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朕心》杳杳冰敲月

10、晚宴

　　三月其除，时日如窗间过马，转眼即逝。
　　这些日子，许泱三天两头往雁央宫跑，变着花样令钟离舒头疼不已。

　　起初钟离舒还会凶几声，可许泱没心没肺、毫不在意，继续往那雁央宫跑。次数多了，钟离舒便懒得动嘴皮，只当是看猴耍戏，不知不觉，竟也习惯了。

　　已是许泱和钟离舒赌约的最后一月期限，适逢月底亦是她的生辰，这日一大早就被母亲从被窝里拉起来，听她唠叨。

　　“自从你在内学堂出了名，官媒来找你爹好多次，纳采的公子家不在少数，这又听说是你的生辰，送来不少贺礼，都在外头要见你，全被你爹打发了。”

　　“爹爹做得好。”许泱笑着，边用早膳边说。柳冰雁摸着她的长发，温和地说：“晚上是你生辰宴，娘带你去翠坊斋挑件布，做身新衣裳。”看女儿平日里的服饰不是素色就是深色，若是换一身艳丽的，定会更美，若是到明年及笄之年，恐怕家门要被媒婆们踏平。

　　“好呀，娘。”许泱咕噜喝完芝麻糊，挽着娘亲手臂去逛市集，左右买了好些东西，派人送回府。

　　最后去到翠坊斋，好巧不巧遇到正在挑布匹的许瑈，她左挑右挑不是月白色就是藕荷粉，如出一辙，从头到脚端的是清纯可怜人模样。

　　“大伯母，堂姐，你们也来了？”许瑈上前，乖巧地打招呼。

　　“瑈儿，你也在呢，可看中了什么，只管和我说。”柳冰雁见到她甚是开心，吩咐掌柜将她的账一并结算。

　　许瑈上前，想挽许泱的手臂，一边道：“堂姐，你也一起来瞧瞧，我们可以做一身相似的。”

　　柳冰雁不扰她们姐妹谈话，在一旁和掌柜的闲聊，看着两姐妹“感情融洽”而十分欣慰。

　　“不了。”许泱毫无痕迹地松开手臂，从她身侧走过，自顾自挑选布匹，又淡淡飘向身后一句话，“我和你喜好不同，穿不到一起去。”

　　“也是，那堂姐你自己挑。”许瑈面上笑着，心里阴冷不屑，这许泱分明是在无视她，瞧不上她，可她只能赔笑装客气。如今忍着，可她相信总有一天，她无需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最后，许泱挑了一匹正红色、一匹嫩芽黄的布匹，自己定好样式后交由翠坊斋制成衣裳。

　　从翠坊斋出来后，柳冰雁对许瑈说，“晚上是你堂姐的生辰宴，你要不要和我们一同去将军府？布匹我叫人给你送回府上。”

　　“谢谢大伯母，我得先回趟府，因我应了父亲在家中等他，万一他没遇到我，会担心的。”许瑈如是说着。于是柳冰雁也不好挽留，分别后各自回府。

　　皇宫。
　　明宣帝和皇后正在御花园的凉亭中谈事，说到太子殿下过了年便是十八岁了，要提前择定太子妃之事。皇后心中的太子妃人选一直是许泱，曾向明宣帝提及一句，可不敢多言语，怕陛下觉得她母族过剩，威胁皇权。

　　但如今明宣帝主动提起此事，她决定探一下陛下的意愿，若许泱那头进展顺利，倒也算成就了一桩良缘好事。若说私心，她定然是有的。

　　皇后有着标志的美人尖，温柔尔雅，仪态是端庄大方，细语道：“陛下，您觉得许泱这丫头如何？”

　　明宣帝挑眉，说：“哦，许将军的女儿，听说近日在内学堂出了名，连孟太傅也对朕连连赞叹，说对她是刮目相看啊。”

　　“是呀，连臣妾也震惊不已，往常只觉得她还只是个孩子，没想到她也能将经义讲得头头是道。”皇后微微笑着，小心翼翼地观察陛下的神色。

　　明宣帝淡淡道，“许家的人，定然是不会差到哪里去。”话语中透着一股耐人寻味，话毕，他的眼神闪烁不定，似乎想起了某段往事，感慨唏嘘。

　　见明宣帝未予置评，皇后点到即止，便收住了这个话题，接着道：“陛下，许府今晚为许泱办生辰宴庆生，臣妾去一趟便回，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朕陪你去。”明宣帝说着，竟是要去许府，难道只为了许泱的生辰宴？这令皇后甚是震惊，但她面上立刻应下，只要明宣帝不多说，她便不多问。

　　明宣帝是一代仁心明君，对皇后亦是极好，可却是责任多一些，爱慕少一些。皇后一向自知，故而知足豁达、安分守心，她更知陛下心中有着最爱之人的身影，哪怕只是槐南一梦。她只要能做那个陪在他身边的女人，便足矣。

