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尾]今天的妖精学院也很热闹》水是眼波横

7、少年的决定

　　距离运动会结束，已经过了一个月。
　　马格诺利亚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的雪花就这么漫天飞舞，盖住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天气越来越冷，白昼也来得更迟。人们的睡眠时间也长起来，睁眼时天还黑着。
　　“公主——起床了。”露西也许会熟睡，但芭露歌不会迟到。
　　除了芭露歌，还有一个人也保持着平时的规律。或者说，更多的时候他会起得更早。夏天睁开眼还能看见天边的白色，现在起身只能摸着黑收拾东西，尽量不打扰到别的同学。冬天对格雷来说不是一个很好的季节，每到这个时候他的睡眠时间会变得更少，不论睁眼闭眼，都是黑夜。
　　格雷睁开眼看向天花板，其实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闹钟甚至还没有到时间，但他已经睡不着了。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格雷坐起身，还是决定起床。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地面积起了厚厚的雪。时间还早，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只有一个人的脚印顺着道路延伸，格雷慢慢地行走在雪地里。清晨的马克诺利亚很安静，街道的路灯晕着昏黄的光，商铺都关着门，吵闹喧哗的城市露出它沉默温和的一面。格雷也和以往不太相同，眼神漫无目的地移动。就这么独自行走在铺满雪的无人街道，这一幕在他的人生出现过很多次，今天也不过只是普通的一次而已。他站在校门口哈了口气，白色的烟雾很快散在空气中。
　　有点冷，还是去教室吧。
　　离大家来教室还很早，这么冷的天气就算是艾露莎也比平时起得更晚，更不要说其他人了。没有想做的事，格雷一个人坐在角落，坐在黑暗的教室里。窗外街道的路灯已经熄灭，世界陷入白昼前的宁静，仿佛黑得更为彻底。格雷托着脸看向窗外，他经常做这个动作。以前他只是看着窗外发呆，现在他看着窗外寻找某个人的身影。没有发现自己的不同是不可能的，再迟钝的人也能领会到心的变化，何况自己也称不上一个迟钝的人。顶多是不敢承认罢了，就算承认了又怎么样呢？除了每一天就这么坐在这里，找寻身影找寻规律以外，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自己又敢做什么呢？
　　门被一下拉开，有人啪地打开了灯，教室的对角线，两个人惊讶地望着对方。
　　“格雷？你起这么早的吗？”露西站在门口不敢置信，自己已经起这么早了，还以为是第一个。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一个人吗？”和平时的时间不一样啊，这段时间露西都是踩着点进教室的。还只有她一个人，温蒂去哪里了？
　　“这个嘛……”露西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走到座位旁边，“我昨天的数学作业还没写完，今天早点过来补作业。”
　　话刚说完，对方明显压抑不住笑意，露西变得更加沮丧：“好了啦就是因为昨天的作业太难了又没有来得及问米拉……”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快变成蚊子的嗡嗡声。露西赌气地把作业往桌上一放，好似要吃掉它那样。都是这作业，偷偷跑来做题还被发现了，要是被传出去了怎么办。
　　“除了米拉就不能问别人吗？”
　　“昨天艾露莎也没有空。”
　　露西还在嘟囔，没有注意格雷已经站在她身边。格雷站在她的身侧，弯下腰看向露西空白的作业，食指反扣桌面敲了敲，转过头看着瞪大眼睛的露西，语气无奈：“你就不知道问我吗？”
　　“啊？”问格雷吗？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现在在意的问题不是可不可以问他题，而是这个距离是不是太近了点？
　　格雷看着少女没什么反应，疑惑中看见她的耳根红了起来，散发着粉红的光，甚至能看见耳朵的绒毛。自己正对着她的脸，少女的瞳孔里能看见自己的模样。对方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眨了眨眼睛，睫毛根根扑闪。好像一只无法逃脱的小鹿，被猎人围在死角，只能睁着那双澄澈又无辜的眼睛。
　　靠！反应过来的格雷刷地站直身子，转过头咳嗽一声，迅速调整好表情，故作冷静地说：“笔给我。”
　　“啊？噢，这里这里。”露西低下头拿出笔，刚刚发生了什么？意外吧都是意外，她甩了甩脑袋，尽管耳边还有余热，不过现在明显数学作业更重要。
　　格雷扯过旁边座位的凳子，拿起笔，平复自己的心绪。
　　“我看看，这道题挺简单的……”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露西也恢复了自己的吐槽模式。

