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朕心》杳杳冰敲月

12、夏雷

　　初夏，天阔日升，千里溶溶，山烟翠。满庭是璀璨的阳光，从天上乱洒落人间，此时，身着嫩芽黄罗衫裙的许泱走入庭院，只见她转身朝身后的人说话，雅态轻盈，般般入画。

　　此情此景，哪怕天上仙人，也会叹一句，道是人间多娇多媚。

　　来到前堂，许泱向爹娘请安后坐于左侧。许霆浩和夫人第一次见她穿上明媚的衣裙，以往和公子哥们混在一起玩闹，总是一身素色或深色衣，全然没个女子样。如今一见，令他们眼眸一亮。

　　素馨和珠儿站在旁侧，珠儿笑着说：“我们小姐呀，怕是要把绍安城第一美人的名头，给抢过来了。”

　　“我可不要这些虚名。”许泱笑笑，玉脸冰清，唇红齿白。一袭嫩黄色将她衬得更加灵动娇媚，眉眼间自生的幽兰气质恰好压住肆意张扬的逼迫感，娇媚却不过分，明雅却不单调。

　　许霆浩连日来心情大好，笑着说：“泱泱，你娘嘱咐了我多次，说是你已有了心中所想的生辰礼物，要问我求来。你想要什么？就是你想要天上的月亮，爹也给你摘了来。”

　　“爹爹你真好。”许泱的眼眸笑呈弯月，道：“女儿想要一名护卫武士，是爹京中兵的一名偏将，名唤秦飞。”

　　“这好办。放个人在你身边，爹娘也放心些。”许霆浩立刻应下，不过转念又道：“为何你只要一名偏将？你可认识此人？”

　　许泱点头，道：“此人曾经救过女儿，是忠心护主之人。”
　　并非此人真的救过她。上辈子许家遭难，那些个副将全部逃亡或倒戈，唯独他一个末等兵誓死抵抗，与许将军共进退。

　　“行，爹立刻吩咐人去办。”许霆浩点头，又道：“你还有其他想要的吗？比如玛瑙翡翠珍珠什么……”

　　“爹爹，这些家里都不缺，我也不缺。”许泱摇着头，她只缺一个武艺高强能给她办事的人。想到此前夜闯皇宫就出师不利，还差点被钟离舒逮住，就后怕。
　　再遇一次钟离舒，恐怕她就交代在那了。

　　柳冰雁瞪了许霆浩一眼，说：“什么玛瑙翡翠珍珠，你让女儿用这些多俗气。”

　　被夫人瞪了一眼，许霆浩和许泱皆哈哈大笑，一家人和气生乐地交谈着。就在这时，许府王管家小跑着进来，掂了下衣袖，道：“将军、夫人，宫里头来人了。”

　　话音刚落，门人领着高公公来到堂中，高公公是常年服侍在明宣帝身边的老人，亲自前来定是陛下有口谕。许霆浩连忙携妻女上前，侯旨。

　　高公公拔尖嗓子，道：“许泱接旨！”许泱疑惑地看向爹娘，立刻跪下侯旨，道：“民女许泱，接旨。”

　　高公公展开明黄色雕龙的圣旨，开口道：“传朕旨意：战神大将军之女许泱，精通翰墨，才思敏捷，雍和粹纯，柔嘉维则，若柳絮之才，甚得朕心。着即晋封第一才女，赐良田千亩、黄金万两，钦此！”

　　第一才女是什么天降的馅饼？可许泱不是很想接啊……
　　“民女许泱接旨，谢主隆恩。”可她还得挺直背脊，美人颈雪白通透，容颜肃静，慎重地接过明黄色的圣旨。

　　高公公笑脸迎人，道：“许姑娘，真是恭喜您呀，您那一句薄酒一杯酬天下，豪情万丈济沧海，陛下喜欢得紧，整日挂在嘴边。”

　　“陛下抬爱，民女心中万分惶恐。”亏得她练就一副厚脸皮，否则这靠钟离舒的才学混来的虚名，能支撑多久？

　　一旁的许霆浩和夫人却是开心得紧，忙和高公公道谢，顺势夸奖女儿几句。
　　许泱摸摸鼻子，此刻安静如鸡地站着，就怕高公公要她当场作诗一首……

　　高公公推了推手，说：“许将军和夫人好福气，生了这般优秀的女儿。另外啊，老臣还听说呢，太子妃的人选已在择定，说太子勾了许泱的名字呢。”

　　“食君俸禄，担君之忧，臣与妻女定报效皇恩，不负君心。”许霆浩拢袖作揖，一脸浩然正气，道：“至于太子妃之位，听由陛下安排。”

　　高公公笑着摆手，道：“好了好了，老臣回宫复命了，将军留步。”虽这么说，许霆浩仍携妻女将高公公送到府门口，再返回堂中。

　　第一才女，许泱，陛下钦赐的美名？日后的太子妃？恐不出一会，这个消息要被传得街知巷闻了。

　　许泱和爹娘对视，是的，她和爹娘一样，也仿佛虚幻得飘在空中，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算了，第一才女便第一才女女罢！大不了，她找个时间将钟离舒前世说过的话，全部默写一遍呗。

　　想到钟离舒，已是和他约定好的四月限期。这四个月里她得空便往雁央宫去，耍无赖、厚脸皮、硬撒娇……能使的招数皆已用尽，该是能在他心里留下痕迹了。
　　她决定进宫问问他，于是向爹娘告退一声，直奔皇宫，熟门熟路来到雁央宫。

