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者》岚宸

1、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上）

　　“女孩子厉害一点总归是好的，至少不会被人骑着脖子拉屎。”

　　下午，这是放学前的自习。
　　秋天，黄色褐色的树叶在地面堆积成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软软的，车的轮子从上面压过，也是软软的。
　　“梧桐路103号，市第一中学……”两名穿着军装的人开着车寻找着门牌号。“初中部语文组……令狐安。”
　　“扣扣扣”
　　“请问令狐安小姐在吗？”
　　整个语文组只有这个令狐安不是班主任，也就只有她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正在批改的学生们的像是被蟑螂爬过的作业本堆里抬起头来——刚工作就带毕业班，复习题堆积如山，有些疲惫地看向门口的军人。
　　她有些奇怪，为什么会有军人来找自己。紧接着，就看到了其中一个人怀里的那个蒙着国旗的木盒子，和那个布包。
　　突然间感觉身体里像是有什么坍塌了，她整个人只剩了一副躯壳，从头凉到脚底。她有些慌乱地站起来，全身颤抖，扶着桌子勉强能稳住自己。另一个人疾步走到你的面前，说，“令狐安小姐，我们是令狐晟的战友……您节哀，令狐晟为国捐躯，历史会记住他的名字。”
　　哥哥的战友，说话都不能委婉点吗……她的目光穿过整个办公室，落在门口那名军人手怀里的木盒子上。那名军人立刻走过来，“令狐晟在生前留地址的时候并没写家庭住址只写了您这里，我们就只能给您送来——除了这些，还有一封按照规定写的遗书。”
　　恍惚中，令狐安抬起手去接，却怎么也用不上力气，说什么也拿不住，只能张开胳膊搂进怀里。泪水还没等包裹住瞳孔就冲出了眼眶，隐约看到两个军人向着自己敬了军礼后就转身离开。她抱着哥哥的骨灰，整个人瘫在椅子里，泣不成声。
　　生在一个利益至上的家庭里，令狐安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哥哥。
　　只几分钟后，还没放学，令狐安就接到了那个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夫妻俩的电话，让她明天上午十点到市民政局的婚姻登记处，等一个叫祁晗的人。
　　成年以后她就在哥哥的帮助下成功开了一个只有自己和哥哥的户口，这户口本上刚剩下了自己，那两个人就急着把她送出去了？
　　令狐安忍不住地冷笑，挂断电话手机直接关机。她会乖乖听话？他们真的把她看得太低了。
　　可是，就在她去了一趟班级嘱咐作业回来以后却发现木盒子不见了。遗书早就收了起来就还在，布包也不见了。她翻遍了自己的桌子和柜子，怎么也找不到。
　　学生们放学了老师也都已经下班了眼看学校就只剩下门卫了，还是找不到。
　　那样的东西，谁会动啊……
　　突然，令狐安头脑中灵光一现，刚刚想到会是谁的时候，一个面带职业式微笑的男人出现在她的身后，用电脑合成一般的声音说，“小姐，少爷的骨灰我们先带走了。先生说，只要您能嫁给那个祁晗，就可以把骨灰还给你。”
　　她猛地回身，眼睛充血，恶狠狠地盯着这个人——血缘父亲的秘书路平，半天，只吐出两个字，“贱人。”
　　路平鼻子里哼了一声，“小姐上了大学连骂人都不会了吗？”留下一个轻蔑的眼神转身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说，“我听祁将军说啊，这个祁晗，有点不太行哦……”
　　令狐安靠着自己柜子的门滑坐下来，内心绝望与无助淹没。
　　突然听到楼下传来汽车打火和人说话的声音，她扑到窗台边，往楼下看去。映入眼帘的是给了她一半基因的男人的座驾。此时车窗是打开的，他看到令狐安趴在窗边就伸出了头来，呵呵笑着说，“等你的好消息哦。”
　　一句话让令狐安愤怒到了极点，忍不住冲着汽车大喊道：“令狐中建，你无耻！”
　　晚上，缩在自己大学期间通过攒稿费买的，原本打算给哥哥将来找了媳妇结婚用的房子里，令狐安把哥哥的遗书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然后又打开电脑查了一下关于祁将军的家族和祁晗的资料，他们家似乎很厉害，浏览器还有专属词条和主页。这样的家庭，为什么会同意让儿子娶一个商人家里几乎被遗弃的女儿？她继续往后看，奇怪的是祁家是军人世家竟然只生儿子，到了这一代四个儿子里小儿子祁晗不是军人，是刑警？
　　百科只对祁晗的三个哥哥进行了详细的讲解，而他自己则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冷漠，狠，不近人情。