　　上交数学作业的前一分钟，露西终于放下笔，长长地叹了口气。幸好有格雷，不然今天完蛋了。露西转过身想要和格雷说声谢谢，发现人不在座位。
　　“欸？格雷人呢？”
　　“和纳兹他们出去了。”卡娜回答道，“说是要打雪仗。”
　　“这样啊……”那一会再道谢好了。
　　“你怎么一脸失望的样子？怎么了？”卡娜八卦地探过头。
　　“不是啦，就是格雷帮我讲题，想要谢谢他。”露西又想起今早的情景，还好教室里只有两个人，不然大家得八卦成什么样。
　　“啧。”卡娜有点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不由得笑起来。
　　会主动讲题了，有进步。

　　“马格诺利亚的雪真大啊。”露西站在格雷的座位，朝窗外眺望。马格诺利亚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热闹，白雪依旧掩盖住每一个角落，踩在地上也是松软的感觉，就是容易打滑摔跤。
　　“嗯，今年尤其大。”卡娜也跟着看向窗外。
　　露西看了一会窗外，突然想起什么：“卡娜，你知道格雷为什么来这么早吗？我以为今天自己是最早的，没想到他比我还要早。”
　　“嗯？”卡娜愣了一下，“格雷吗？他都是起这么早，冬天比以往还要早。”
　　露西好奇道：“为什么？”
　　卡娜陷入了沉默，她是知道些什么，不过格雷不愿意提，现在要不要告诉露西？算了，格雷的事，自己这么操心干嘛，让他自己讲去。
　　“不知道。”

　　“这样啊。”露西也没多想，转过头继续看向窗外。格雷的位置还挺好的，能看见很多很多东西，从天边的云到眼前的树，每一样都很有趣。格雷每天来这么早会看些什么？要是自己的话一定会注意到很多东西，确实是个发呆的好位置。露西朝玻璃哈气，用手指在水雾里画上笑脸。
　　旁边的卡娜安静地看着露西的动作，陷入思考。
　　“露西——”艾露莎和温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去操场打雪仗啦！”
　　“啊？好的！马上来！”露西看向卡娜，“卡娜要去吗？”
　　“我就算了，老年人不参加你们的活动。”卡娜缩在座位里。
　　露西笑了出来，转身跟上艾露莎和温蒂的脚步。
　　卡娜盯着窗户上慢慢消散的笑脸，那个笑脸正对着格雷的座位，雾气已经变成水滴从窗上滑落。
　　对格雷而言，露西是可以交付某些东西的吧。

　　操场积了很厚的雪，每一步都能踩出深坑。
　　“真的要在操场打雪仗吗？”露西和温蒂跟着艾露莎一步一个脚印，虽然还没有走近中间地区，她们已经能够感受到男生的混乱了。白色的雪团被扔来扔去，伴随着混乱的吼叫声。其中纳兹的声音是最大最明显的。
　　“都下来了，感受一下妖精学院的雪仗。”艾露莎从地上团起雪球，在手里颠了颠，朝纳兹扔过去。
　　命中头部。
　　“谁啊！”纳兹一吼，看向女生这边，“你们下来了？”
　　“嗯。”艾露莎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继续包成雪球，“露西和温蒂没有打过雪仗，让她们感受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看见这一仗势的露西温蒂迅速摇头，但是别的雪团已经掉到她们身上了。
　　看来不反击是不行了！露西一鼓作气，揉了几个雪团朝纳兹丢过去，不是松散在半路就是没有攻击力。比起他们的攻击力，露西和温蒂差远了。只好躲在一边看混乱的战场。
　　“不玩吗？”格雷瞥见瑟瑟发抖的露西和温蒂，相互依偎。
　　“毫无攻击力。”露西吐槽道，温蒂连忙点头。
　　不会捏雪球啊……格雷走过来，从雪地抓了一把雪，双手示范，“就像这样，用力一点……喏。”
　　“好厉害。”温蒂看着格雷手里的雪球，有点羡慕。
　　露西愣了一会，她和温蒂都是戴着手套溜下来的，即使这样，摸到冰雪还是觉得很冷。格雷则是光着手，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被冻得通红，指关节也有些僵硬。不仅如此，这么冷的天气，纳兹都围上了围巾，虽然哈比说那是他很早就想戴的……但是对面的格雷只是多穿了一件厚外套，露着脖子，好像感觉不到冷一样。
　　“你穿这么少，不冷吗？”露西提出疑问。
　　“嗯？”格雷没想到露西这么问，低下头看看自己。他冬天都是这么穿的，有什么不对吗？
　　“不会感冒吗？”
　　“不会啊，我一直都是这么穿的。”格雷想也没想。
　　都是？露西还没想好下一句问什么，一个雪球已经砸到格雷头上了。不远处纳兹的笑声传来，格雷默默捏起了更大的雪球。
　　“你给我等着——！”格雷毫不客气地砸过去。
　　缩在一旁的露西和温蒂见状，连忙朝后退了几步。

