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弦》楼绯言

9、第八章

　　时光总是易于流失，如果不是发生一些与日常生活不同的事情，或许时间就这么一直消失，青阳一刻也不会感觉到原来已经整整过去六年。

　　在这六年期间，青阳与洛梦学习琴技，洛梦每一只曲子只需弹奏一遍她都能完全记住。
　　与红未央学习轻功，更是易容反掌的事情，只要将红未央教授的心法口诀默念一遍，她便能施展出正确的步法，只是熟练程度需要日积月累。
　　与息淮学习医术，只要息淮将草药的用途模样叙述一遍，再将用法功效以及与其相生相克之药草一一列举，她便不仅能够记住所有，还能够在这些基础上再研发出新的药种。同样她制成了很多种的毒药，对应每一种毒药，也能够制出相应的解药来。
　　青阳脸上易容的药粉需要每半年更换一次，都是孟千春亲历为之。但在这六年的学习中青阳已经充分体会到易容之术的精髓，并且这一技术在孟千春每日变换的容貌上体现出来，那些模样都是青阳制作出来。如此看来，青阳已经能够自力更生，自主地更换脸上的药粉。可是青阳任了一回性，易容之药的更换一直都出自孟千春的手笔。
　　唯独自己的模样，她不想再看见一次。六年的时间过去，除了额上的印记，她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原本的模样，更何况现在十六岁的年纪，定与当年的十岁的小女孩有了一张不同的脸。

　　各项修习皆有成果，彷佛青阳便是神童转世，无论如何都能将一项技能学习到极致，能够超越教授她那项技能的老师。
　　洛梦对于青阳孱弱的体质表示了极大的惋惜，甚至不惜亲自找寻到医仙，曾经为青阳诊治过身体的医仙给了她与息淮相同的答案。不过惋惜归惋惜，没多久，洛梦便将教授青阳武功的热情全部转移到了教授青阳琴技，没有内力无法弹奏出那首曲子的精髓，但是至少希望能够还原那首曲子的曲调。洛梦做不到，她希望青阳能够做到。

　　在六年的学习之中，青阳发觉自己只要在学习的过程中有一丁点的走神，便绝对无法记住老师所讲，有时甚至根本无法听清老师的声音。所以她不断强迫自己的思维能够集中到一点，以至于以后做任何事情都无法分心思考其它。
　　除了体内的真气仍旧停留在绝杀的第四层外，青阳在其它方面的学习成绩还是很客观的。

　　当然，青阳再如何不关心窗外事情，六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她充分了解到七弦的构成。
　　七弦分为七门，每门又分为七阁，共有七门四十九阁，包括分布在各处的弟子。七弦的每门每阁皆有一名门主与阁主掌管。阁主的地位低于门主，最上层的统领便是七弦主。
　　如今的七弦主便是孟千春。

　　听起来七弦似乎还是很庞大的一个组织，但是以上门主阁主青阳只见过三位，即是念音门门主洛梦，千风门门主红未央以及仁心门门主息淮。
　　据说，七弦的每门每阁的主人皆有一些奇怪的嗜好，定制的规矩也千奇百怪。每一代的门主阁主皆有权利在上一级的主人制定的规矩下再制定出符合自己喜好的规矩来训练约束弟子。只要没有与高一级的规矩产生冲突，便能够有效实行。

　　就青阳所知道的，念音门门主洛梦收受门内弟子的规矩是最最正常的。
　　首先是要有高超的琴技，至少能够奏出她所创的琴谱一首，难度由低到高，测试结果出来之后，可入门的弟子便会被分配到各个阁内教授内功心法，再按照各人所成挑选资质上佳的人选由洛梦亲自教授。

　　千风门门主红未央收受门下弟子非常随意。
　　光是听闻千风门的口号便能知其根本：只要你有一颗偷盗的心，能够成功并且完美地完成一项门主布置下来的任务，便能够入门。
　　所以简而言之，七弦下千风门便是一窝小偷聚集的门派。由于千风门偷盗物品比较广泛，经常广泛到皇宫贵族府邸内贵重物品，往往惹来官府盘查。作为小偷的首要条件是轻功要好便于逃命，所以千风门最看重的便是各类千奇百怪的轻功路数，同时作为小偷，不能轻易暴露面容，因而千风门人易容术也是相当高超。
　　既然轻功了得，又精通于易容之术，那么千风门用来探听消息便再方便不过，因此千风门也是七弦重要的消息来源地。

