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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沧河一动齐褚恨,并州多是未亡人(二) ...

  •   沧河平原为冲积平原,地势平坦开阔,而其后,三四百丈远的并州城、因山势而建,天险为据,两者之间形成典型的喇叭口形状。

      如果说并州城两山之间、所修筑的数十丈高耸城门,是守住并州城的最后一道关卡,那么驻扎在沧河平原岸边的北齐军营,则是保护并州城的第一道屏障。

      北齐军营一旦被攻破,那以天险为据的并州西城墙、也不再是如看见的那般安全了,城破人亡只隔着一道几丈宽的城墙,任谁想想也难有心安。

      十月雪见,沧河封冻,齐褚无界,又是一年战起时。

      青川望着对面虎视眈眈、蠢蠢欲动的后褚军营,手中寒剑紧握、随时可杀敌破膛取命,但他却比谁都清楚——这北齐军营是保不住了。

      如此平坦开阔的地势,本就不利于安营扎寨,军营建在这儿,不过就是与岸对面的后褚军营形成对峙之势,互相监视互相压制。

      可一旦战起,无论是哪一方攻打哪一方,这平坦开阔的沧河平原就是一最公平的战场,只看人数谁多谁少,胜负便已成定数。

      光从打仗的角度来看,撤走驻扎在沧河平原上的大军、退回并州城保留实力,是最明智的选择,可他却不能如此行之!

      两军相战勇者胜,若打都没打、就缩回并州城当缩头乌龟,这是懦夫的表现,不仅会让耶律平笑掉大牙,助长了后褚的嚣张气焰,更重要的是……会引起耶律平的怀疑。

      两人交战数年,虽是对手、但也惺惺相惜,自己若打都没打、就直接龟缩在并州城,以耶律平对自己的了解,定会猜出他此战定另有所图。

      若是让耶律平察觉到、陆知此去夏国是冲着后褚而去,他必会立即班师回朝,到时,自己精心谋划多年的灭褚大计、功亏一篑。

      所以,无论是鼓舞将士士气,还是留在这儿迷惑耶律平,他都得在这打上几场才行。

      冬至之后昼短夜长,乌云暴雪更剪短了白日的天、拉长了漆黑的夜,黑暗比往时来得更早,战争也在这一刻如影而至,然后轰然一炸,火光四射。

      沧河岸边,首战青川以守为攻,待后褚大军杀入最前阵军营时,各营帐早已空空无人,营内只备了上百个火雷等候,只等敌军深入,再用神火飞鸦炸毁营帐点燃帐中火雷,到时,敌军军力大去一半,剩余只需奋战片刻,便可首战告捷,大涨我军士气。

      对岸,北齐军营爆炸声声、战火连天惨叫不断,先行攻去的三万士兵恐怕凶多吉少,苏尔勒隔岸观之,焦心似火;

      而反观耶律平,却是一身悠闲,静坐一旁,手盏煮茗品茶香,竟学起了北齐文人墨客的风雅之事,春茶似入西江水,充耳不闻帐外事,好生闲适自得。

      不出多久,一如苏尔勒担忧所料,后褚首轮进攻北齐以失败告终,三万余人不剩过百,其他将士都成了北齐炮火下的碎肉血块,死无全尸。

      帐外,侥幸活下前来复命之人,还跪在帐门外雪地中,耶律平却置若罔闻,一心品茗烹茶,直至一壶茗水空空如也,他才对苏尔勒摆手示意了一下,让帐外长跪士兵离去。

      “……将军,我军败了,您……您就不着急吗?”苏尔勒还是年轻气盛,没沉不住气,忍不住问出口来。

      耶律平嘴角一抽,轻笑出声,“败是自然,若赢了,才是怪了!我与赫连渤交战这么多年,你何时瞧见赫连渤真正输过,就这点虾兵蟹将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那将军的意思是?”苏尔勒好似听懂了他话中之意,等着座上一身气定神闲的耶律平、发号施令。

