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F7/VSV] 年轮》疏影居士

1、第一篇 游乐场

　　他和她又一次相约在游乐场见面。记得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回想起来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二十五岁，她也只有二十三岁。而如今她的孩子都已经十二岁了。
　　三四十岁的男人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在身体被改造之后，属于他的时间仿佛更是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七岁那年。但对于女人来说，她们已经渡过了人生最明丽的那段时光。虽然在他心里她依旧美丽，然而岁月的痕迹已经悄悄爬上了她的脸。
　　“Vincent，我有事情请你帮忙。”她洁白的手指握住细长的勺子，搅着柠檬茶里的冰块，细小的冰凌在澄澈的茶水里晃动，撞上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勺子仿佛也在搅着他的心，他望着她，不动声色点点头，血红的眼睛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幽深。
　　“你说吧。”他的声音低沉沉的，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
　　她咬着下唇，仿佛在下定什么决心，最终她终于站起来，从身后拉出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大的孩子。
　　“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你知道，JENOVA计划开始实施之后，至少有十年的时间没办法再回来。而且，我总是担心我丈夫会有一天把这孩子也当做实验品……所以、所以……请你……”她双手绞着裙子下摆，语无伦次的解释着，似乎只要一停下来就再也没办法继续下去。
　　那孩子安静的靠在母亲身边，长长的银发在明媚的日光下显出亮闪闪的光泽，与魔晄有着相同颜色的碧绿眼睛里却含着戒备。
　　Vincent望着他，含蓄的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孩子的目光中立刻显出恼怒的神色，头一侧，躲了过去。银色的发丝像流水一般从指缝间滑过。想来这孩子也不会跟自己太亲，上次见到他已经是十来年前的事情，他肯定已经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吧。
　　“Sephiroth，怎么这么没礼貌。”母亲看起来虽然在责怪儿子，但话语中的溺爱却大过于责备。
　　Vincent微笑着摇摇头示意没关系，接下对面的女子要说下去的话：“Lucrecia，我明白你的意思。请你放心，在这孩子成年之前我都会作为监护人来照顾他的。”
　　“那么这样我就多谢了……手续证件什么的，我会尽快办好。” Lucrecia深深弯下腰，属于女子的美丽嗓音中带着因为感激而发出的哽咽。
　　低下头的一瞬间，Vincent仿佛看到她的眼中微微闪着波光。他的手臂下意识的抬起，想扶住她的身子，但在指尖碰到她衣衫的前一刻尴尬的落回。
　　虽然他的容貌再也不会改变，但她和他，都已经不是十几年前那两个年少轻狂的孩子了。
　　“你现在要去哪里？”Vincent不着痕迹的将之前的事情用一句话带过，“我送你回研究所吧？”
　　“不用了。我自己有车。”Lucrecia冷淡的拒绝。虽然用最快的速度速转过了脸，但Vincent依然清晰的看到她眼中的波光已经凝成了泪滴，从光洁的脸颊上滑了下来。
　　她脚步不停的向游乐场的大门走去，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欢乐的人群中，仿佛是在害怕自己只要回头望一眼，或是听到自己的孩子说出一句话，就再也无法离开了。
　　在很多年以后，当Sephiroth发现自己的母亲已经将自己的全部都献身给了科学理想之后，才知道那样一个平淡安静的分离竟是永别。
　　但在当时的那一刻，十二岁的他只是愣愣的看着母亲浅蓝的棉布裙在初夏的微风中扬起来，与天空的颜色融成一片，心里一片茫然失落。年幼的他始终猜不透为什么母亲要把他交给一个陌生人，为什么在分离的时候都不愿意最后回头看他一眼。
　　没有喝完的冰柠檬茶静立在咖啡店露天的桌子上，结在杯子壁上的水珠凝在一起，滚落到桌面，就像是那滴没有被Sephiroth发现的泪。