　　此时的她对祁晗和祁家已经提不起任何兴趣，躺在沙发上，心完全是凉的。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令狐安就已经等在了被指定的婚姻登记处的门口，旁边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是她的早餐的包装。
　　她想了一夜，等拿回哥哥的骨灰，就把它洒进大海里，哥哥生前最喜欢大海了。至于自己，争取在最短时间内离婚。
　　反正对方人也还没到，令狐安靠在门旁的墙上看手机。外表模样是略带悠闲地等待，其实敬业的令狐老师在给学生出作业题。每到这种时候，她都可以想象，班里的孩子们看到这些题时的表情有多炫丽，那五彩斑斓的黑。本以为祁晗会早点来，毕竟早来早结束，谁知，马上十点了还不见人。
　　九点五十八分……九点五十九分……九点五十九分五十八秒……九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他再不来可就迟到了，对方迟到，自己就有理由拒绝了……虽然可能没什么效果……
　　十点整。一双浅青色的休闲鞋停在了令狐安眼前。抬头，她的眼睛对上了一双波澜不惊的纯黑色的瞳孔。
　　令狐安一瞬间竟然有些失神，这样纯净的黑色，如宝石如永夜，极易令人沉迷。
　　男人的目光把她上下打量的一番，干净的声音问你，“令狐安？”
　　令狐安“嗯”了一声。看到了他手里的户口本。不用问，这就是祁晗了。
　　他直接转身进去了。连声招呼都没打。令狐安赶紧跟上。
　　本来她是打算在登记的过程中简单催一下的，毕竟还要回学校上课，但是祁晗的气场强得让她感觉不适，那种压制的感觉令狐安觉得自己的身高都要变矮了，加上昨天晚上看哥哥遗书太久耽误了备课和出题，有些魂不守舍，也就没说。
　　于是一路沉默安静到了结束。
　　出了登记处的门重新回到阳光下，祁晗径直走向开来的吉普，却绕到副驾驶打开门，简单地对令狐安吐出两个字，“上来。”
　　？？？
　　令狐安一头雾水，这……祁小公子是不是有霸道总裁情节？她本不想上车，但是随手抬起手机看到的时间却让她差点把眼珠子瞪出眼眶外。
　　算了，抓紧去学校吧，快该上课了，假只请了半个上午。
　　然后的一路上都在想上课的内容，和怎么能让这群小祖宗好好听课。
　　到了学校门口跳下来，刚要找门卫刷指纹进去，又听到祁晗的声音，“令狐安。”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心里还在默默地想着马上就要讲的课。“以后，如果被人欺负了记得告诉我，做祁家的儿媳妇要有样子，不能让人觉得祁家人好欺负。”
　　令狐安听了，不咸不淡地回答着，“不用了，我自己能打。”
　　“你会功夫？能打多少？”
　　“我哥哥教的，不多，”她回答，“普通人的话正常……一打二好像还可以。”
　　门卫已经打开了校门，令狐安说完准备进去，听到背后祁晗说了一句“不错……女孩子厉害一点也好，不会被人骑到头上。”然后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她立在原地，被悲伤包裹。
　　脑海里，回荡着哥哥从军后第一次回来看她，教格斗时说的话。
　　“女孩子厉害一点总归是好的，至少不会被人骑着脖子拉屎。”
　　那时，她还笑哥哥说话糙。
　　还好，令狐安从小就听哥哥的话，哥哥教的东西都很认真地学，即使不多，也能不错。
　　她原本还想灯哥哥再休假了可以再缠着他，让他教一些的。
　　不可能了。
　　令狐安仰起脸，强忍住眼泪，和门卫大爷道了谢，进了学校。
　　剩下的半个上午都是课，令狐老师忙三火四紧着紧着准备的一些内容，还算顺利地把时间推到了中午。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学生们特别听话，”令狐安在自己的日记本里记录着工作日常，“昨天还没这么听话呢，是因为离中考又近了一天吗？”
　　吃完午饭以后，令狐安继续准备下午另一个班的课，打开课本就看到了昨天晚上夹在里面的遗书。昨天送来的是三件现在就只剩一件在自己手里了。这个时候算是体会到了什么是身不由己。
　　三件？被拿走的是两件？想到这，她忍不住喃喃地说着，“千万别两件遗物用两件事来兑换啊……”
　　现在希望的一件事是，祁晗自己住。利用一个“苟活”下来的女儿给自己家族换一个靠山，令狐中建前期肯定会安排人盯着自己，恐怕自己不搬到祁晗那住的话哥哥的骨灰容易被他们和泥捏小人。令狐安感觉自己不听话他们绝对会这么干。紧接着突然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只要他们敢把哥哥的骨灰和泥捏小人，自己就能把他们火化了倒进化粪池！对！兄妹感情就这么好！想到这令狐安没忍住喊了一声“好！”喊完不知道吵没吵到其他人，倒是吓了自己一跳，立刻回过了神来，趴在桌上把头埋进了胳膊里。包里那个印着国徽贴了两个人合照的红本就像一颗炸弹，似乎随时都可能爆炸。祁晗如果自己住的话，就算炸了，自己也不至于死的太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