      风炉红炭银茶壶,白汽喷涌不停,水已烧好,可耶律平却没了喝茶品茗的心思,这北齐的茶再好、也不及他后褚的烈酒喝得带劲,他赫连渤再能征善战、这次也必败于他耶律平的脚下。

      “既然战帖已下,接下来,就不必如此客气。”

      下雪的天冻手的夜,冬月严寒使人更本能趋求暖和的事物,比如此时火炉中、烧得通明红亮的木炭,再比如炉上老铁壶中、烧得白汽腾腾的热水。

      常嬷嬷隔着厚布、提下烧涨了的老铁壶,冲上一杯热茶给叶寒暖身暖手,听着帐外爆炸声终于罢休,心慌慌乱如麻,也只能苦中作乐道:

      “外面这仗打得这般惊天动地,可小世子却跟个没事人的,一点也不害怕,都没怎么闹腾夫人您。”

      外面胜负未定,叶寒愁苦了一天的脸少有轻松,只有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时,才会舒心笑道:

      “这孩子是在心疼我这个当娘的,不忍心我受苦,所以才不给我添乱,这么懂事,我猜我这胎怀的是女儿的可能性更大。你说对不,流画?”

      叶寒转头问向坐在自己旁边的江流画,却发现她反应有些迟钝回道:“……其实都好,不管是侄子还是侄女,我这个当姨母的、都会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子疼。”

      “放心吧,陆知不会有事的。青川向我保证过,陆知一定会带援军赶到。再说了,陆知知道你在并州苦苦等他回来,他又怎会舍得不回来找你。”叶寒拉着江流画发凉的手、安慰道。

      陆知不知在何方的千里之外,看不见摸不着,生死未卜,江流画虽担心,但看着叶寒随时可能生产的肚子,还是暂时压下心里的担忧,勉强笑了笑打趣道:

      “你呀,真是个操心的命,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关心,小心别把我小侄子给累到了。”

      说起孩子,即便正身处硝烟战火之中,心里也不由升起几分平和恬静来,“你放心,这孩子皮实得很,哪儿这么容易累到,我倒瞧着秋实累着不少。”

      帐内众人听着叶寒的话随之望去,可不是,秋实已从伙房找出了、早先年自制的军服盔甲,穿在身上,远远一看,还真有点冲锋陷阵的英气模样。

      只不过,不知是盔甲太重、还是军服太小了,大冷天的寒冷冬夜,秋实圆乎乎的脸上竟冒出了一层细汗来,手中还拿着砍筒子骨的柴刀、守在帐门处,尽着她身为军人的职责。

      真是个傻丫头!

      常嬷嬷得了叶寒的眼色,上前花了几番口舌、才让秋实把盔甲脱下,果真是盔甲太小、而秋实身上的肉长得太快,勒胸箍腰,这才引起呼吸不畅。

      若不是夫人瞧出了她的不适,让自己劝她及时脱下,估计秋实少不了遭一番罪,常嬷嬷怜惜地看着秋实脖间、被盔甲勒入肉的红痕,不由想到。

      “报!”一声虎吼洪钟般的喊声从帐外传来,顿时惊了众人一瞬,“属下魏达,奉将军之命前来向夫人报安。”

      叶寒连忙让人进来,起身问道:“魏将军,青川可好,后褚是否已经退去,我军伤亡可还要紧?”

