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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厕所坏了 ...

  •   在房东,那个北京50岁左右的阿姨眼中,二区4—1,除了“安静”别无它长。住在三楼的她,倒不会天天来查房,可每次见面,总要将“安静”絮叨几遍。

      关于李鸿他们四个外邦租客的印象,她也用一个词干干净净地加以概括——“可爱”。女孩子,承包了96年的可爱,95年的可爱,男孩子则瓜分了94年的可爱,还有一个40岁的“老可爱”。

      每个人对可爱的理解不同,可关于误解却是惊人的相似。一切都是可爱的,阿猫阿狗,抖音里那些被技术削得体态风骚的女人,颇有层次的脸被美妆软件施了咒般,涂抹着堪比日本艺妓的厚粉。还有拾荒的老人,边远山区支教的毕业生,一天喝三壶龙井的居委会大妈,动不动就拳打脚踢的GIF里的广场舞阿姨,还有那些成天只能在电视上见着的穿西服打领带的人。

      每个人对可爱都有着认知,甚至在人生的道路上凸显出可爱的意义,但可爱却找不到自己的家门。

      可爱随处都有,唯独没了可爱本身。

      这年头被误解的太多了,认不识原貌的也太多。活成个体的人处处叫嚣着自己的个性,但还是会在一些刚需性问题上达成统一:房子,车子,票子。唯一的区别,无非买与租,自己的与别人的,短暂的和永恒的。

      可惜,永恒的事物总不多见,短暂的东西倒有不少。

      没有人会守着一个初生的永恒活下去,因为那种婴儿的纯真会在未来生活的印记中刻下一道关于幼稚的疤痕。

      当一个20多岁相貌的男子,穿着牛仔裤,套一件黑色印花帽衫,一出口,却是咿咿呀呀的断言续语,眼神中的不满和天真,推推搡搡向你的脑海涌去,可能嘴角还挂着倒涎,手掌无力而肆意地切碎空气的连接,只剩下满桌的碎玻璃碴。

      这些李鸿都不能接受,但他也忍受不了进化过程中的改变。比如,等量的碎玻璃碴,等量的噪音,还有等量的关于过往的消逝。以前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总会发生变化,这是他们这帮文人最最不能接受的。以前不爱钱,现在会因为口袋空空而落泪,这时他陷入自责:你也不知道他是因为感到自己不如以前那般纯粹、那般无功利化而自责,还就仅仅是因为没钱而责备自己的无能。

      这都不算什么,最棘手的,还得是洗手间里难闻的气味:新屋子没住两天,马桶就堵住了。

      大学住宿舍那会儿,李鸿遇到过这样的事。那时的他很是洁癖。他室友写过一首与此有关的诗:

      “对角线45度的鸿叔,纸巾在陌生的桌椅上来回试探,确保无误后,屁股垫着条牛仔裤,在先前的栈道上摩擦着无声。”

      即便这样,当整洁与麻烦两个困扰同时摆在李鸿面前时,他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去避免后者。

      中午午睡,他就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不上床睡,因为觉得床是要洗了澡才能躺下的,上了一上午课,浑身冒汗出油,而中午洗澡又会花去不小的水费。两相比较后,李鸿决定在桌子上对付半个钟头。

      可也不知怎么了,忽的有一天,他开始在床上睡午觉了。再后来,他开始同那些室友一样,干脆在没课的那天从早上睡到中午才起。李鸿称之为懒散,不过他也挺开心,毕竟因为懒散,他摆脱了在别人眼中极为矫情的洁癖。

      厕所堵住那次也是。那时候他拼命抽水,没成想弄得粪水溢出来,整个洗手间不仅难下脚,还难下鼻。

      可这是以前,如今,当他意识到冲水的水流没有平时的顺畅,李鸿决定什么也不管,等上10个小时,下班回家,那时水流起码会渗下去一些。

      没成想,第二个早起上厕所的是单静,小姑娘习惯性地冲了一遍马桶,结果水就又堆积起来,原本一个小时能流下去的,现在直接溢了出来。

      晚上下班回家,陈曦已经通知了房东。尽管如此,房东阿姨还是一个劲地强调房子的安静,好像她来是向新房客介绍房子的优点一样,顺便帮忙解决厕所的事。又或者,对房子安逸的强调,实际上是为了掩盖厕所危机。看在安静的面子上,臭气熏天这样的事则得过且过,无伤大雅。

