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弦》楼绯言

12、第十一章

　　青阳同封悦一般趴到窗棂上往街上瞧去，便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穿粉色长裙，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少女的神色颇为高傲，扫过街上小贩摊子的眼神满是审视。
　　为少女牵着马匹缰绳的是一名身着藏青色长衫的男子，男子长发如水，简单披散在肩头，单用一条藏青色丝带在左耳迹扎了一根细细的发辫。
　　两人身后还跟着一群的仆人，真正架势庞大。
　　街上的行人皆自动让出一条道让少女及其仆人通过，神情皆是恭敬与崇拜。

　　青阳盯着藏青色长衫的男子发愣，因为距离太远面容看不清楚，青阳几乎以为他就是容倾。

　　封悦道：“那便是凤痕山庄的大小姐凤安。给她牵马的便是那位管家的儿子，秦歌。”
　　青阳没有回头，道：“他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封悦笑着问道：“哪个像你认识的人？凤家大小姐还是管家的儿子？”
　　“是那个秦歌。”
　　封悦忽然笑出声。
　　青阳转回头，颇为不解：“你在笑什么？”
　　封悦道：“像秦歌那样的人，这个天下还存在第二个？我原以为他便是我见过的最极品的笨蛋了，原来还有另外一个极品的笨蛋存在，想想我就忍不住要笑。”
　　对于封悦的思路，青阳不能理解，她问道：“你让我看这个和我刚才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封悦的目光投回到街道上，突然眉头一挑，他对青阳道：“你看吧。”
　　青阳回过头。

　　凤安的马停在绸缎店前。
　　凤安的身形娇小，骑的马匹却是高大，她似乎很难下马，可是高傲的小姐并不惧怕，她将双脚放到同一侧，便踏在跪在地上的秦歌背上，顺顺利利下了马，继而将长纱外衣如蝶舞般挥动，款款走进了店内。
　　秦歌仍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长如流水的头发散落了一地，那根藏青色的丝带已经沾上了灰尘。

　　青阳有些动容。
　　秦歌这个模样，让她觉得跪在地上的好像就是容倾，平时连想都不敢想容倾的跪拜现在就真实呈现在她的面前。
　　“小姐都进去了，他怎么还不起来？”她的手握紧，忍不住问道。
　　“要等大小姐从店内出来再度上马，他才能起身。”
　　“为什么？”青阳觉得莫名其妙。
　　封悦举杯，道：“这是凤痕山庄的规矩，对秦歌的规矩。”
　　“因为他的父亲对于凤痕山庄来说是罪人？可是秦歌怎么不反抗？我能看出来他是习武的人，而且武功并不算弱，至少他身后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他如果想走随时都能走，何必受此侮辱。”青阳愈加不能理解。
　　封悦又笑起来：“所以我才说秦歌是一个最极品的笨蛋，就因为父亲对不起凤痕山庄他就甘愿在山庄里为奴，无论凤家如何对他，他都不曾反抗。人们都说凤痕山庄能有今天全是庄主凤英华的功劳。可事实呢？在背后出谋划策的全是秦歌。这个凤栖镇能有今日的繁华全是秦歌的功劳，这些人其实都敬仰错了对象。”
　　封悦说得风轻云淡，青阳听得义愤填膺，纠结了半日，最后还是说道：“我倒是觉得错不在秦歌的父亲，根本就是那个庄主好色，那个庄主夫人又软弱地任人搓捏，凤痕山庄若是没有那个管家，倒是会很快败落下来，或许现在连一双布鞋都买不起，更不用说骑那样的高头大马。”
　　封悦摇摇头：“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只是秦歌看不透，这世界上又有许多人都看不透。”又笑问道，“怎样？秦歌还像不像你认识的那个人了？”
　　青阳赶紧摇头，容倾可不是这样笨蛋又死心眼的人，容倾的高姿态让人望尘莫及。说到底，青阳还是有些崇拜容倾的。

　　青阳问道：“我们到凤痕山庄要找的人是谁？”
　　封悦对她一笑，贵公子神态尽显：“自然是秦歌。”
　　被义愤填膺冲昏了头的青阳点点头，表示了然于心：“有计划吗？”
　　封悦趴回窗棂，悠闲饮酒又信心满满：“想什么计划？太费神了，我们走一步是一步，一定会把那小子拐出来。”
　　拐出来？青阳偷瞄两眼封悦，额角有冷汗。她的心里藏着一个疑惑需要解答——这男人，难道不是人贩子吗？

