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F7/VSV] 年轮》疏影居士

4、第四篇 即将远行的鸟

　　“Vincent，大学的志愿要怎么填？”
　　——这是Vincent下班后跨进家门的第一刻听到的第一句话。
　　他在心里微微的愣了一小会，然后呼了口气，把手中的公文包随便往沙发上一扔，向Sephiroth房间的方向走去。
　　这是很难得的一天，他没有在公司工作到半夜，而他也没有因为学习的事情在图书馆留到很晚。他们碰面的时候，太阳甚至没有落山。柔和的金红色夕阳穿过窗户，从半开的门缝中透出来，Vincent顺着光线往里望，看到Sephiroth修长的剪影背对着他，安静的坐在窗台前的转椅上，已经长及腰的银色头发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彩，仿佛春日溪水上的粼粼波光。
　　窗子没有关严，仔细听，楼下街道上的喧哗声还是能很清晰的传入耳中。在房间的空气都因为噪音而不安振动的那个瞬间，Vincent忽然很想走上前，用指尖去感触那头银发光滑的质感。而他最终却没有移动脚步，只是一手扶着门框，微笑着反问：
　　“你自己不是已经想好了么？”
　　“是啊。”Sephiroth的脚稍微一蹬，上半身随着圈椅转了过来，面冲Vincent回答，“所以我只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而已。”
　　他甚至懒的自己走，只是侧了侧身体，让椅子脚上的四个滑轮转动着把他带到了Vincent的面前，金属轮子发出钝钝地轻响，在暗红的地板上拖过几条淡淡地痕迹，他举高胳膊，把手中的表格递了过去。
　　Vincent伸手接住。
　　表格上最多可以填写七个不同的院校，然而只有第一栏被Sephiroth写上了字迹，再往下看去只有一片空白。被填满的那一行是电脑打印出来的铅字，细细的一划一划，刻在洁白的纸上：
　　Midgar理工大学——生物工程系。
　　Vincent微微抬起头，耳边仿佛有风声响过，薄薄的纸页被翻的沙沙响，把他的思绪带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二十年前，在Nibelheim研究所外的大树下，穿着白色实验室外套的少女歪着头微笑，棕色长发像上好的缎子一样披散下来，在正午的阳光中发出美丽的光泽。
　　“Vincent，我今天刚刚发现——”棕色头发的少女笑着停顿下来，仿佛想卖个关子，“原来我和宝条博士还是校友呢，都是在Ｍ大读生物工程的。”
　　Vincent想象不到，在当时她说出那样一句话的时候，是不是思考过自己的儿子有一天会选择和父母一样的道路？如果她知道的话，她是会高兴，还是担忧呢？
　　然而她已经永远不可能知道了，他也没办法去问她，她已经带着她美好的理想，长久的沉睡在冰冷的土地中了。
　　他捏着手里的纸，看着面前的少年，在心里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房间里的光线一点点暗下来，一片模糊的昏黄色块里，惟有少年那双碧绿的魔晄之眼异常清晰。和Sephiroth在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他早就熟悉了那样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于是他又问：
　　“就填一个学校么？多填几个不是更有把握？”
　　“这是我唯一想去的地方。”Sephiroth不动声色的把表格从Vincent手里抽出来，“我绝对有实力考上那所大学。如果去不了，那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侧过了头，眼神中有微微的流光闪动。
　　Vincent很清楚，一旦Sephiroth打定主意，无论谁劝说都不可能再改变。当然他也并不想，更没有权利去说什么。
　　Sephiroth，想做什么的话，就去做吧。
　　“好吧。”他有点无奈的伸手拍了拍Sephiroth的头。之后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Sephiroth不满的声音：“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再把我当小孩看——”椅子发出轻微的响动，他似乎站了起来。
　　Vincent没有回头，嘴角却勾出一个浅浅的弧线。在跨出房门的那一刹那，他仿佛看到面前铺着一条布满了荆棘的青石小路，在暗沉沉的天空下蜿蜒到不知名的远处。而那将是Sephiroth以后要走的路。

