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弦》楼绯言

7、第六章

　　青阳刚想转身，却听洛梦道：“我倒是忘了问你会不会弹琴。”
　　青阳答道：“我曾在书上看到过，可是没有真正弹过。”
　　洛梦道：“既然看过，你应该还记得基本的手法吧？那便就先试着弹一下。不要害怕弹错，我会视情况制定你以后的学习课程。”
　　“是的，老师。”

　　青阳坐下，双手抚上琴身，从第一根琴弦开始一直撩拨到最后，琴音十分清爽。
　　她的手顿了一下，继而拨响了第一个音，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琴音跳动如同露水滴落。待至她拨动到第四个音，青阳的琴音终于连成一串，变成了完整的曲调。

　　洛梦很惊讶，看青阳拨动琴弦的手势，听她拨响的第一个音阶，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她证明，这的确是青阳第一次碰琴。
　　可是经过先前几个跳跃的音节之后，青阳的手势明显熟练许多，琴弦在她手下发出来的音调已经变得很准确，洛梦能够听出来，这的确是恍然一梦的曲调。
　　一直到曲子完毕，青阳的手法已经非常熟练，显然她已经完全掌握了琴的弹法。

　　如青阳所言，她的确弹出了恍然一梦七八成的调子，但若是算上先前她因为对于琴的陌生而弹错的声调，青阳已经几乎完整弹出了完整的恍然一梦。

　　洛梦现在已经不单单是惊讶了，她的心中已经充满狂喜，她彻底忘记青阳叫她“阿姨”这件事情，同样忘记自己要为此而惩罚她。
　　洛梦的快乐溢于言表，脸上的笑容满满，她走到青阳面前伸手抱住了她。
　　“老师？”虽然一直保持微笑，但洛梦给人的感觉不易亲近，如今突然抱紧自己，青阳非常惊讶。
　　“青阳！我将会送你一件礼物！”洛梦忍住要马上带着青阳下山的冲动，对她说道，“青阳，比起琴技，我现在要先教你武功心法。”
　　比起琴技，青阳当然更加乐意学习武功心法，她立即点头。
　　“你在这里先把恍然一梦再弹一遍，老师马上就回来。”
　　青阳乖乖拨动琴弦。
　　听着她比方才明显流畅许多的琴声，洛梦微微一笑，旋身往林子外飞跃而去。
　　路过某棵大树的时候不小心把树杈上的什么东西踹了下去。洛梦没有在意，她满心因为青阳的特别而欢喜。

　　被洛梦一脚踹下树的红未央在地上翻了个身，继续打呼，猪一样的红大头直到中午醒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疼。

　　洛梦跑到孟千春的屋子门前用力拍门。
　　孟千春正在屋顶晒太阳，听到拍门声，爬到屋檐边，便看见洛梦一脸笑容。
　　他觉得分外不可思议，洛梦脸上出现像这样子的正常笑容，他有多久没有见到？他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他趴在屋檐，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洛梦的笑容会突然间消失不见。

　　洛梦已经听到他爬过来的声音，她抬起头，一双微笑的美目对上孟千春呆滞的眼睛。
　　洛梦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味道却换了一种，如若平日疏离的笑意。
　　她挑了挑眉头，道：“主上，你怎么这种眼神？”
　　孟千春回神，努力使自己的眼神变得深邃忧郁，他看洛梦一眼，后者鸡皮疙瘩差点掉了一地。
　　洛梦别开眼，不忍看见自己效忠的主上这副德性。

　　孟千春不再耍宝，从屋顶上翻下去，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洛梦那正常的笑容又回来，她并未注意到孟千春的眼神随着她笑容的转变而变得有些呆滞。
　　洛梦道：“你快把我放在你那里的心法书籍全部交出来。”
　　“你要做什么？温故而知新？你不是最烦看书的嘛。”
　　“我要给你家小宝贝看。”
　　“啥？！”孟千春差点跳起来，“你没开玩笑吧，这才第一天，你就要教小宝贝心法？你不是最看重琴技的吗？怎么？难道我家小宝贝深藏不露，其实她的琴技天下无双？”
　　洛梦走近孟千春，道：“你家小宝贝一定能够超越我，弹出世上独一无二的曲调，她或许能够将我们门派代代相传的那首曲子弹出来！”
　　孟千春愣了一下，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林子，有断断续续的琴声传来，不是很熟练，却有一种舒服的感觉。
　　他淡淡问道：“这是青阳弹的？”
　　“是的，你可知，这是她第一次弹琴？”
　　这我自然知道……孟千春难得收起嬉皮笑脸，眉头略微皱起。
　　洛梦仍旧很兴奋，甚至没看出弦主表情的异样，只自顾道：“像青阳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捡到这样的一个宝贝？”

