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遗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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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 将军府邸
三里之外是战火联翩，剑光犀利，喊杀不绝，而这里却一如往日，几近幽静。一人轻轻步入院内，面如冠玉，颜若池雪。衣带轻飘，只有淡淡的摩擦声和锦鞋的雕花与脚下的草木细语。
手持剑，剑未出刃，若不是剑气显出了刚刚经历过的杀气腾腾，昭示着主人心中的暗涌，谁会将这与世无争的男子当作门外厮杀的始作俑者？
可是，仍是一片安静。这不和谐的安静使人不由屏息静气，不敢招惹眼前之人。可是温孤淙其实无比的希望有人打破这沉寂。
太多了。刚刚的一个时辰里面，他承受的太多了。本来已经想好了可能的所有结果，却仍旧是人算不如天算。
父亲百日祭，温孤淙早上轻装最后一次前往丞相府，想要说服施相出兵相助逼宫，明知他的那个条件自己不可能答应，而对方也不可能冒着杀头之罪无条件帮自己却仍然再次前去，最后一次，努力使对方相信自己的信心，相信自己可以改朝换代，给施家恢复原有的地位。可是结果是一样的，条件也未曾改变。
迎娶施然。仍是这四个字。打在温孤淙心上像一记重锤，一下下都是钝痛，有苦难言。施相说的句句没错。自己自幼便进宫为皇长孙伴读，与随父进宫述职之后留在宫中的施然相识已久，日日为伴青梅竹马，虽然施然比自己年长一岁，但是这么多年来温孤淙作为一个男人一直扮演着护花使者的形象，并无人觉得有何不妥。两家祖辈随先皇亲征，夺了这天下，却又皆因嫌功高盖主被架空实权，只留了个世袭的名位。一国之相，不在京为天子出谋划策却被派往驻守江南，一国之将，不在外守疆而在京城守宅。不得私自通信，宣称每月朝廷均有南北往来信笺的运输使者，不可劳师动众，实则怕将相二人结党营私而后翻手负天。太祖皇帝够绝，却未曾想自己制得住一时，制不住一世，两家赤诚的心终于变成了对皇室的怨恨，隐忍终于爆发，才酿成了十年前那场兄弟大战的激烈。近年时局稳定，迁都杭州后施家在江南多年，现在等同于班师回朝，与将军两家势力不相上下，而最近将军府失势，施相坐稳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加上本就无子，是否反天对他来说并无太大，若没有个皇亲国戚的诱惑，他没有任何理由帮助温孤淙。将军之子，自幼有侍女侍妾出阁早又算得了什么？施丞相怎么也想不明白，若是有心仪之人，身份地位不可能比得上他的宝贝闺女施然，二人青梅竹马情谊非常，是皇宫上上下下的人都看得见的，自己也不算乱点鸳鸯，侍女或是美妾，收做偏房，不是皆大欢喜么？这年轻人怎么就是不答应呢……
可是温孤淙最终还是没有点头。心里的那个人……自幼便执子之手的那个人……一定要用一生好好的呵护，若只为政治为地位为报仇而迎娶另一个女人，不用想也知道那个人会心痛成什么样。不消她说，自己也知。更何况，对施然，又谈何公平？她……还有她心里的那个人……都是命啊，我们到底要怎么走下去？
离开丞相府的时候，温孤淙手里拿着施相三万精兵的令牌---他放弃求助，出府准备当夜独闯禁宫时被施然的贴身丫鬟拦下，一句“小姐有请”挽救了他的命运。谁也不知道施然和温孤淙说了什么，或许是施大小姐袒露心迹表明非温孤不嫁，或许是她为心上人给父亲盖了一身的蜜，总之令牌是到手了，而无人提及婚约之事。
于是便有了逼宫的那一幕。借兵，携剑，入宫，行刺。事情进展的太顺利，本就让温孤淙不安，陆岑眼中的淡定和决绝无一不让他觉得不真实。可是事已至此，只有继续。真相摆在面前的那一刻，陆岑倒在自己身畔的那一刻，找到那厚厚的一摞书信的那一刻。温孤淙觉得自己真的错了。一直坚定着的报仇的信念，在遇到温情的那一刻砰然断裂，灰飞烟灭。
温孤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将军府的，三万精兵早已安排详尽，将火光斩断在皇宫三里之内，加上宫内完全不予反抗，这一场天变甚至连半个京杭的百姓都未叨扰就胜利落下了帷幕。只是胜利者，却全无兴奋，反而鄙夷自己到了极点。
摸向自己怀中，厚厚的一摞宣纸有着上好木料的温润触感，若有若无溢出淡淡的菊酿味道。
温孤淙心中一阵抽痛。可是仍然抑制不住想要看信的冲动。取出，捻展，细读。神使鬼差。
吾子淙儿。展信静启。
帝位一役，已过十年。容我之间，相濡以沫，亦是十年。
吾兄愚昧，亦暴虐，汝知晓。先父临终嘱我即位，可陆崇早已买通内侍与史官，在诏书将下之际，使父王暴死于眼前。长子即位，实为篡权。当年之战，在所难免。不为皇位，仅为父仇。暮朝先帝曾留神兵一柄，寒冰造剑，万年罕有，雕龙刻凤，皇族之风，冰刃利芒，见血封喉，血过之处，即刻冻合。剑名刃雪。旨在斩杀族内昏庸之人，非天定之王者而不可用。故曰：得刃雪剑者得天下。刃雪一直于我掌管，但当年一役，我自信不需动用刃雪亦可斩杀叛兄，故一直未动此剑。还记汝幼时曾机缘巧合，走入密室拔过此剑。刃动生风。容以此为大不敬，忧终有日江山易主，忧嫡子沦为叛国之徒。故开始以菊制毒，以酒为载，以剑为解。菊者，聚也。虽百瓣花叶招展绽放，顶端最勾人的地方永远指向花蕊。如容之心，永向陆氏。
百日前一事，容饮菊酿自刎，拟旨自贬，吾心不忍，则顺其旨下，加罚于尔。心急则乱，淙儿见谅。无温孤容，陆岑无活。遂以刃雪为礼，加封汝府，诱汝前来。心甘情愿。
有三事相求。一为，勿愧今日之事，望谅我二人之情。二为，愿汝代我着天下为己任，造福苍生。三为，照顾吾烟。
至此，终了。
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早已被设定好的，自己只是陆岑放下霸业与父亲相守长眠的棋子。可是温孤淙心中完全没有气愤，只是无尽心痛。一个情字太大，大过了天下。
温孤淙突然觉得心情轻了很多。
折信。提步。
三事相求。第一件已做。第二件将做。
第三件……
温孤淙走进内室，但见那陪伴自己十数年的女子一如既往，伫立窗前。
轻呼一口气，上前，揽住。耳鬓厮磨。
烟儿。我的烟儿。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遗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