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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合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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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回正题吧。
老爷子清了清喉咙,慢条斯理夹了块东坡肉去,边说道:这边偶朽(手)头有个任务,我打算包(交)给蒽(你)们两个组织合作完成——参加本校装饰墙面比赛,主题是“光”,希望有名画的元素,要求有国美特色。过两天你们就去实地看看吧。”
冷烛希:……???内心窃喜。
越舟汀:……???内心狂骂。
这什么任务??装饰墙面还要突出美院特色??太为难人了他妈的。
中国美院,简称国美,是世界一流的美术学院,由林风眠院长创办。学院特色是大气开放,但又富有古典内涵,跟央美有所不同。
这事情,逐渐棘手。
他们诡异地沉思了片刻,居然一致地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两天后。
阳光斜斜地散开,一圈圈的光晕抹着燥热,恰如他们初见时。
冷烛希坐在中国美院象山校区的门口等着人,踱着步,一会拨弄拨弄临近的爬山虎,一会蹂躏蹂躏附近的草叶,吊儿郎当叼了个狗尾巴草才坐在台阶上。
他思衬着,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见过那人的,只是……他不记得了。
心里正烦躁着,却猛一抬头,看到越舟汀正站在面前。心头燥热如潮,褪去得无处可寻。
却突然喉头一紧,甜又涩。
两人沿着弯弯曲曲的路,凑着细细碎碎的骄阳,虽未交谈只言片语,却莫名岁月安好,仿佛沉醉在这静止的一刻。
走到了装饰墙面区。
楼内不能算太敞亮,只有头顶的灯和几缕从窗户旁漏进的光,昏昏沉沉。
冷烛希和越舟汀托腮看了一会,不知道两人各自想着什么。
不一会竟同时开口道:“我看不如……”
抱歉一笑。
又同时开口道:“你先……”
这他妈该死的默契。
冷烛希歉意地打了个手势,笑了一下,示意越舟汀先说。
越舟汀沉稳地开口:“我个人觉得,不如以梵高的星空为主题,在墙面绘画中添加这些元素。”
话音戛然而止。
冷烛希若有所思道:“我跟你想的一样。但总感觉还是缺了点什么,但是暂时还是这个最为合适了。然后我们可以在里面融入一些关于光的亮色元素之类的……”
俩人絮絮叨叨商量了一会,就大致勾勒出一个基本的模型来。俩人从设计墙面聊到了艺术主张,又聊到了人生理想,就差没看星星摘月亮了。
越舟汀或是许久没遇到个愿意与他说这么多话的人,还能从他极少的语言中把握到内容的,一时竟也恍惚地多说了两句。
很久很久没有愿意说这么多话了吧,也好像很久很久没人愿意与我这般聊天了,他想。
只是恰逢暖阳和人。
冷烛希的声音张扬利落,闯进了他的世界。“越先生啊,你为什么学画画呢?”他带着笑。
“啊……我……只是喜欢”越舟汀语塞,一贯沉稳的声音竟也打了疙。
太多的想法已掩埋在时光里,厚厚的灰堪堪葬了鲜血淋漓。
没料到冷烛希像是意识到了他的不愿言说,便也不好强求,赶紧接过话茬。
“我啊,我想用画作声音述说,去哭泣,去欢笑,让这层画纸能透出温暖的格调。透过这纸业,去聆听画匠穷其一生的心声。我希望我的故事,全世界都可以摸到,听到!"冷烛希看着越先生,眼睛里闪着光,笑的烂漫,像个孩子。
真像个傻狗。越先生心里这般想着,却点了点头,答:“一定会的。”
傲娇如越先生。
临近晌午。
他们去了一家杭帮菜饭馆吃中餐,打算下午的时候具体出设计,喷绘。
一道道小点上的是琳琅满目,西湖醋鱼、豆腐年糕、龙井虾仁、西湖莼菜……五色斑斓,绝。
冷烛希一边夹着虾仁到越舟汀碗里,一边跟他继续絮叨着。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他一口口吃着精致的小点感觉像是喂猫似的,怎么也不满足。
嘴不停,手不停。
越舟汀心想这是要把我喂成猪吗???