　　宝贝？
　　的确是件宝贝，但是这件宝贝若不好好照顾，会被养死！
　　孟千春嘴唇动了一下，略微停顿了一下，他对洛梦道：“我去给你拿书。”

　　*

　　整整七本书，全是上乘的心法，就这样平铺在青阳面前。
　　洛梦的手指在最左边一本书上，道：“从这一本开始，你要记住书上所写，并且能够按照上面的心法运气，熟练运气之后才能再看下一本书，同样记住上面写的，然后熟练运气，再看下一本。以此类推，直到你修习完最后一本书，我们再开始上课。”
　　“是的，老师。”
　　对话完毕，洛梦看着青阳，只见小姑娘毫无所谓地从左到右收起了书，然后翻开第一本，认真看起来。

　　洛梦在青阳身旁站了一会，小姑娘只在认真念书，从未抬起过头来。
　　对于青阳的态度，洛梦很满意。她看一下天色，想起今日下午还有的任务，再看一眼青阳，未言一句，便转身离开。
　　洛梦离开得太及时，以至于没有看见青阳在她飞身离去的时候已经合上第一本书，拿起了第二本。

　　整个上午，青阳都在学习书上心法。
　　那七本心法，从第一本《流水谣》开始，至青阳现在看到的第四本《百日归》，一本比一本困难，青阳学习的速度也降了下来，学习也愈加吃力。
　　当她合上《百日归》，青阳已经满头大汗，脸色也变得分外红润，体内已经有不弱的真气流转，虽然累，感觉却还不错，至此，所有病痛已经全部去除。

　　正当青阳要拿起第五本心法来看，容倾出现在她面前。
　　青阳看着容倾，将第五本书放了回去。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晓，所有的人里面，她最最害怕的是容倾，同样最最想得到他的认同。这一点却恰恰是容倾最讨厌看见的。

　　容倾看到青阳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又看到她面前放着的七本书，陡然间心情变得格外不好，道了一句：“吃午饭了。”便转身离去，连多看一眼青阳都不愿意。
　　“容倾！”青阳站起身。
　　容倾迫不得已停下来，却不转回身，以背视青阳，也不愿意应声。
　　“容倾！”青阳又喊一声。
　　“说。”他终于应声。
　　“我正在变得有用！”所以，你能不能回头看我一眼？
　　容倾嘴角勾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去。

　　就是因为她的努力，让他看见了他自己以前的模样，那是他最最讨厌的样子。
　　他知道这样很矛盾，明明昨日还嘲笑着她的没用，以命令的口吻叫她要变得有用，今日却不想看见她努力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这个模样很奇怪，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想要将她的努力扼杀在摇篮之中。
　　他清晰地认识到，这便是他的自私，他的胆怯。

　　青阳将七本心法抱在怀中，匆匆几步跟上容倾，默默跟在他身后走着，甚至脚步都放得极轻。
　　两人刚走出林子，便看见屋子前的空地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木制的亭子，亭子中央有一张桌子，桌子边围了五张椅子，椅子上坐着孟千春与容卿卿，还有一个戴着面具的陌生人。商崇凉正从厨房不断端出食物，孟千春正在努力阻止见一个菜就拼命往自己碗中夹的面具人，剩下一个容卿卿，迫于师父淫威，只能盯着美味菜肴流口水。

　　容倾用仅有青阳能够听见的声音道：“这一回，你可满意了？”接着抬头高声道，“师父，我们来了。”
　　青阳整个的好心情一瞬间消失无影踪。
　　孟千春双手抓住蒙面人的双手，抬头看见两人，立即换上笑嘻嘻的面容道：“小宝贝，容倾，快点过来！”
　　容卿卿见救星来临，立即挥手：“师兄师妹！快来快来！”终于能够吃菜了！上天我是如此地爱你！