　　Vincent走到银发的孩子身边，弯下腰，柔和的问：“Sephiroth，和叔叔一起回家吧。”
　　Sephiroth把目光从远处握着大束彩色汽球的小贩身上转过来，淡漠的瞥了他一眼，眼中仿佛有怀疑的光芒一闪：“……叔叔？你真的是我母亲的同事么？”（写到这里作者已经华丽丽的爆了……）
　　现在的孩子们还真是——该说他很难缠么？
　　Vincent无奈的叹了口气，双手搭在Sephiroth的肩膀上，用比之前还要温柔的语气说着：“那你总要相信你母亲吧。来，我们先回家……”
　　Sephiroth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在说什么，他的目光再次被另外的什么东西抓住了，Vincent顺着他的视线转身，见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子前。一串串用竹签子穿起来的红艳艳的山楂沾了晶莹剔透的冰糖，在阳光下发出明亮的可爱光泽，仿佛在向来来往往的行人微笑一般。
　　这种零食是身为神罗战士的他从来没有碰过的，也不知道尝起来究竟是怎样的味道，但从外形上看起来应该很可口，而且Sephiroth似乎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迎着阳光的魔晄之瞳里流光溢彩，让Vincent有一瞬间的屏吸。
　　“你想要吗？”Vincent低下头问道，黑色的短发在微风中扬起。
　　Sephiroth立刻抿起嘴不说话了，但想要得到的神情依然从眼角眉梢露了出来。
　　好吧……
　　Vincent耸耸肩，从钱包里掏出零钱交给老板，在大把的艳红当中挑出一串，用餐巾纸裹了尾端的竹签，递到Sephiroth手上。
　　Sephiroth的眼睛里顿时显出惊喜的光彩，像星光般一闪而过。他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舔了舔最顶端那颗蘸满了冰糖的山楂，样子像极了一只喝牛奶的银毛猫。
　　Vincent望着他的样子，差点笑出来——这孩子难道从来没吃过糖葫芦么？
　　之后他忽然意识到，Lucrecia工作那么忙，可能不但没有时间陪孩子上街去吃零食，甚至从未带他来过游乐场好好玩一次呢。想到这里，Vincent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Lucrecia把儿子托付给他的时候要在游乐场里见面了。或许是想让自己在今天陪Sephiroth玩吧。
　　但是——Vincent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神罗调查科的笔挺西服，不由觉得有点哭笑不得。上一次去游乐场的记忆还停留在与Lucrecia约会的那段时间。一晃十几年过了，被血腥掩盖的心早就渐渐淡忘了年少时的欢乐，他现在甚至记不清来游乐场里都有哪些娱乐设施。
　　好像有个挺有意思的东西叫……过山车对吧？Vincent拼命在头脑里回忆曾经欢笑的记忆残片，应该离这里不太远，记得是先饶过假山，然后……然后……
　　他拉着沉默Sephiroth走在洒满了碎鹅卵石的小道上，一边看路标一边套出手机打电话到公司请假。三三两两的游客从他们身边走过，脸上带着明丽的笑容，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们觉得烦恼。大部分活在这世界上的人们都是这样渺小而平庸，但就是因为无知，他们才能够比拥有智慧或是使命的人更加快乐。
　　在神罗出生入死那么多年之后，Vincent不得不开始羡慕起那些人。但凭自己，融入正常人的社会恐怕是不可能的，这个不老不死怪物一样的身躯永远维持着二十七岁时的容颜，因此离开神罗也成为了无法实现的奢望。
　　但是Lucrecia的孩子，Sephiroth，至少要让他享受到正常人的生活。这应该也是Lucrecia的希望吧。
　　挂上手机，Vincent侧过头去看身边的Sephiroth，却见那孩子依然是不言不语，但仔细观察，就能明显的发现，他之前脸上警戒的神情已经渐渐消失了。这时候的他只是专心致志的攻克着手中的糖葫芦，晒化的冰糖一点一点滴在洁白的餐巾纸上。
　　Vincent露出一个微笑，拉起Sephiroth的手，尽量用明快的语调说道：“Sephiroth，快点走，我带你去玩好玩的～”
　　Sephiroth望着Vincent，脸上依然是淡漠的表情，但脚下的步子却已经随着他快跑起来，银色长发凭空划出一道弧光。

　　巨大的环型轨道离了很远就能看的清清楚楚，两个人几乎没费什么事就找到过山车的售票处。
　　“两张票，谢谢。” Vincent不假思索的将纸币递进窗口。
　　售票员看了看他，又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Sephiroth——从这两个人的年纪看来显然不是父子，但说是兄弟却更不像，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Vincent被她疑惑的目光看的有点尴尬，连忙解释：“我是这孩子母亲的同事，他妈妈还没到，所以我先替他们买票。”
　　售票员点点头，撕下两张票递出来，Vincent接过票，立刻拉着Sephiroth离开，一刻都不敢停留。
　　在坐上座位的前一刻，他听到身边的Sephiroth用很小的声音问：“你说我妈妈还没有来，其实我知道她永远都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不是？”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一点点的刺入Vincent的心，扎的他隐隐作痛，他张开口想说些什么，然而所有的话好象都沉甸甸的堵在胸口，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你放心，她一定会回来的。”最终他只能说出这么一句，可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它的真实性。
　　Sephiroth轻轻哼了一声，仿佛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柔和的广播声在嘈杂的人群中响起，安全杠缓慢的落下，将并排的两个人隔在不同的空间里。列车晃动着慢慢向上爬升。下午明晃晃的阳光就那么没有遮拦的照在头顶，暖洋洋的，晒久了却有点燥热。之后，忽然没有任何征兆的，列车在轨道的至高点猛的俯冲下来。阳光在周围扩散成白茫茫一片，色彩明丽的景色混杂搅拌在一起，游戏设施、行人、街道、树……所有的一切全部变成了没有任何意义的色块，在半空中旋转飞舞，一刹那的失重让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边际。
　　猛烈的风伴着列车摩擦轨道的声音在耳边呼啸，尖锐得仿佛能将身体撕裂。Vincent转过脸望着Sephiroth，漂浮在这一片混沌中，只有身边少年的脸依然清晰，他仿佛能看清他闭着眼睛在风中微笑，银色的长发四散飞扬。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笑容。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能够露出这样美丽的笑容。
　　记得和Lucrecia一起来的时候，她最爱的就是过山车，一天之内玩了四次。但当时的Vincent并没有仔细去看她的脸，不知道是不是会露出和Sephiroth一样的微笑呢？然而，当他现在想去再看看的时候，他们却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过山车的轨道并不长，整个旅程算下来只有几分钟，在空中飞翔的时间恍若一瞬。那些早就该遗忘的往事像闪电一般在这一瞬间从Vincent心中滑过，最终，在列车慢下来的时候，它们也全部从心中慢慢消逝。
　　安全杠再次抬起的时候，Vincent问Sephiroth：“觉得怎样？”
　　Sephiroth歪头看着在日光下反射出银光的巨大轨道，耸了耸肩，微笑还没有从脸上完全淡去。
　　这个孩子仿佛从来就不善于表达内心的想法，但依然Vincent能看的出来，其实他很高兴。
　　——以后在一起的时间还很长，就算是困难一点，应该也总能渐渐的接触到他的心吧？
　　“那我们再玩一次吧。”Vincent用手拍了拍Sephiroth的头，这一次他没有再躲开，“等我一下，我去买票。”