      叶寒一时着急,连青川真实姓名都忘了,直接用两人间的称呼问到。

      魏达单膝抱拳、跪在叶寒面前,兴奋回道:“回禀夫人,我军首战告捷!后褚恶贼被我军火雷炸得尸首异处、无力还击,我军大获全胜。将军现在正率领将士收拾战场,以备后褚再犯,只好派遣属下前来告知捷报,让夫人无需担心。待等会儿战场打扫完毕,夫人就可乘车离营回府。”

      悬在头顶上的尖刀终于消失不见了,叶寒脸上顿时云销雨霁,然后喜从中来,“魏将军请起。一战刚罢就劳烦魏将军到此跑一趟,叶寒实在过意不去,在此先行谢过。”

      “夫人言重了!属下奉命行事,职责所在。若夫人无他事,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战场不等人,后褚狼子野心,他不能久待,只不过将军夫人待人有礼有诚,与他在京城见过的高门贵女委实不同,不由让他高看几分。

      “既然魏将军有事,那我就不挽留你了。只请魏将军向青川转述一句话,告诉他我一切安好,让他勿念。”青川暂时性命无忧,叶寒由衷高兴。

      “是!”

      魏达得了话,便往十几里外的战场敢去,传达了叶寒的话,青川听后松了口气,说了句“知道了”,便埋头于战场布置中去,从此心再无旁骛。

      首战大捷,打扫战场的士兵、踩在满地后褚敌军尸首上,话语间多是溢于言表的喜悦,恨不得北风报信,把沧河岸边的捷报、都吹到身后百丈之外的并州城中,让城中提心吊胆的百姓、也跟着乐一乐。

      青川却愁从中来,在四周的喜笑颜开中、压眉凝目,望着对岸的后褚军营,此时,沧河的风雪又深了几重,鹅毛般的大雪就如同他心中难以控制的担忧,逐渐变大成灾——

      耶律平变了,竟懂得了先礼后兵,这可不是他荒野豺狼的凶狠性格。

      平原作战,以多压少,方为取胜之道,若刚才一战耶律平倾全军之力攻打而来,来势虽凶猛如潮,危险万分。

      但耶律平的用兵之道,他早已摸清,对他来说并非无力还击,只是一年不到耶律平就突变了用兵风格,这着实让他有些琢磨不透、耶律平下一步的动作。

      一卷骤风裹雪扑面,眉挂白寒目成冰,暴雪迷眼,对岸后褚军营已成模糊,但犹见青芒群帐、平平如原,却渐渐有数十个高台木架、由后推出至沧河岸边,其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高台木架红漆青鼓,个个若铜缸圆盆那般大,鼓面白底深纹。

      由于距离太远视线不能及,所以看不清楚鼓上花纹,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此鼓非战鼓,无端出现于战场之上,非幸必祸!

      “将军,后褚此举是意欲何为?”魏达看不懂,指望着青川为之解惑一二。

      青川不禁向前一步,面色凝重如霜,心底的恐惧也倏然扩大至无边无际,耶律平这是要放大招了,青川转头立马叫众将士准备迎战,恶战将至。

      沧河平原四周高山环绕,形成盆地之势,山高地低,犹如一天然深瓮,任何事物居其中皆是无路可逃,人与飞鸟无所分别,都是这一深瓮中被乱炖的一锅肉。

      褚鼓为棍,正搅动着这锅肉四处逃窜,以防这锅好肉被炖糊了。

      沧河岸边,白雪朱漆,高台木架,褚鼓声声起,声声催人命。

      一鼓作响,草木颤,飞石起,恍若山摇地裂沧河碎,人虽笔直站立无碍,可褚鼓声响惊天,这般震动下又有几人不心生恐惧;

      二鼓再奏,鼓声加倍,可捶心肝拉人肠,双耳作聋如铅水毒灌,两手死捂也阻止不了鼓声要人命,如尖针细刺扎得人头痛欲裂,倒在地上蜷缩成团,生不如死;

      三鼓不歇,鼓声之大已可至天地颤抖,仿若欲再行盘古开天辟地之举,天崩地裂、天旋地转大概不过如此,凡人草木飞鸟走兽,世间一切皆被其卷入这一场浩劫之中,混乱之初为混沌,混沌清扬分天地,此后这世间一切都作古,不复存在。

