧?”

      花折梅刚说完,青川就丢下一句话、让花折梅负责军队转移,然后就见他一方黑影飞快而过,瞬间,就消失在去往婴孩啼哭的方向里。

      宁致远控制不了双脚,也不由自主跟随青川离去的方向跑去,但却被花折梅及时拉住,“他们一家难得团聚,夏国主还是别去打扰了。”

      心中突如其来的冲动,就这么被花折梅的一句话、泼得心凉透顶,宁致远站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上,深深望着有婴孩啼哭的那方营帐,脚再怎么也跨不出一步,好似心里有什么东西真的不见了。

      而他现在才真正发现,一步错步步错,原是近在咫尺之人已远在他天涯之外,匆匆四年、好似荏苒半生,他与鸢鸢终究是回不去了。

      宁致远颓然转身,怅然若失化为风中雪,落了沧河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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