　　“啊——累死了——”纳兹趴在桌上。
　　“看来你战斗力不行。”格雷挑衅道。
　　“嗯，今天玩得很尽兴。”艾露莎满意地点点头。
　　回到教室的露西和温蒂还没有回过神来，不停的哈气搓手。
　　“很冷吗？”米拉给她们倒了热水，“喝点热水会好一些。”
　　“谢谢米拉。”米拉真是人间天使。
　　艾露莎看见走过来的米拉，问道：“米拉，你知道舞会准备得怎么样了吗？”
　　“拉克萨斯说差不多了，可以准时开的。”米拉回答。
　　“今年是拉克萨斯组织准备吗？”卡娜来了兴趣，“他的审美行不行？”
　　“我有帮忙噢。”米拉微笑道。
　　“那应该没问题。去年米斯特岗真的好好笑，蒙面舞会哈哈哈哈哈。”卡娜一边笑一边拍桌。
　　“米斯特岗吗？”露西来了兴趣，“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你马上就知道了。”米拉说。
　　“想不到我们学校还有舞会。”温蒂有些憧憬。
　　“这是初代校长定的规矩噢。除了妖精学院的学生，其他收到邀请函的人也可以来噢。”
　　“邀请函？有什么条件吗？”
　　“每个学生都可以邀请一个人来参加学院的新年舞会，学校会发给每个学生的。应该明天就会发下来吧。”
　　“这样的话夏露露也可以来了呢。”温蒂本来还在苦恼夏露露怎么办。
　　“哈比每年都会来噢。”纳兹每年的邀请对象都是哈比。
　　艾露莎笑容微妙，显然是早就想好了给谁。格雷摇摇头，他没有谁好邀请的。
　　“露西呢？”
　　露西低下头，想起了爸爸。可是他会来吗？虽然上次他妥协了，但是父女的关系也没有因此拉近，依旧隔着距离。
　　“……我回去问问他吧。”少女的语气有些落寞。

　　露西窝在沙发上，电话里传来嘟嘟声。
　　“怎么了公主？”芭露歌看她情绪不太好的样子。
　　“没事，爸爸说他要出差，没有空。”露西揉揉眼睛，每年都是这样。其实已经习惯了，不过还是有点失落。
　　“那芭露歌陪着公主一起去。”芭露歌坐在露西身边，对她微笑。

　　卡娜和格雷坐在酒吧里，格雷盯着眼前的啤酒冒起气泡。
　　“不喝吗？”卡娜看看沉默的格雷。
　　“……没。”对方明显兴致不高，“吉尔达兹会回来吗？”
　　“谁知道他，要回来肯定会来舞会的。”这个从妖精学院毕业的老爸总是满世界乱飞，卡娜早习惯了。
　　格雷点点头，又陷入沉默。卡娜无语地看了格雷，转过身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哈？”卡娜啜了一口，“今天露西问我你为什么起那么早，我告诉她我不知道。”
　　“哦。”
　　“你就没别的话对我说的？”卡娜皱起眉。
　　“……谢谢？”格雷迟疑。
　　卡娜长长地叹气：“受不了了。你还没从以前的事走出来吗？”
　　格雷没回答。
　　算了，反正结果显而易见。卡娜咽下一口酒，继续说：“我说你是不是应该让别人也知道一下，过了这么久也没有看见你放下。就算过去的生活不好，现在也要好好过吧？你不想说给别人听，那露西呢？说给露西听你总愿意吧。”
　　“为什么这么说？”格雷转过头。
　　“你别告诉我你不想告诉她，你的心思自己总该明白吧。想给喜欢的人说心事，你难道没有吗？”
　　格雷张口想要反驳，看见对方一脸我早就看透了的表情，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沉默很久才说：“明显吗？”
　　“哈？”卡娜看向他，“还行，不算明显。”
　　格雷舒了口气，卡娜觉得不算明显就好。这样大部分人是看不出来的，至少露西看不出来。
　　“你还打算憋多久？就没打算告诉她？”卡娜问。
　　“现在不想。”
　　“真麻烦。”磨磨唧唧的，卡娜心里吐槽，还喊上自己喝酒，结果什么也不说。看起来挺正常一个人，怎么想得这么多？
　　“我不知道怎么说。”格雷直起身子，“以前的事也好现在的我也好，我自己都还没想清楚。乱成一团，总不能把她随便扯进我的生活。再说我喜欢她，她也不一定喜欢我。”
　　“啧。”卡娜明白格雷倔的时候怎么也拉不回来，“那茱比亚呢？你给她一个回复了吗？”
　　“还没有，一直没找到机会。”
　　“不能这么拖着。”这么聪明一人，怎么在感情方面就是理不清，“如果你要拒绝茱比亚，一定要直截了当的表明。不仅表明你的态度，还是对别人的尊重。对女孩子来说，你不一定要喜欢她，但是你要尊重她，尊重她对你的喜欢。一味地逃避和闪躲是没有用的，你要站在她面前，亲口告诉她你的答案。把话说出来，有这么难吗？”
　　格雷一口气喝完眼前的啤酒，看向卡娜：“我知道了。”
　　“希望你是真的知道了。”卡娜也喝完了啤酒，“还来一杯？”
　　“好。”