　　在渡过漫长而无聊的十几天之后，Midgar理工大学录取通知如期出现在Vincent公寓下的信箱里。由于距离去学校报到的日期已经很近了，在剩下的几天里两个人都非常忙碌。交学费、申请签证、买教材、订机票……繁琐的手续一样接一样。当所有的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之后，距离Sephiroth离开Nibelheim也只剩下最后一个晚上。
　　这几天以来，两个人都是早出晚归，就算是对话也只谈论公事。等事情办妥之后安静下来的时候，反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Sephiroth有点想去再看看母亲，然而墓园早在下午就关闭了。前一阵子一直想着这件事，但总是忙，没时间去。现在有了时间，却也去不成了。
　　Vincent提议再去一趟金碟游乐场，今天似乎是夏末祭，午夜十二点会放美丽的烟花。
　　Sephiroth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心里想，虽然那地方的确好几年没去了，自己也喜欢去，但再怎么说也是十七岁快成年的人了，总不能赖在游乐场的缆车上看烟花吧。那成什么了。
　　他想的这些当然不可能说出来，然而脸上的表情却因此而变的有点廖落。
　　最后两个人决定不开车，走路到街上随便逛一逛。反正第二天要离开Nibelheim，走之前再看看这个城市或许也不错。临走的时候Vincent又习惯性的带上了车钥匙，却在跨出家门的那一刻被Sephiroth发现，冲Vincent歪了歪头之后，他把车钥匙随便往家里的沙发上一抛，然后锁上了门。
　　夏天已经接近了尾声，但整个城市还是很热。潮湿的夜风吹过来，空气中的水汽粘在皮肤上，让人感觉有点不太舒服。从公寓的后门出来，顺着大路走十分钟就到了市中心的步行街。
　　Vincent并没有说错，这一天的确是夏末祭的日子，街上的人格外多，步行街的地势斜斜的向上升，直通到远处的Nibel山脚。从下往上看，在中间行走的人流、分散在道路两旁的摊位，还有装饰用的彩灯，全部交织成一条绚丽光带，缓慢的向上移动。
　　身处在这样的洪流中，就算是再坚定的人也会身不由己的随着人们行走的方向移动，更何况是原本就漫无目的的Vincent和Sephiroth。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祭祀的神社早已经近在咫尺了。
　　“Sephiroth，要不要随便求个签？”Vincent下巴冲神社的方向一抬，半开玩笑的问。
　　然而之前一直在沉默的Sephiroth仿佛依然不想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简短的回答：“骗人的。”
　　“可不能这么说。”Vincent微笑着从神社门口绕过去，“神罗的开发部门主任Reeve，算命可是很准的。”
　　“是么？”Sephiroth看着他，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有点不相信。
　　Vincent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神社四周散布着很多小摊位，有夏末祭上最流行的游戏，每个摊子前都排了长长的队伍。Vincent和Sephiroth两个人对游戏都没什么兴趣，只是随便逛了一圈，然后就找了个人少的酒铺钻了进去。
　　隔着半垂下来的白布帘子，Vincent向外望，正好看到一家三口从门前走过。十来岁的小孩子穿着木屐，还带着白狐的面具，走起路来发出清脆的响声。远处是结伴出来情侣们，其中一个女孩子手里拿着玻璃杯，里面放着刚刚捞到的金鱼，明亮的藕和色浴衣上印着樱花图案，一晃一晃的从眼前过去了。
　　Vincent安静的望着他们，仿佛在对岸看一场美丽的烟火。
　　这样的情景他许久都没有见过了，在Nibelheim住了那么长时间，参加夏末祭却是第一次。现在想起来，小时候自己仿佛也去过这样盛大的祭典，柜子里始终放着一套浴衣，黑色的衣角上绣了星星点点的暗红花色，后来却再也没有穿过。——如果早点想起来的话，今天应该让Sephiroth穿上呢。
　　然而当想起来Sephiroth，Vincent回过头向旁边看的时候，却发现他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了两个空酒杯，这情形让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喂……”
　　“嗯？”Sephiroth对Vincent的行为表示不解，“这东西很好喝啊。”
　　“我知道。”Vincent苦笑着叹了口气，“但你还未成年……”
　　“有什么关系。”Sephiroth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又端起第三杯，“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把我当孩子来看待。”
　　Vincent只有继续苦笑——的确，其实他知道，在Sephiroth选择了自己将去往何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开始长大了。