　　再说仁心门，青阳觉得它根本不该叫什么仁心门，而应该改名为黑心门。
　　仁心门下弟子以医术著称，在各城各镇皆开设医馆，但诊金出奇得昂贵，除了达官贵族皇亲国戚，一般的老百姓连门槛都走不进。
　　不过只要一个地方开了仁心门的医馆，它的旁边必定还会开出另外一间小而脏乱的医馆，药品与仁心门开设的医馆一样齐全，价格却降到普通老百姓能够承受的范围，有时也会开设义诊，赠送药品，馆内大夫医术也皆高明。有钱人当然不屑于进这种乱七八糟的医馆，那家医馆里面治疗的都是普通的老百姓。
　　青阳在知道了有这么一间医馆之后便绝口不再提“黑心门”这三个字。

　　这六年的生活，青阳过得还算舒心，整天没有空闲的时间，即使学习完老师布置的任务，她也会寻找一些其它的事情来学习。比如向大师兄学习厨艺，能够成功做出让容卿卿垂涎欲滴的菜肴。
　　仗着自己轻功好躲在树上偷偷看容倾练习剑法，并且在记住所有的剑法路数之后有模有样地耍出来，除了没有内力，剑法招式丝毫不差。
　　偶尔也会觉得累了，她便找容卿卿聊一些她所不懂而容卿卿又很感兴趣的事情，比如之前的断袖等等。
　　青阳还抽空将整个七弦山从山脚底的机关阵法一直研究到山顶的雪山泉水，将七弦山的整个构造了解了个通透，顺便在所有人都有事要做而她自己无所事事的时候研究了一些机关出来，装在各处通道，往往让下山办完事情回来的众人泪奔无极限。
　　单说她所发明的辣椒炮弹，红未央受伤最深。辣椒炮弹是用辣椒水与胡椒粉混合，用树叶盛起，并且严密封好，然后置于各处树干之上。红未央喜欢在树干上跳来跳去，所以碰到辣椒炮弹的机会总比其他人多上很多。每每中弹，他总会提醒自己小心树干，但下一回跳得兴起时，他总会忘记自己的提醒而饱受辣椒炮弹的痛苦。

　　能进来七弦山的人，唯有容倾一人没有中过一次青阳的机关，容倾总是在危难的时机堪堪避过青阳所设的各种奇怪的机关。
　　所有人都不能解释，青阳将其默认为因为自己害怕容倾而导致她所制作的机关同样害怕容倾而最终导致的失灵事件。
　　当然，害怕容倾这件事情，她是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这实在有碍面子，所以机关对容倾失灵这一灵异事件，青阳便决定一直让它灵异下去。

　　偶尔孟千春会将一些简单的任务交给青阳去做，不是想让她多多了解七弦事务最终让她继承自己衣钵，孟千春只不过是想让青阳多看看山下的情形，多了解一些人情世故，多学习江湖规矩。
　　在节日时他也会带她下山去玩，青阳还是个孩子，总会对新奇的事物有无限的好感，他也不能总是将她闷在山上，这会让青阳成为一个真正的什么也不懂的笨蛋，何况现在的青阳已经在时常地冒傻劲。

　　总有一天她得要离开，离开之后若是闹出诡异的笑话，那就是孟千春这个做爹做妈的不称职了。他得让自己变得称职称职再称职一点。
　　孟千春现在有一个梦想，他希望亲眼看着青阳穿上嫁衣，嫁给她的良人。

　　*

　　今日太阳挂得甚高，青阳坐在瀑布边抬头看天，顿时觉得这片浓密的树荫也抵挡不住这样的热量，便干脆解开了衣襟成大字形躺在石块上，反正整个七弦山最近除了青阳是不会再有其他人出现的。
　　昨日孟千春摸着她的脑袋笑眯眯道：“我们要下山去办点事情，我们不在的几日，青阳要乖乖待在山上，回头师父给你带好吃的回来。青阳一定要乖乖地等师父我回来呀。”随即，孟千春含泪，一步一回头领着一干人等下山去了。
　　对于长到十五岁孟千春便不再喊她小宝贝这件事情，青阳还是觉得有些难过。说实话，青阳很怀念孟千春叫自己小宝贝的那段时光，虽然经常被他搓来捏去，可是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她总会感觉到温暖舒服。而如今，这样的日子随着她年龄的增长身段的长开而一去不复返了。

　　细细想来，这六年来，她实在是毫无作为，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尽管她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能帮上别人的忙，容倾看她的眼神却仍旧如小时候那般不屑一顾，即使有一段在他知道她体质太弱无法习武的时候稍稍表现了一点同情，但那同情的目光没有持续多久就湮没在了无穷无尽的不屑之中。
　　青阳思来想去，总是不明白个中原因，相信她，她是真的从来没惹过她的二师兄。
　　不过这倒是青阳头一次觉得容倾的目光换回嘲讽是一件好事，至少嘲讽要比同情好上许多。

