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摩耶梦》东风喵

114、侍死如侍生

　　窗帘僻处，新糊的窗纸上一片明丽的光辉，又是一个极好的艳阳天气。一月挽开床帐，着意瞧了瞧灵薛的面色，恐怕昨夜也没有睡好，因此眉头仍是蹙着。

　　“什么时候了？”她拥着夹罗香被坐了起来，亮处的光芒射在眼睛上，她仍然能感知光的源头，所以这不能算是完全的失明。晴光丽日已经照到了窗台，她在心里估计着是巳时末了。近来睡得越发的多了，是病入肌骨的缘故吧。

　　千江端着热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

　　一月呶呶嘴，千江会意的将药碗搁在了桌上。

　　“放凉了恐怕更喝不下去了。”千江和一月咬耳朵，见机偷偷看了看灵薛的脸色，才又麻利的将床榻收拾如新。

　　灵薛无奈一笑，“我的情况我自己知道……”

　　“主人不是说过不可讳疾忌医么？”一月开口劝道，“这是解锋镝费了好大心血弄来的药材……”

　　其实解锋镝改了很多次药方也替换了不少药材，可惜效果并不好，灵薛的病症越来越严重了。这让灵薛意识到自己已是病入膏肓，就算解锋镝医术超绝，但人力有限不可能改变天意。

　　“好，我一会儿就吃。”

　　听了这话，两个女孩相视一笑。

　　一月想到解锋镝离开时的叮咛，不由提醒灵薛振作精神，“主人，解锋镝很挂心你。他说让你等他回来……”

　　“是，他当时就是这么和我们说的。”千江亦重复道。

　　灵薛为侍女们刻意的提醒而有所思考。也许她们原本是为了宽慰自己的精神，可是一时不慎透出了实情。所以我的病症果然不佳，恐怕很坏，否则不会与我一再提起要‘等’他。

　　“我就在这里，不会离开白笴陂……”灵薛淡然道，“解先生若是有事相告可以直接与我讲。”

　　“那是因为……江湖里的事情很急。”

　　“对，还有那时候主人正在休息，睡得沉……解锋镝怕搅扰了主人的好梦。”

　　两个小侍女急急忙忙的替解锋镝说明情由！

　　灵薛浅浅一笑。他的魅力好大，两个小姑娘都被他收服。

　　“他肩负的职责我明白。”

　　千江发觉灵薛一点儿都不曾误会，于是才敢明说，“解锋镝离开时为主人留下了一封书函……”

　　“主人要不要看看。有时候文字里的那种隐情布置越是话语比不了的呢……”一月小心翼翼的说道。

　　千江嗔了她一眼，一月这个小傻瓜，顾着同情解锋镝的心情而忘记了主人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吗？

　　“我读给主人听吧。”一月忽地开口说道，她忘不了解锋镝离开时郑重的托付。她想着就算解锋镝身处乱世狼烟，心里也总为主人留有一方净土。假若这封信湮没无闻，真教人难过。

　　“薛姐姐！”

　　蓦地渠媚活泼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是自来熟，因此没有人通传也跑了进来。一缕异样，令她不自觉的去看千江与一月。两个侍女都是一般的看着她！出了什么事情吗？渠媚心里忍不住发问。

　　“薛姐姐的药还没有吃么……屋子里飘着好大一阵药香。”渠媚关心灵薛的身体，因此不容推拒的将药碗捧到了她面前，“不喝药怎么会好呢？”

　　“薛姐姐不要怕苦，我这里有蜜饯果子……”

　　“不要……”

　　“那饮蜂蜜水吧。”

　　灵薛笑道，“我不是小孩，哪里会怕苦。”说着一口气饮完了药，又喝了一杯清茶才压下胸腔里那股苦涩。

　　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吗？渠媚的眼色透露着她的问题。

　　一月默然摇头。

　　可是偏偏这时候解锋镝的前辈有难，他不能不管……渠媚叹了一口气，她想去江湖里给解锋镝帮忙。

　　“你在担心解锋镝？”灵薛眼睛看不见可是心思很慧黠。

　　渠媚不由无奈一笑，猜的太准了！可是他不让我与哥哥去帮他……

　　“那么，你不预备去找他么？”灵薛问道。渠媚沉默着，就为着眼前的你，他才不让我与哥哥去帮他呀！只是这话没法直接和你说，唉……愁煞人。这时只听到灵薛又说道，“我也正好有件事情拜托你……”

　　这话一出口，立刻吸引了在场三人全副的精神，甚至都觉得她接下来的话一定与解锋镝有关……终于他惹动了你的情绪吗？渠媚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复杂的心思难言的情意，但是自己很可以借灵薛这面幌子离开白笴陂。解锋镝若问起来，自己就有话说了。

　　“十五月圆夜快要到了。”时光如流水，一刻也不曾停止。

　　月圆，人也该团圆了！

　　“请你见到解锋镝以后提醒他不可忘了打开苦境与中阴界的通道……”灵薛的话原是为了留在中阴界的墨倾池而说。

　　只是如此？

　　三个人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渠媚更忍不住的有些埋怨灵薛的冷情……

　　“薛姐姐就没有话同解锋镝说？”渠媚忍不住追问，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灵薛对待解锋镝能做到这样的淡漠？是解锋镝不够用心吗？不是。他用心肫挚！

　　灵薛道，“我想你见到他以后，若是他有难处，你一定会鼎力支持他帮助他……”

　　“那薛姐姐呢？”

