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朕心》杳杳冰敲月

30、春日

　　星河泛白，日升云动，三月春露嫩芽，万树垂下绿丝绦，芳华纷飞。一名身着墨色红绸衣的女子缓步进入许将军府的朱门，脚步轻快又沉稳。

　　耳目所及，皆与往日相同，可许泱的心情却是截然不同了。她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生而来，自恃超能力，以为能掌控得好一切，过于自傲，却忽略了意料之外的事。

　　“小小姐回来了！”管事看到许泱后，激动地挥着手，连忙跑进去向将军和夫人禀告。她慢慢走向堂内。管事一边大喊，许霆浩和夫人大老远便听见了，匆匆往外堂而去。

　　一个多月前的年关，许渊和许湛回归京中，却得知许泱身中剧毒，去了青山道长的山中隐居之所疗毒，因而错过见面，如今木紫也一道随他们重新回了边疆。许泱也终于祛除体内的余毒回来了。

　　“泱泱！”柳冰雁来到堂中，看到女儿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觉得这一个多月对她而言太过煎熬，几乎日夜念叨女儿的心终于才安定。

　　柳冰雁上前抱住许泱，忍不住鼻子一酸，冒出眼泪。许泱回抱住她，轻轻点头道：“娘，女儿没事了。”

　　许霆浩站在娘俩的身后，有些许动容，看着许泱点了点头。许泱拍了拍柳冰雁的肩膀，然后福身道：“女儿让爹娘担心了。”

　　“傻孩子，你没事就好，平安回来就好。”柳冰雁抹去眼泪，感概不已。许霆浩上前来到她面前，眼中柔和道：“泱泱，你稳重了很多。”

　　素馨站在堂内，忍不住红了眼框，喊了一声“小姐”。许泱来到她面前，蹙眉抱了抱她，说：“我回来了。”

　　柳冰雁连忙擦干手上的泪水，将许泱拉到面前道：“你刚回来，赶紧回去休整下，素馨好好照顾小姐，我这就去让厨房准备丰富的午膳。”

　　许泱应了一声，带着素馨回到寄汀苑。素馨倒好上好的清茶，出去备了木桶和热水，进屋后替许泱更衣，准备沐浴洗礼。

　　“珠儿，燃香。”许泱一边由着素馨更衣，一边说着。往常，燃香的活都交给珠儿忙活，也就珠儿知道小姐喜爱的茉莉熏香是哪一种。

　　素馨的手一顿，就这么半搭在空中，低了下头，视线垂落在脚尖。

　　珠儿？许泱一愣，没有人回应她，才猛然想起珠儿已经不在了。她看了素馨一眼，只见素馨慢慢抬起头，眼眶满是泪水，道：“小姐，珠儿她……”

　　她不在了。

　　青山道长原本并不打算救她，是钟离舒跪求了七天七夜，加上慧心大师不住地恳求，青山道长才答应。他告诉钟离舒唯一的解药，便是以血换血，以命换命。

　　钟离舒原本准备用自己的命来换，是凌子韧和许霆浩叩首阻拦才作罢。素馨和珠儿听到许霆浩和夫人的谈话，知道了这个救人的办法。珠儿和素馨两人争执了很久，到底由谁来救小姐，争执不下决定交给老天。

　　珠儿抽中了画着红叉的竹签，临死之前希望素馨带着她那一份好好照顾小姐，甘愿赴死，舍身成仁。

　　“这个傻丫头。”许泱捂住红唇，她不想看到任何人为她无辜地牺牲啊！她重生这一遭，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啊！

　　“小姐，您别太忧心了，珠儿死得其所，别无他求。”素馨自己也很难过，可还是安慰着许泱。许泱拉过她的手，说：“素馨，谢谢你，只不过答应我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素馨摇着头，说：“小姐，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时，门人来报，说是有位自称凌公子的人要求见许泱。许泱挥手，令人将他打发走，不想见外人。

　　“小姐，你为什么不想见凌公子？”素馨疑惑地问着。

　　许泱惆怅地一笑，说：“他肯定是替殿下来当说客的，在青山道长那里，太子殿下来过好几次，我都拒绝见他。”

　　她不想再让任何人牺牲，所以她知道自己应该不困于爱，心自由了，才能做事磊落，不被牵绊。

　　孟姜被五马分尸之后，钟离瑾失去了得力助手，不得不找许誊翔帮忙，再加上凌子韧分化了宰相的权力，恐怕钟离瑾和宰相两人会急得跳脚。一旦他们急得跳脚，定会露出破绽。

　　接下来，许泱要对付的人就是许誊翔（许瑈？她不配入许泱的眼，对付她爹，还怕她能安稳么）！最后，她要接近的人……是钟离瑾！

　　可是素馨不明白，小姐明明对太子殿下有感情，可为什么不想见太子殿下呢？她并没有多问，小姐做事有自己的分寸。

　　休息了几天，许泱见了以前的熟人，凌子韧、沈飞飞、温诗诗……秦飞，就是没去见钟离舒。所有人都对钟离舒表示同情又可怜，可还有一种看好戏的意味。

　　秦飞如今是御卫军首领，统管皇宫御卫军。他在许府有眼线，知道许泱回来了之后，立刻回来表忠心。

　　“只要小姐您活着一天，秦飞都是您一人的护卫武士。”秦飞接着说，“小姐您不在的期间，属下一直在追查孟太傅的下落，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许泱应了一声，只听他又接着道，“安排在许誊翔和三王府的人也回了消息，许誊翔和宰相走动得更甚，但是三王爷没什么大动静，倒是喜欢上去榴园听戏了，每日下午都得去。”