      惊天震地中,解白匆忙跑进主帐之中,便看见叶寒等人已东倒西歪、昏厥在地。

      顾不得多想,解白连忙从怀中拿出鼻烟壶、在叶寒等人鼻孔一一细闻,帐内昏过去的几人、这才幽幽转醒,帐外鼓声依旧、但好在小了很多,头也不似之前那般如针刺刀扎般疼。

      叶寒接过解白递过来的保胎丸服下,然后担忧问道:“解神医,外面形势如何?我听褚人鼓声虽然小了很多,但刚才声如洪钟之时,头脑欲裂生不如死,很是邪门。”

      刚才她们本正等着通知离营回府,谁知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突然响起,然后头也跟着疼起来,痛不欲生,接着就昏了过去,等再醒来、解白已至。

      “褚人此鼓为惊天鼓,鼓起时可惊天震地,人畜飞鸟无一可逃。此物我也是在野史杂谈录中看见过几次,原以为只是古人随口杜撰之物,没曾想到还真有,看来耶律平此次卷土重来、是下足了功夫。而且,有一点你说得很对,这鼓确实邪门。”

      “哪儿邪门?”叶寒好奇问道。

      褚鼓不停,鼓声随北风而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草木药石之气、穿梭北齐军营之中,这怎可逃得过他的鼻子,于是与叶寒解释道:

      “并不是鼓声令人头痛欲裂、震耳欲聋,其实自始至终,褚人的鼓声就没变大过,我们之所以认为是鼓声渐响惊天震地,其实不过是受鼓中药物所惑。

      我想,褚人应该是用了大量蔓陀萝、白头草之类的毒药浸泡鼓皮,待药水变干药性入皮之后,再制成鼓。

      每当挥棒击鼓时,药末随鼓声震出,再经北风吹至北齐军营,将士吸入后毒浸入体,先头痛欲裂折磨体肤,后毒药入心、乱了心智,便产生幻觉,误以为是鼓声天力作怪,却哪知不过是人力阴险所为。

      如此一来,后褚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大获全胜,杀人于无形。”

      如此精妙绝伦的作战计策、确实让人叹为观止,但听后,叶寒却不由心生寒噤,连忙问道:“那青川怎么办,还有战场上的上万将士该怎么办?”

      若真如解白如是猜想,后褚兵不血刃就可拿下并州,如此,青川不就危矣!

      果真是关心则乱,一如叶寒这般聪慧之人也难此理,竟一时忘了自己是如何被救的,常嬷嬷连忙提醒道:“夫人,是解神医救醒了我们,他又怎会没有法子救王爷和战场将士。”

      一语惊醒梦中人,叶寒立即冷静下来,听着解白说道:“我来之前,就已经将解毒的药粉、派士兵送去,估计现在青川已经收到,你不必过多忧虑。只不过后褚此计太毒,我一时间找到彻底的解毒之策,虽能保住大多数将士的性命,但战斗力会大打折扣。”

      “那青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解白的话惊得叶寒如坐过山车,胆战心惊。

      解白宽慰道:“我说的是大多数将士,并不包括青川和花折梅。这两人武功深不可测,褚人这点毒还奈何不了他们。如今战势微妙,祸事频频,叶寒我还是劝你快点离开,战场不是你一个女人该待的地。”

      叶寒刚想开口说话,外面突如其来的利箭便从天而来,解白会点武功掩护着一众女眷、躲到宽大屏风遮挡的后帐里。

      箭如雨下,帐外为狂风暴雨,帐内下亦下着淅零小雨,虽有屏风做挡、暂得一隅安全,可嗖嗖而过的箭、穿风透雪而来,杀人吃血的心思、不言而喻。

      “等箭一停,你们就离开,我送你们出营。”青川上战场之前曾特意嘱咐过他,一有不对劲,就立马送叶寒出营,不可久留。

      耳边箭声凌厉,不知何时会停,叶寒靠坐在屏风之下,用手摸着自己裙间的湿润,忍着痛镇定回道:“解神医,可能,可能我暂时走不了了。我……我好像,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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