　　少顷，太子殿下来到御花园，见皇上和皇后皆在，立刻前来行礼问安。钟离舒道：“父皇，儿臣想到那道策论题的答案了，不过您和母后有事商谈，儿臣不便打扰。”

　　“朕和皇后一会要出去，晚些再说罢。”明宣帝摆了摆手。钟离舒点头迎着，正欲离开，却见皇后一直看着自己腰间的玉佩凝眉，似乎有话要说。

　　钟离舒托起腰间半月形的玉佩，连忙问：“母后，可是认得这玉佩？”

　　“半月形的一龙一凤，而且看起来像是一半的玉佩，本宫确实见过，和殿下你的一模一样。”皇后仔细瞧上两眼，很是确信。

　　“哦？是谁？”钟离舒挑起一侧长眉，眸光深沉。

　　皇后笑着道：“是许泱的……她从小就带着这块玉佩，小时候当成宝贝一样，见了谁都要炫耀一番。”

　　许泱？钟离舒问道：“母后，你能确定？”皇后点头，说：“这玉佩比较特别，本宫印象深刻，应当没记错。”

　　那个黑衣女子竟然是许泱？
　　传闻她武功平平，向来是仗着父亲的名号为非作歹，然而别人只是怕招惹大将军，才甘愿被她欺负。她隐瞒一身武艺，出现在内学堂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光凭这一点，钟离舒便断定许泱说那什么非君不嫁……都是借口。既然她什么招都能使，他倒要接招，看看这许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钟离舒连忙拢袖，道：“父皇，你们可是要去许府？”
　　明宣帝点头，钟离舒接着说：“儿臣随你们一道前往，给她庆生。”
　　“给她庆生”这四个字，带着一股凛然的深意。

　　“也好。”明宣帝应了一声，倒是一旁的皇后觉得这爷俩今天都很反常，不过是一个十四岁小姑娘的生辰宴，怎么皇上和太子都要一同去？
　　她不便多问，只好提前派人去许府通知一声。

　　夜晚将至，许府挂起了红灯笼和彩带，原本只是至亲相聚，只邀请了许誊翔与许瑈，这一听说皇上和太子都要来，大家立刻紧张起来。众人纷纷前往府门口，等待圣驾。

　　明宣帝只是微服出巡，携皇后和太子殿下乘马车来了许府，除贴身近侍外，没有其他人随行。马车到达许府，众人行礼，便拥着明宣帝他们进入许府。

　　“大家别拘束，朕过来只是闲话家常。”明宣帝坐于主位，执酒杯饮下，众人皆落座回饮。他的话音一落，视线纷纷掠过众人，在看向柳冰雁之时停顿了一下，又恢复正色。众人也落座下来。

　　“陛下，臣不知您和太子殿下光临寒舍，酒薄菜微，望陛下海涵。”许霆浩作为许府主人，自饮一杯酒，然后柳冰雁也笑着饮下一杯酒。

　　许誊翔自不会放过表现的机会，端杯饮下，道：“陛下和太子殿下驾临许府，真是令许府的门楣生辉啊。”这一番话，实在太过吹嘘拍马，皇上和太子殿下明显不悦，气氛凉凉。

　　这厢，许泱一双杏眼含笑，眼神总是有意无意飘向钟离舒，而他自然察觉到她的眼神，却刻意躲避。

　　听见许誊翔这一番，许泱也学着大人的模样，端起酒杯，道：“陛下，薄酒一杯酬天下，豪情万丈济沧海。”说完，一口饮下。

　　只是许泱说完这话，有意地偷瞄了一眼钟离舒，见他神态依旧，这才放心地呼了口气，只因这话是钟离舒前世讲给她听的，固然心虚了些。

　　明宣帝闻言，双眸一亮，拍手称好道：“说得好！”他兴致大好，又看向许霆浩和柳冰雁，称赞许泱道：“你们这女儿真深藏不露，可算是冠绝一时的人中龙凤啊。”

　　许泱扯着唇角，心道，不敢当不敢当……真正冠绝一时的人是您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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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谬赞了。”许霆浩摆袖，和柳冰雁谦虚地笑笑，可两人的心里和脸上皆是止不住的喜悦。

　　此时，没有人敢问，日理万机的陛下怎么有这兴子来参加一小姑娘的生辰宴，唯独许泱，她这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陛下，您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参加民女的生辰宴呢？”许泱眨着一双葡萄般的杏仁眼，眸光清澈，她的眉眼自带忧郁婉转的风韵，仿佛天青色的细雨天，一眼便能望见此人的真诚和豁然。

　　众人屏息，伴君如伴虎，谁人能预知陛下的心思？就连一旁的太子殿下和皇后不禁为许泱担心起来。

　　可，陛下却是爽朗大笑，道：“好个豁达爽朗的丫头！”许久，没人能令明宣帝如此开怀大笑了。

　　自钟离舒落座，他不曾言语，只是看许泱没头没脑地演戏。在他看来，许泱是个暗藏武功，有目的有心计之人，却要在众人面前演天真浪漫的戏。
　　令他，甚是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