　　幽鬼学院离妖精学院不算远，格雷约了茱比亚周末见。
　　茱比亚得知消息后兴奋了很久，在屋里挑了很多衣服，最终定下自己觉得最好看的那件。她满怀期待，提前到达约定的地点。不过格雷已经坐在那里了，他插着手望向远方，毫无表情。茱比亚深吸一口气，走到格雷身边：“不好意思，久等了。”
　　“啊。”格雷反应过来，“没有，我也才到。”
　　“今天有什么事吗？”茱比亚的嘴角压不住笑意。
　　格雷沉默了，老实说他和茱比亚并不熟，只是对方一直出现在他眼前，送了好几次东西。虽然最后都托人把东西还回去了，但是茱比亚依然锲而不舍，格雷只好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我是来还你东西的。”格雷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盒子，“你上次送我的礼物。”
　　茱比亚的笑意凝在脸上，愣愣地看着桌上的晴天娃娃。
　　“以后不用送东西给我了……谢谢你送了很多次。”
　　茱比亚低下头，捏起衣角。眼圈发红，小声问道：“你不喜欢吗？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不是。”格雷看着茱比亚的反应有点头疼，虽然早就知道会造成这样的局面，还是无法应付，“你很好的，只是有些事情没有办法勉强。我今天找你来，也是想要说清楚……如果我之前的反应给你造成误会的话我很抱歉，我确实不太擅长应付这些事情。很感谢你喜欢我，但我不希望再给你带来困扰了。”
　　茱比亚的眼泪掉落下来，她并没有把格雷的话完全听进去。是自己不好才会导致今天这个局面，如果再好一些结局会不会不一样？或者说，连自己喜欢的人也没办法接受自己吗？即使他让自己看见了晴天，也还是没有办法接受站在雨中的自己吗？
　　格雷看着眼前掉泪的茱比亚不知所措，只能把纸巾往她那边推了推：“那个，我……”
　　“我一直很喜欢你，我一直以为只要再对你好一些，让你看见我的优点……你就会喜欢我。让我看见晴天的你……对茱比亚来说，是和别人都不一样的。”
　　“茱比亚知道自己一直都不招别人喜欢，也知道喜欢你这件事或许徒劳无功……可我很想别人接受我，更想你可以接受我喜欢我。我以为如果能得到你的喜欢，如果有人喜欢茱比亚……茱比亚的存在还是有意义的……”
　　女孩委屈的话语一字一句砸在格雷的心上，他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他好像明白了一点，眼前这个女孩对自己的喜欢似乎夹杂了另外的东西。这样东西对于茱比亚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
　　“所以……你是想要别人喜欢你吗？”格雷轻轻地问。
　　茱比亚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的想法，除了格雷，从小到大她还有其他珍视的人，只是这些人都不喜欢她罢了。
　　“你说我让你看见了晴天……其实茱比亚，我觉得，让你看见晴天的，并不是我。”格雷顿了顿，“并不是我让你看见了晴天，而是喜欢我的你让自己看见了晴天。”
　　茱比亚抬起头，红着眼眶，有些呆滞。
　　我自己吗……？
　　“虽然并不能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能从刚刚的话中感受到，你的孤单。至于存在意义什么的，我并不觉得是我让你有了这份意义。让自己拥有存在的意义，只有自己才能做到。”
　　茱比亚擦干眼泪低下头，两人都安静下来。茱比亚坐在那里思考格雷的话，而格雷斟酌着用词：“我没有办法回复你的喜欢，很抱歉。不过如果你想交更多的朋友，或者说不想那么孤单的话……”格雷拿出一张金色的邀请函，推到茱比亚面前。
　　“来妖精学院的舞会吧，有人会愿意和你交朋友的。”
　　白皙的手慢慢地拿起桌上的邀请函，打开的时候，眼泪又掉了下来。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