　　在游乐场里，时间仿佛流逝的异常迅速。当Vincent和Sephiroth从鬼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接近地平线的天空颜色是柔和的玫瑰色，越往上颜色就变的越深，最终沉淀成暗沉沉的墨蓝。
　　看来这一天终于要结束了……Vincent呼了口气，带着Sephiroth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现在还只是个开端而已啊。望着前面的那个小小身影，穿着神罗制服的男人有点无奈的想，和这孩子在一起生活，还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呢。
　　虽然无法猜测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但Vincent很清楚，Sephiroth的介入将会改变他整个生活。或许换个生活方式也并不坏。
　　正在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Sephiroth的声音在远处响起：“Vincent，你看那个——”
　　Vincent向声音的来源望去，却见那孩子早就远远的跑在前面了，身影在低垂的夜幕下有点模糊不清，于是他连忙快走几步赶上他。
　　“你让我看什么？”
　　Sephiroth下巴向前一抬，脸正冲着整个游乐场里最高的标志——巨大的摩天轮。
　　这缓缓转动的圆盘在白天看来或许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建筑物，与其他游乐设施比起来实在是很逊色，可以说出了能从上面鸟瞰整个游乐场以外，没有任何能够吸引人的特点。但到了晚上之后，它看起来却与白天一点都不一样了。夜幕隐没了它单调的轮子型支架，于是从远处看，夜空中仿佛有千百盏射灯在按照一定轨迹慢慢的移动，那闪烁着迷离光彩的灯光，让星空都失去了颜色。
　　Vincent安静的看着面前梦幻一般的景色，觉得好像走进了一个被遗忘许久的童话。
　　“你要去玩么？”他问Sephiroth。
　　Sephiroth回过头看他，眼神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急切：“——坐完这个我马上就回家。”
　　像这样的恳求谁能拒绝的了呢？Vincent看着面前那张认真的脸孔，再一次差点笑出来。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从开始与Sephiroth在一起之后，自己不知为什么总是会忍不住笑起来。估计是因为和孩子呆在一起，自己的心也变的年轻起来了。

　　坐上摩天轮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色将天边最后一抹玫瑰红也染成了厚重的深黛。随着距离一点点的升高，地面上的原本能看清楚的事物也慢慢变小，模模糊糊混成了一团，最后能看清楚的只有永远不知道疲倦的灯光。
　　游乐场里已经比白天安静多了，坐在透明的车厢里，只能听到微风吹过的声音，还有机器转动发出来的轻轻轰鸣。在一片静谧中，Sephiroth的声音显的格外清晰：“这是我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以前从来没人带我来过。”
　　“你喜欢这里么？”Vincent微笑着问。
　　Sephiroth侧着身子向窗外望，明亮的绿色眼睛和银色长发全被灯光染上了温暖的橘黄色。隔了一会，他才默不做声的点了点头。
　　然而，正当Vincent准备继续问什么的时候，他却忽然把身体正过来说道：“我不喜欢那个鬼屋，还没有我妈妈的实验室可怕……”
　　“那你最喜欢玩什么？”Vincent拼命忍住笑，揉了揉Sephiroth的头发。
　　Sephiroth只是伸手指了指车厢。
　　虽然认为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这么缓慢枯燥的设施有点奇怪，但Vincent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他：“你知道么？这世界上最漂亮的摩天轮在金碟游乐场，下次带你去吧。”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Vincent就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只因为他看到Sephiroth一直淡漠的目光中又一次充满了期待、以及喜悦的光芒。
　　——谁又能拒绝这样的目光呢？
　　所以，从现在开始还是拼命攒钱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