　　容倾如同往常向前走着，青阳抱着书，却是低着脑袋跟在他身后，这个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少爷后面跟着一个瘦小孱弱的小丫鬟。
　　孟千春摸摸下巴，觉得需要好好拾掇一下青阳的装扮，易容易丑了，气质上还是要保持美好的，以后若是嫁不出去那就不好办了。
　　面具人瞅准机会，努力夹菜。
　　孟千春出手，将他的筷子夺了过去。
　　青阳似乎能看见面具人头上冒着凄凉的黑气，她顿时觉得有那么一点好笑。

　　青阳与容倾来到桌边，孟千春示意青阳坐到自己身边，青阳乖乖入座，只是手中还捧着七本书，有些碍事。
　　孟千春无法对青阳伸出狼爪，便对容倾道：“容倾，把这些书抱回青阳的屋子去。”
　　容倾虽然不乐意，但是师父之命一定要遵守，他想称是接手书本，可是青阳没有让容倾效劳的这个胆，便抢先对孟千春说道：“师父，还是我自己抱回去吧，你们可不可以等我一会？”
　　孟千春摸摸青阳的脑袋道：“小宝贝实在乖巧，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师父等你吃饭呀！”
　　青阳点点头，捧着书往屋子小跑而去。

　　面具人用手指戳戳孟千春的胳膊，道：“能把筷子还给我吗？”
　　孟千春斜他一眼：“等小宝贝回来再还给你，还给你了也不许夹菜了！碗里堆了那么高的菜，撑死你！”
　　面具人缩回手，抱怨道：“真小气！”
　　孟千春踹他一脚：“给你吃就算不错了！一会这里没你的位置，给我端着那碗饭去林子里找红未央，找块石头坐着你们俩一块吃！”
　　面具人抖了抖道：“主上，你真是越来越抠了。”
　　“过奖过奖。”
　　“……”

　　听着他们的对话，容倾忍不住道：“就由我陪着息老师一起去找红老师吧。”
　　孟千春看了容倾一眼，但笑不语。
　　息淮忙点头：“好的好的，要让我跟那个红大头单独吃饭，实在太无聊了。容倾，我们走，老师趁着吃饭的时间，再给你讲讲鬼红花的用效。”
　　容倾眼睛一亮，道：“好的老师。”
　　息淮乐呵呵端起了自己那装满了菜的饭碗，戳戳孟千春问他要回了筷子，再偷袭了一筷子豆芽，便无视孟千春杀人的目光大摇大摆往林子里走去。
　　容倾端起自己的碗，又拿过属于红未央的碗，在孟千春的监督下往两人的饭上添了点菜，不敢夹多，就怕师父发飙。
　　他夹完菜，对孟千春道：“师父，容倾去了。”
　　孟千春大手一挥，容倾便屁颠颠跟着息淮往林子里去。

　　桌子边只剩下孟千春与容卿卿。
　　只听容卿卿叹了口气道：“师父，小师妹回来见到这个情形，她一定会不高兴。”
　　孟千春方才醒悟过来，五官立刻纠结成一团：“师父我犯大错误了，卿卿，这可怎么办？小宝贝会不会讨厌我？”
　　容卿卿坐到孟千春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师父，这件事情，卿卿只有吃饱了，才能想出办法。”说着，容卿卿坐回自己的位置，举筷便要夹菜。
　　孟千春眼疾手快一个掌风打过去，容卿卿的筷子偏离原来的目标——油炸豆腐，转而落到桌面上。
　　容卿卿悻悻缩回手，换她扭曲了一张小脸。

　　待至商崇凉端上最后的一盘菜，坐到桌边，青阳却还没有回来。
　　孟千春纳闷了，推推口水流个不停的容卿卿道：“卿卿，去瞧瞧你的小师妹，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没有回来，不会又在看那些书吧。”
　　容卿卿咽下口水，起身扒拉扒拉往青阳的屋子跑去。

　　孟千春看着容卿卿拍了拍门没人应，疑惑着回头看向自己。
　　他的心略微一颤，立即站起身走过去，并且挥挥手示意容卿卿推门。
　　商崇凉也疑惑四起，起身跟在他身后。

　　得到师父的命令，容卿卿推开了门，放眼望去，便看见散了一地的书，以及趴在书上昏迷不醒的青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