      嘴被堵住,和□□被堵住,这两件事从性质上来说是一样的。机械的时间在和平年代,控制了这四个人的生理需求。在马克思眼中,资本家会根据工作情况来控制工场员工的生理需求,比如上厕所的时间,生孩子的时间等等。然而黑心老板没能做到的事,房东做到了:“这么这吧,你们如果要上厕所,先去村口的公用卫生间,这几天我就给你们修,你们忍忍……全村都没有我们家这么安静的屋子……”

      这件事对于晨曦、单静、赵甘诚来讲,都好说,唯独李鸿无法接受。因为他的生活习惯是:小便还好,大便时一定要脱了衣服,然后解完手后,用水冲一下身子。公共厕所可没有这种配备,而且对于李鸿来说也不方便。于是,李鸿只好去公司上厕所。

      公司自然没有淋浴房,但有个好处,李鸿终于可以想什么时候拉就什么时候拉了。就跟以前的洁癖一样,李鸿也并不是非得脱个精光才能上厕所,只是家里有这样的条件,为什么不能享受一番。如今条件不允许,那就老老实实过自己的苦日子。

      以前由于要洗澡,所以工作日必须每天早上起来上厕所,然后洗漱完毕,穿好衣服,整整齐齐地开始新一天的生活。但有时,你并不想大早上上厕所,可的确屋外的洗手间又不能洗澡,所以李鸿只好硬生生在早上起床后上厕所,这样一来,甚至给自己带来一些心理暗示:哪怕只是放了几个屁,也得蹲一遍马桶,起码心里好受些。只要屁股贴在马桶盖上,上厕所这一行为也就宣告结束了。多少无关,要的就是这个动作形式。

      这是一种压制,是马克思所谓的异化,只是这次没有发生在办公室,而是发生在自己居住的地方。

      夏日六点的路灯,迟了冬日三道路口的寒气。西城的风并没有因为北方的印象而增添一丝清凉,反而无差别地浸腻着每个人的肌肤。电脑屏幕上的时间显示5点26分。推椅子声,笔记本划过皮包内里的摩擦声,寒暄抽掉同事眉间的那一缕稻草。这是他们下班的时间,李鸿还得等上半个小时。倒不是为了躲避晚高峰,毕竟北京的地铁从未空荡过这座古城的心。

      他不愿跟同事打照面。“下班了!”“怎么走啊?”“人家可是有人接的。”害怕那种做作而又不得不的礼貌。就像夜猫看见人时,会在确定你的意图后翻滚着身子,让你上前抚摸。李鸿看见过一次,是过年期间跟母亲散步的时候,那会儿他真想替这只猫挖个坑,丢进去埋了。为生计违心至此,也是难为它了。

      可就算躲开了同事无心的纠缠,思考与纠结的十字路口还是会出现在李鸿面前:

      如果晚上回家胃不舒服,没法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获取人类最原始的爽快;就算胃不会难受,那小便呢?睡前难道还要花十多分钟去村口方便,然后回来睡觉?那时候或许也没了困意。要么晚上憋着不喝水,若真口渴怎么办?……

      可有时,心中拿捏不定的岔口,却会在现实中,将人引向一条明确的道路。

      从公司回到家,坐地铁1号线,途径一站,大望路。若在这一站下车,导地铁14号线,只需一站,便能到九龙山。下了地铁,出了地铁口,顺着合生汇往东再走一站地铁的路程,到大郊亭,那便是郭郴襄的家。

      站在1号线与14号线的交汇处,李鸿发了则信息:“今晚能去你那吗?”

      又一趟地铁里的人从滑动门内走出来。手机震动一番:“怎么啦?”

      “不是搬了新家吗?”李鸿顺势改用双手敲字:“家里马桶堵住了。”

      对方干脆的回复:“哈哈哈,你来吧。正好,他们刚走,晚上没人住我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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