　　此时，钟离舒正在书房和凌子韧交谈，刚听他讲完从牵机阁查来有关于许泱的情报，除了外头传言的靠着父亲仗势欺人、颟顸无知、玩乐游戏之外，确实多了一项。

　　黑墨白纸，明明白白写着：肖想钟离瑾。
　　若是听墙角听来的话有误，可牵机阁出的消息必然不假！

　　凌子韧挥着扇柄，道：“你这个太子妃，确实令人费解。”说提到太子妃这个称呼，钟离舒瞪了他一眼，凌子韧讪笑道：“外头对她的传言全是假的，或许她肖想你三皇叔的情报，也是假的呢？”

　　“无论真假，本宫会搞清楚她在打算什么，况且用她来警惕莫北萧和他背后的人，岂不更好？”钟离舒淡淡地抿口茶，道：“三皇叔那有反常之举吗？”

　　钟离政权建于乱国，于夹缝求生，经历过初代帝王之争、他国侵犯、内乱动荡等，好在明宣帝统治下，百姓休养生息，皇权稳固，进入较为和平年代。明宣帝有五子一公主，二皇子、三皇子及四皇子割封地、分藩王；五皇子誉王与钟离舒亲近，便留在皇宫，待其十五再论；太子钟离舒为嫡子储君，由其继承皇位，等级分明。

　　倒是钟离瑾，她的母妃死得早，他一直对权势无欲无求，没有参与诸子夺位，故而活得好好的。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真如表面那般洒脱？

　　凌子韧眉梢微挑，道：“说到你这个三皇叔嘛，他那一点问题也查不到，就像个寻常百姓一样，无忧无虑，潇洒自在。”

　　哦？钟离舒笑了一下，说：“一点问题也查不到，恐怕才是最大的问题。”说完后，凌子韧认同地点头，道：“我继续派人盯着。”

　　“撤掉罢。”钟离舒接着说，“若他真的有意隐瞒什么，恐怕你派去的人早就被他发现了。”凌子韧了然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女子娇俏的声音，许泱不顾宫人阻拦，骄横地闯进钟离舒的书房。钟离舒眉间飞去一丝不悦，和凌子韧对视一眼。

　　许泱进来后，意外之外看到了凌子韧，朝他打了声招呼，而凌子韧则是看好戏般点点头，道：“第一才女来了，我就先告退了。”

　　许泱讪笑着，摆摆手道：“承蒙陛下厚爱，许泱是喜忧参半，喜的是陛下认可我，忧的是许泱怕有负此名。”

　　凌子韧离开后，她随即走到钟离舒的书桌前，钟离舒淡淡地瞧了她一眼，从书桌绕到她面前，说：“本宫还以为你会失落，因为，等来的不是你想要的圣旨。”

　　“殿下觉得我想要什么圣旨？”许泱嘿嘿一笑道：“赐婚的圣旨吗？不过，殿下你忘记我们的赌约了？”

　　“不过玩笑之话，你觉得本宫会当真？”钟离舒淡淡道：“你大可在你姑母面前哭一场，请她让父皇赐婚不是吗？这样可简单多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淡如春风，可为何许泱听出一种刺的感觉？

　　许泱道：“殿下，我若是这般作为，就不会和你立什么赌约了。对了，四月期限已至，殿下考虑得如何了呢？若是四个月期限不够，那再加四个月如何？”

　　她清澈透露的眼眸，忽闪忽闪地看向他，里头看不出半分的心机和诡计。
　　虚伪，隐藏得天衣无缝。
　　他一旦想到她爱慕之人非他，而是钟离瑾的时候，便很想撕开她那伪装的嘴脸，问问她究竟为何接近自己？！

　　“本宫只说一次，本宫心里的太子妃绝对不会是你，许泱。若是父皇赐婚，那便也只是父母之命，本宫照办而已。”钟离舒说着，步步逼人，分明还是那温润如玉的模样，却是一道千年寒冰玉。

　　“为什么？殿下有了喜爱之人？”许泱见他锁眉未说话，分明没有喜爱之人，便接着问：“那殿下为何如此果断？也许四个月期限太短呢，短到无法足够了解一个人。”

　　“不短。”淡淡的两个字打断许泱的话，他说：“四个月足够本宫看清你的真面目，看清你的虚伪，看出你包藏祸心。也许，你若直截了当地说出你的目的，本宫还能考虑给你机会。”

　　“什么真面目？我能有什么祸心？”许泱疑惑不已，想去拉他的手却被他推开，又道：“殿下可是听谁说了什么？”

　　钟离舒清冷地挑眉，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本宫还需听人说吗？”

　　是，外头传言黑料满天飞。
　　许泱垂眸，仿佛斜阳下的衰荷，不久才被风雨打击过，适巧屋外的天空一声闷雷。她说，“太子殿下，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人？”

　　“动机不纯地接近您尊贵的身份，不顾女子脸面地向您求婚，死乞白赖地赖在您宫殿不走，娇蛮任性，配不上太子妃这个尊贵的身份，对不对？”许泱蹙眉，微微抬着下巴，用渴望和期待的眼神看着钟离舒。

　　她渴望且无奈，期待又害怕，若这一世换她被所爱之人伤害，她会不会像前世的钟离舒那般深情无悔地对自己，那样来对待他呢？

　　“是，本宫与你非亲非故，没道理接受你的胡来。”钟离舒十分诚恳地说着，一丝不苟将许泱的神色看在眼里，也许能看出她的破绽。

　　为什么心会那么痛？
　　上一世，她拒绝他、伤害他的时候，他的心也会这么痛吗？

　　许泱好似没了力气，看着他说，“若殿下真是这般想的话，许泱也无话可说。四月期限已至，民女愿赌服输。”

　　“抱歉，给殿下添麻烦了，民女告退。”
　　所谓的，苦苦暗恋一个人，恐怕就是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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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月后，
钟离舒大喊：不麻烦不麻烦，许泱，本宫求你快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