　　夜色越来越浓重，时间仿佛溜的特别快，一眨眼已经快到午夜了。街上的行人渐渐散去，灯一盏一盏接着熄灭。当Vincent和Sephiroth从快关店的酒铺出来的时候，神社附近几乎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狂欢过后只剩下一片廖落的冷清。道路两旁的摊子早就撤了，空空的货架们在微凉的风中静立。
　　这整个夏天，随着这个古老节日的结束缓缓的落下了帷幕。而Sephiroth临行前的最后一个夜晚也将要过去。
　　回家的路上Sephiroth更加沉默，而Vincent也只是一言不发的走在他旁边。步行街的台阶一点一点延伸到远处，仿佛没有尽头。这时候他忽然有一点点后悔——怎么没开车出来呢，从这条路走回家不知道还需要多长时间。
　　正这么想着，风中忽然飘来一阵轻微的焦糖味道。两个人一齐向路边望，发现竟然还有个小小的摊子依然在营业。走近一看，发现居然是卖糖葫芦的，只剩下最后几支了，孤零零的插在底座上，在凉风中微微摇晃。
　　Sephiroth侧过头向Vincent眨了眨眼，然后把剩下所有的糖葫芦全部买了下来，递给Vincent一支。但他自己却根本没有吃，只是仔细打量着那穿成串的红艳艳的山楂。
　　“你还记得么？”在沉默了一路之后，他终于开口了，“我第一次在游乐场见到你的时候，你买过一串糖葫芦给我。”
　　“我当然记得。”Vincent微笑着点头，“你一直很喜欢。”
　　“其实我不喜欢这种东西，”Sephiroth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比Vincent高一阶的台阶上，凝视着他的眼睛，“可它的颜色实在和你的眼睛很像。”
　　他上半身向前倾，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减少，Vincent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和焦糖的香气，最终，他的嘴唇碰到了他的额头。
　　Vincent抬起双眼向上看，觉得整个夜空的星星全在转动。
　　“不许说话，”Sephiroth用很轻的声音说，“不许说我还是个孩子……”
　　他温暖的气息喷在Vincent的脸上，让人觉得心里都痒痒的。他的唇顺着额头的向下移动，滑到那双总是用柔和的目光望着他的血红眼睛上。
　　“……我并不想离开。”
　　听到这句话，Vincent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抬起手环住Sephiroth的后颈，手指插进那银色的发丛，向上迈了一步，两个人紧贴在一起挤在同一阶台阶上。
　　“Sephiroth，没长大的孩子才会只吻眼睛。”Vincent的话语很平静，然而眼睛却含着微笑，抬起头，吻上了Sephiroth的唇。他的嘴唇冰冷但内壁火热，还混着清淡的酒香，不由得让人沉醉。
　　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Vincent在心里想，无论从外表看多么成熟，但其实他依然是个孩子，一直希望长大的孩子。

　　第二天早上的天气很晴朗，明亮的秋日阳光从朱农机场顶棚透明的玻璃上洒下来，曾经的一切都在这日光下蒸发的一干二净。昨夜的那个吻似乎已经随着夏日祭的结束也永远留在了记忆的深层，化作了最美好的梦幻。
　　Sephiroth拖着沉重皮箱渐渐消失在候机厅，这只即将远行的鸟终于张开了羽翼，在他的面前展开的将会是另外一片天空，无论是平坦的大路也好，布满了荆棘的小道也好，这都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
　　但Vincent始终相信，无论飞多高的鸟儿，终有一天依然会回到那个曾经属于他的家。
　　望着那个银色的身影一点一点和明媚的阳光融成一片，Vincent在心中默念：
　　Sephiroth，我会一直等你回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