但他这人素来心口不一,嘴上吃着倒也不含糊。
毕竟,记忆里真的没人这么喂过他吃东西。可能生父是喂过的,但那时太小,记不得了。只隐隐约约记得一个和蔼的影子,几丝殷殷的话。
此间阳光正好,清风不燥。几丝光线从罅隙里钻出,蹦跳着活跃在桌面上。
越舟汀盯着那光,心头一动,道:“冷烛希,我觉得我们也可以从光感入手。”
冷烛希:“有什么画会是有点闪亮的……”
没等那话说完,越舟汀气息不稳地抢话:“千里江山图!王希孟的那副!”
此话一出,两人心里都了然了。确实,是首选。大气,恢弘的千里江山图,由最好的宝石绿松石研磨而出,历经千年仍闪闪发亮。光影变化时,更是妙趣横生如入山水,熠熠生辉。
冷烛希激动地握着越舟汀的手,道:“是的是的!太对了!越舟汀,你真的太牛逼了!佩服佩服,太有想法了少年!”
越舟汀:……谢谢夸奖。。?
冷烛希手轻轻扣了扣桌面,真挚的眼神闪着光,说:“越舟汀,我突然想起来个大问题,你会国画吗?”
你会画国画吗?
你会画国画吗?
你会画国画吗?
如魔咒一般在越舟汀脑海里炸着,一遍又一遍,便便都回响出一声声叹息,都抽开一点点伤口。
“画国画的男生多娘啊,多恶心,还自视清高,这么个高岭之花还不是被我征服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扭曲的声音盘旋升空,像云,像翳,拢住了越舟汀,死死摁着他,不得脱。
他嗫嚅着开口:“可能……会一点。”
五个字,仿佛用尽了他余生的勇气。
不如……再试试吧……
可能是被那人真挚的眼神打动,或是带着些天真的话语,亦或是那些微小的举动,他觉得可能……能试一试。
如果那人不觉得画国画的男生娘。
如果那人不觉得恶心。
如果……
还没想完呢,就感觉身上一片炽热。冷烛希死死搂住了他,胸膛贴着胸膛,道:“太好了,越舟汀!你居然会国画!你太牛了耶!”
好暖,不想动。
下午的时候他们去了墙边进行墙绘设计,设计以千里江山图为主要元素,再加上别的人物和山水。先刷了一层带着金粉的漆,再往上刷三青石绿。根据光影的变化设计明暗,当光照射方向不同,不同的墙面会有金光明灭。
大致轮廓已经打好。此时外面高温烈烈,暑气蒸腾。室内更不能说,没有空调,燥热难挡,昏昏沉沉透不过气去,一块大石沉在心口,万分难忍。
冷烛希擦了一下面上不断散发的汗,从搭好的梯子上下来,发表感言:“啧啧啧,我真是天才,看这构图这设计这画功,真他妈牛逼。”
越舟汀:……懒得接话。
越舟汀此时感觉昏昏沉沉的,本身体质就有些差了,这会在这燥热的室内,来来回回打轮廓爬梯子,有些喘不过气来。
冷烛希还、面对着墙面,自言自语,:“越舟汀,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加上……到时候咨询一下国画院的,免得笔触看上去不专业出问题……”
越舟汀已经感觉气息不稳了。
完了,又要中暑了……他才不要被嫌弃……太软弱了……
“砰”
他砸在地上,干干脆脆。
“越舟汀!!!”