　　“我在白笴陂等他呀。”她淡淡的笑着说道。

　　这话真叫人喜出望外！

　　渠媚翻了个白眼，“她当时就是这样说的……”她勉为其难的做出一副美丽娴雅的姿态学着灵薛的口气说道，我在白笴陂等你呀！

　　解锋镝为她的顽皮而发笑，他的心更加的思念她了！他的面色又转为了焦虑的忧郁。一页书前辈踪影成谜，就连上次一面之缘的楼盈雪也不知所踪。莫离峰已成废墟，火焚的痕迹仍然清晰，只是连日的雨水侵蚀下，已有许多地方长出了青绿色的新芽与密密的湿苔……

　　从业途灵的口中才知道前辈身边有一位名唤萧分宜的少女……这个名字他陌生，可是经过秦假仙的提示才知道素续缘一直挂念的女子竟然就是她！

　　“现在要怎么办？”秦假仙问道，接着又叹道，“不如直接杀向云谷道渊与文载龙渊……”

　　“文载龙渊的副掌教与我曾经有一面之缘。”解锋镝想先探听内情再做处置。

　　“他这个人怎么样……莫不是和应无骞一伙的，那能问出什么呢？”秦假仙不赞成这样迂回的方式，“联合众人之力逼问一页书的下落。”

　　“请好友先去天涯半窟寻阴阳婆……”

　　“让她算？”

　　“这是一个方向……”

　　“你的担忧我完全明白！可是现在一页书与萧分宜都失踪了，就算他们要兴起波澜，死无对证的情况下，他们抓不到把柄。”秦假仙所思考的方向是就算儒道要告一页书‘破戒’那也需要证据。当事双方都不在的情况下这件事情没法做实。

　　这时屈世途匆匆走来，沉吟一番，才为难道，“解锋镝，玉佛一捧雪来了……”

　　“什么？这么快！靠！消息绝对是应无骞与崇玉旨这两个瘪犊子传出去了……那外面的话肯定传的很难听啊。”秦假仙懊悔不已。

　　只慢了一步而已，差一点就可以先把崇玉旨与应无骞这两个好事者灭口！

　　“不要紧，我去听一听玉佛怎么说。”解锋镝走到了山门。

　　玉佛一捧雪见到解锋镝，由他面色望去……心内的焦躁竟然平复了不少。

　　“这里就是莫离峰了……莫离……”一捧雪对‘莫离’这两个字多有沉吟。

　　解锋镝见状只好说道，“玉佛请听劣者一言……”

　　一捧雪抬起手阻止了解锋镝的辩解，他叹道，“事出惊骇，我无法相信，惟有请一页书出面直陈……这是佛门众人商议的结果。”

　　“可……”

　　“怎么？一页书不肯露面吗？”一捧雪心下一沉，“那……萧分宜呢？”

　　解锋镝沉默了！

　　一捧雪有了几分薄怒，“哼！两个人同时不见踪迹，那么传言就不是不再是传言了。这个道理你明白……”

　　“一页书前辈可能为奸人所陷害。至于他和萧分宜之间的事情未免耸人听闻，还不一定是事实。所以吾想请玉佛代为转圜……给吾时间来处理。”解锋镝沉静道。

　　一捧雪叹道，“此事吾已知会了十佛。也或许他早已收到了消息。你也知道当前三教本就矛盾深重，为了这桩事情，儒道一同向佛门施压……就算吾等有心为梵天绸缪，也需要梵天亲身出面澄清误会才是。”

　　解锋镝哪里能不知道这个关窍呢？

　　“玉佛……”秦假仙的声音插了进来。

　　“哦，是秦假仙。”

　　“哈哈。正是小可。玉佛是为了一页书而来？”

　　“嗯……”

　　“我看这件事情其实也和佛门无关！”

　　“嗯？”

　　“因为一页书虽然身为佛门中人但并不隶属于佛门内任何派别。”

　　“秦假仙，你的话意我很明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只能将此事交给天下人共审了！”

　　一捧雪显然为秦假仙的话而发恼。

　　“哼！天下人又如何？莫非一页书会怕！就是我们也不会怕！”

　　“秦假仙……”解锋镝出声阻止了秦假仙再说下去。他仍然以平静的口吻与一捧雪说道，“一页书前辈敢作敢当。这件事情若真的令佛门陷入儒道讨伐，前辈必然会一力承担。”

　　“解锋镝！”一捧雪叹气，他叹解锋镝等人身在其中当局者迷，为利害关系蒙蔽了双眼。一页书与萧分宜的事情所关系的不仅仅是佛门与儒道之间的矛盾，更会引发佛门内部的争斗……这是显而易见的危机。

　　一捧雪以磋商的口气与解锋镝谈道，“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一页书，只要请他出面……”

　　“其实这样也不妥当。一页书前辈出面说明仍然不会改变有心人的看法……”解锋镝想的更深，“而萧分宜……先前我们众人都不曾听过这位姑娘的名号。她才更容易为人所操纵！到时候，一页书前辈仍是进退两难的局面。”

　　“那你的意思是……”

　　“一页书前辈的事情只是开战的由头。无关乎前辈的清白。所以玉佛与十佛所关注的并不是前辈的踪迹而是佛门内部争斗的渊源以及儒道即将的发难……不动城会倾力协防佛门。”解锋镝做出了承诺。

　　一捧雪的思路被打开了。是啊，何必一定要陷入自证清白的怪圈。你越是要去证明清白越使人怀疑你的清白……周而复始，永远处于被动。

　　送走了一捧雪，解锋镝众人赶回了不动城，为了化消一页书与萧分宜之事带来的风波，他必须担起责任！

　　“解锋镝，这是你主动挂上麒麟星面具……”屈世途忍不住叹道，想不到会爆出这样不合常理的事迹。

　　“我们要找到一页书前辈。”解锋镝说道。

　　“咦……你不是劝一捧雪改变了方向么？”秦假仙不解的问道，“怎么自己还执迷……”

　　“于我们而言怎么能放弃一页书前辈！”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