　　“榴园听戏？”许泱嗤笑，钟离瑾能有这样的性质就怪了，看来定有蹊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看来，许泱有必要安排一场被英雄救美的戏码了。

　　“安排几个人，下午随我去一趟榴园，去演戏。”许泱一勾唇角，笑得凛然。秦飞立刻点头，下去安排人手。

　　下午，钟离瑾潇洒地出现在榴园，看起来像极了市井老爷，不问世事，只问潇洒。许泱冷眉一挑，待他进入戏园入座后，慢慢走了出来。

　　她朝不远处的屋檐角落点头，很快出现三名黑衣人从屋檐飞跃而下。许泱夸张地舞着双手，大喊道：“救命啊！杀人啦！救命啊……”

　　嘭地一声，许泱从窗户跳了进来，在客座间跑来跑去，躲避黑衣人的追杀，然后又跑上舞台，抡过戏女手中的长枪，朝黑衣人扔去。一瞬间，舞台上场面失控。许泱回头看了一眼，准备开溜。

　　可脚下又她刚刚扔下的长枪，她一个没踩稳，身体就要从舞台倒下。“啊啊啊，救命啊……”许泱乱舞乱叫，侧头看向戏台下的人，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钟离瑾。

　　钟离瑾看到许泱，有些震惊，立刻踏步向前，一把搂着她跌落的身体，借力飞旋稳住。他将许泱放落在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有人追杀我啊！”许泱吓得抱头，躲到钟离瑾的身后，缩着身体看向黑衣人。黑衣人本想向前，但看到钟离瑾后迟疑了一下，一人下令退下皆熟离开了。

　　许泱拍拍胸口，忍住心神，然后抬头看向钟离瑾，笑着道：“多谢三王爷，总算保住小命了。”

　　“举手之劳。”钟离瑾温和地笑着，神态极其谦逊，道：“怎么有人追杀你？”

　　许泱耸肩，说：“我也不知道啊，自从我救了太子殿下，刚治完毒回来，就总是有人追杀我，我也不明所以。”

　　哦？钟离瑾挑眉，怎么偏偏在她救了钟离舒的命之后，有人追杀她？难道是太子在追杀她？许泱权势过大，总归是帝王的眼中刺，兴许不用他出手，傻帝王就会替他清除障碍。

　　钟离瑾带她来到榴园的一处雅座，试探性道，“你舍生救太子殿下，真是皇室的大恩人啊，应该受了不少恩赐罢。”

　　许泱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我是怕姑母受伤害才上前救人的，但是太子殿下似乎并不怎么感谢我，反而把我当眼中钉。”

　　果然啊，帝王家最是冷血无情，就像他们曾经那么对待他的生母！钟离瑾想着，计上心来，说道：“小丫头，这便是皇室，你懂吗？”

　　“我不懂。”许泱摇头，往嘴里扔了一颗樱桃，咂巴着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说：“这樱桃好甜呢，好好吃。”

　　“你喜欢？”钟离瑾问着，许泱点点头，接着他又说：“本王的府中有比这更甜的樱桃，是管事一大早摘来的新鲜的樱桃。”

　　许泱双眸一亮，挑着眉毛道：“真的吗？那肯定很甜了。”

　　钟离瑾点头，说：“想尝尝吗？”
　　许泱立刻点头，说：“想想想。”

　　于是，钟离瑾带着许泱去了三王府，许泱蹭吃蹭喝了一下午，一边又和钟离瑾七七八八聊了一下午。直到黄昏，她看了眼天色，惊叫了一声，道：“呀，日落了，我得回去了，否则爹娘又要责罚我了。”

　　“本王派人送你，毕竟你刚遭人刺杀。”钟离瑾笑着站起来，体态成熟而稳重，眉眼处满是温和的风。上辈子，许泱便是爱他浑俗和光的气质，却不知道那都是他伪装的假象。

　　钟离瑾送她出了府门，许泱上了马车，又掀开帘子，高声道：“三王爷，我明日还可以来池樱桃吗？”

　　“可以。”钟离瑾轻笑出声，然后目送她离开。

　　许泱笑着进入马车，利落地收回笑容，恢复一层清冷冰凉的面容。钟离瑾，咱们来日方长！

　　另一边，钟离舒出宫住进了太子府。太子府门前，是安静的街道和白墙灰瓦，半条街道皆被清空，将府宅建在这闹中取静之处，颇有意境。

　　离得许将军府，只隔了半条街的距离。

　　此时，暗卫正在向钟离舒禀告“许泱”的行踪，钟离舒越听，越生气且无奈，笑着摇头，她宁愿见自己的仇人，也不愿意见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