冷烛希一听到声响,跳下梯子,先探鼻息,还好还好,生命无虞。再慌慌忙忙把越舟汀汗湿的额发拂去,擦汗,掐他的人中,拼命地晃人。
“越舟汀!越舟汀!醒醒!快醒醒!!”冷大少爷觉得自己的心跳从没有这么快过。
快到无法呼吸,快到难以忍受,情愿倒地的人是自己。多心疼,多心梗。
身体的反应是最真实的,哪怕脑子说不认识不喜欢,也无可悖。
越舟汀艰难地睁眼,入目就是一个满头是汗的男人,眼里刻满着焦急。
他迷迷糊糊,糊回到了光阴前。
他还是个小孩儿。
他坐在那个装饰完美的别墅门口,铁门有些烫,阳光有些鼎沸,但他不想回那个房里。
房里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只有两个冷漠的仆人,一脸冷漠地像个机器照顾自己,定时给自己上发条,吃饭,上学,睡觉。
他多想妈妈啊,哪怕她只偶尔来陪自己,哪怕……只偶尔来看自己。
她不来,他便等。他就坐在铁门旁,团成小小的一团,流浪猫一样。
妈妈……求你了……哪怕只偶尔偶尔抽空啊……我很乖的,不占用很多时间,也不哭不闹的,就一会会……
他哭了,无声地哭了。
他坐在门口好几天,也没人来叫他。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他就这么坐着,坐着,守着心里一点点渴望,望着一个个走来的人影,希望是她。
都不是……都不是……人影如镜中人,水中月,碎碎的。
他只是个被遗忘的孩子,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那天,他中暑了。
仆人机械般赶来,把少爷架到床上用湿毛巾拍醒,向夫人汇报情况。
他醒了。他听见母亲毫无温情的声音,冷冷地说:“软弱,麻烦。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们看着点他,别让他犯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虐待他呢。”
七岁的越舟汀看起来什么都不懂,但他已经懂了。母亲不要他了,父亲也走了,他彻彻底底被嫌弃了。
他听见自己的灵魂喊着:“我不是软弱啊……我也没有很麻烦,我很乖的,不会添麻烦的,别不要我……”
他也听见另一半灵魂扇了自己一巴掌,吼着:“你不要哭,哭什么哭。被人嫌弃还哭,不能这么软弱啊……”
一摸,才知道自己哭了。
算了,擦干眼泪,哭了也没人会心疼。
七岁的越舟汀就知道,别的小孩哭了有爸妈疼有爸妈哄,他哭了,活该自己找个角落擦下泪。
没有哭的必要。
也不要露出软弱。
千万不要晕倒……不要中暑……
他迷迷糊糊说着:“我不麻烦的,我不麻烦的……”
冷烛希抱着越舟汀,感觉他身体有些热,可他却抖得厉害,说些胡话。
无奈,把他抱的更紧了,拍着人的背,轻轻摸着他的头,道:“我们越舟汀最好了,一点都不麻烦,超级乖的……快点醒来吧,啊”
冷烛希感觉自己心都一揪一揪的疼,疼得要命。多急促,多难忍。
越舟汀醒了,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醒在几声温柔的余音里。
他甚至还不太想醒。
“越舟汀,越舟汀!!醒来了,呼,还好还好醒来了。你他妈吓死我了!”冷烛希还紧紧抱着越舟汀,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像是后怕似的拍拍自己胸口。
“我没事,方才多谢了。”越舟汀镇定地被冷烛希拉起来,轻巧地拍拍地上的灰,揉了揉太阳穴。
头还是有点昏。
他刚想挣开冷烛希的手,跟他说让他放开,不需要那么麻烦。但冷烛希的手紧紧搭在他肩上,把他像个小猫一样搂在怀里,说着:“越先生,别死撑啊,我带你去附近的医务室看看,先喝口水吧,小心别呛着了。”
不知道他从哪里带出来的一瓶水。
冷烛希随手开了瓶盖,递给越舟汀,扶着他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看他一口一口小口抿着。
面上还有些惨白兮兮的,眼眶则红兮兮的,像个无家可归的猫猫。
怎么会有人喝水都那么可爱啊!!劳资明明是直的!!
越舟汀微颔首,把水重新递给他。
冷大少爷难得照顾人,倒是蛮周全的。后又用水轻轻给人脸上拍着,降降温。风偷偷袭来,凉丝丝的舒服。
越舟汀感觉好受多了,但他片刻未动,只为一瞬轻风。
他是难尝温柔的人,一方缱绻,抵过数年蹉跎。
仿佛他还是那个坐在台阶上等着母亲的小孩儿,不过这次他等到了,还与温柔相拥了。
好久才开口。
不知道说什么,越舟汀抚着额,问他:“冷烛希,没想到你居然随身带着水啊。多谢多谢。”
真他妈尴尬啊。越先生简直想撤回这句话,然后找个地缝进去造个窝。
冷大少还只是摸了摸他头,说:“越先生,好好照顾自己,不麻烦的。”
不麻烦的,像个猫儿一样,抓着心窝痒痒的可爱。
至于带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几年的习惯,忘了养成的原因了。
是为了那个被自己忘了的人吧。
好希望有缘可以碰到他。
轻风良,情思扬,佳人景,温柔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