　　综上所述，虽然时光总在不断流逝，当年的娃娃都长成大人，但其实六年的时间对于青阳来讲很多事情都没有改变。
　　唯有一件事情让青阳觉得是真的彻头彻尾改变了自己的心态，那就是三年前，她的三师姐容卿卿嫁给了她的大师兄商崇凉这件事情。
　　青阳是记得的，三年前的春日，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阳光灿烂温和，山上鸟语花香，颇有诗情画意的味道。容卿卿穿着大红的嫁衣，顺顺利利出嫁给了同样穿着红色喜服的商崇凉。婚礼进行速度之快，青阳根本来不及反应。也不过是容卿卿下山了一趟，一个月之后回来，青阳那对于大师兄还处在幼芽状态的爱慕心意便彻底折断在了心坎中，再也无法长出嫩绿的叶子了。
　　她看见容卿卿在盖上喜帕前落下的泪，她始终觉得那一次的下山三师姐并非如平常那般简单完成任务就好，一定还发生了其它一些什么事情，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无论是对容卿卿对商崇凉还是对青阳自己，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明明有这样大的一个问题，青阳却没有问，因为问了之后，她得到的答案或许会令后果变得格外严重。
　　青阳胆小，她选择保持沉默，即使自己的爱恋会彻底断了后路。

　　她目送容卿卿上轿，目送特地请上山来的迎亲队伍出发。
　　不过几十步的路程，在另外一间屋子里有商崇凉以及容家和商家的老人。
　　青阳没有去观礼，只在婚礼结束之后出现，佯装她一直都在那里，自认为没有人发现，却还是被容倾看破。

　　有几日她对所有人都是唯恐见到面的，却是容倾的一句话让她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容倾对她说：“即使爱情没了，你至少应该要保有亲情，若是亲情也一同失去，你还剩下什么？”
　　她还能剩下什么？当真是什么都不剩下！

　　青阳总是记得容倾说话时一如既往嘲讽的神情，映入她眼中的那根飘飞的蓝色丝带却让她发觉出以往没有觉察到的独属于容倾的温柔。
　　容倾这样一个人都能对自己表现出这样的温柔，那么即使在心里还会痛，她也必须要忍耐。
　　忍耐是她最好的优点。

　　青阳翻了一个身，因为浑身放松下来，她便开始胡思乱想。
　　青阳不明白为何这一次的任务孟千春带上了所有人，却偏偏把自己留下，也没有透露一丝消息。假设了一堆的可能性，得到最终的结果便是这个任务是与自己有关，那既然与自己有关，她应该是最有知情权利的一个，孟千春却什么都没对她说。
　　思及此，青阳觉得有些委屈，有什么事情是孟千春还要瞒着她的？

　　太阳照在她身上暖洋洋，听瀑布砸在地面的声音很响亮，青阳无法入睡，坐起身。
　　这样无聊的下午她还是头一次过，半山腰的森林里传来一如既往的鸟鸣声以及树叶摩擦的声响，可以说安静也可以说是吵闹，但似乎所有的声音都在对她说，去做点什么好了。
　　青阳头一次萌发了独自一人下山的念头。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很值得考虑的问题。
　　留在山上被闷死，独自一人下山可能被骂死。
　　被闷死还是被骂死，这是一个值得更进一步考虑的问题。
　　青阳躺回石头上翻来覆去，终于决定，即使回来后可能被孟千春骂死，她也不要在这里活活被闷死。

　　打定主意，青阳飞身跃上瀑布，在孟千春的屋子里留书一封，然后慢悠悠走回屋子开始打包。
　　易容的药粉有几味在山下的药店不好买到，便多带了一些，其它的就捡了几味价格较昂贵的带上。
　　必须的物品例如打火石，盐之类的带了一些，出门在外免不了要风餐露宿。
　　衣服只包了两件，皆是男子的长衫，连同自己身上这件男子衣衫皆是商崇凉给自己置备的。即使萌芽状态的小小爱恋已经夭折三年，现在想想青阳还是觉得大师兄分外温柔。
　　青阳抚摸着衣服的边角发了一会呆，然后打起精神继续收拾行囊。
　　息淮给自己配制的药丸必须多带一点，这是她活命的根本，这药丸虽然她已经学会如何配制，但是过程太复杂，需要的药草种类也太多，不适合在路途中进行制备，所以多带一点，只要保证在吃完之前回到山上来就好。
　　下山最重要的钱，青阳没有忘记，银票带了一叠，她又往包袱里塞了一些碎银子，最后提起孟千春送给她的佩剑，头也不回往下山的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