　　说话间，凤安已从店内出来，踩在秦歌的背上轻轻松松上了马，继续以其高傲的神态巡视着街道。
　　如封悦所言，秦歌这才站起身，顾不上拍掉身上灰尘，牵住马缰绳往前走着。

　　青阳突然不悦起来，握住茶杯的手不由紧了一下。
　　的确是不能想象容倾会奴颜婢膝，可是这个秦歌表现得太自然了，即便刚刚遭受的是侮辱，他所表现出来的气息却仿若自己才是主人。
　　这样淡然并且不断流露出来的威慑感就是如此与青阳所熟悉的那人相似。旁人或许感觉不出来，但青阳不一样，即使容倾平日里玩闹非常，但他那种高贵的姿态始终使得青阳有些害怕，楼下那人虽然单薄一些，但也有与容倾相似的气息。
　　正因为如此，秦歌的感觉才会那么像容倾。

　　“今晚是凤栖镇一年一度的烟花祭，机会难得，我们先好好玩一下吧。”封悦的心情好像陡然间变得很好。
　　青阳当然点头，她下山最重要的目的便是为了摆脱无聊的生活，玩是不错的选择。

　　传说凤凰曾经降临于此凤栖镇，凤栖镇也是因此传说而命名，传说中凤凰于五月初七降临于凤栖镇，凤栖镇上的百姓便将这一日称作凤临，在每年的五月初七这一日的夜晚，凤栖镇举办烟花祭，以烟花的多彩华丽寓示神兽凤凰之美丽。
　　在凤栖镇，凤临的烟花祭是比春节更为重要的节日。

　　青阳跟着封悦投宿客栈，好不容易等到夜晚降临，终于见识到比白天更加繁华的夜晚街道。
　　她的心里是十分高兴的，只是表情如常日那般死气沉沉，让封悦误以为她对烟花祭并无半点感兴趣的意思。
　　托了她的福，连封悦自己都快觉得无聊了。不过他本身倒并不是特地为了烟花祭而赶死赶活地特意将懒虫压下及时赶到凤栖镇，他的目的很明显，要在今晚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混进凤痕山庄，至于如何混进去，待会总会有办法。

　　青阳对于烟花祭的兴趣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她用行动昭告了自己对于新奇事物的兴趣。
　　首先，在七弦山吃惯了大师兄煮的家常菜的青阳对于街上各种奇奇怪怪的小吃表现出无与伦比的兴趣，虽然依旧一副死人脸吓得给她煮东西吃的老板做事情分外小心翼翼生怕得罪客人，但是对于吃进嘴中的美食，她还是毫不吝啬地吐出“好吃”、“很好吃”、“非常好吃”之类的赞赏。
　　吃饱喝足后，青阳的目光又立刻被旁边的面具摊吸引住。面具摊老板看着青阳板着张脸精挑细选，终于选中一个面具时才得以咽下一直卡在喉咙间的唾沫，抖索着收了眼前这面色看起来很不好的小少爷的钱。
　　在青阳离开之后，面具摊老板与小吃摊老板相视一眼，一齐重重叹出一口气。那个小少爷面色不好地彷佛要砸了他们吃饭的摊子。
　　实在是误会啊误会，青阳只是憋着一股子高兴劲把脸憋成凶神恶煞的模样而已，而已！

　　青阳把玩着手上的面具，抬头看见了封悦的身影，想也没想就把面具戴了上去，然后走到封悦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封悦转身，便看见矮了他一个头的少年正仰头看着自己。
　　少年一贯面无表情的脸如今被面具所遮挡，只露出一双灿若星子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封悦看见了满满的笑意。
　　封悦打开新买的折扇，轻轻摇晃着：“原以为你对烟花祭不感兴趣，看来是我想错了。”他在人前的模样总是贵气得很。
　　青阳着实吓了一跳，眼中的笑意转变成为惊讶，道：“咦，你认出我了？”
　　封悦几乎一头栽倒：“你以为你戴了个面具我就认不出你了？”
　　青阳觉得自己也显傻了，偷偷在面具下弯起了嘴角，反正没人看得见，不会吓到别人，那么就稍稍微笑一下。

　　封悦用折扇敲了敲青阳的头道：“今晚的重头戏就快开始了。”
　　青阳抬起头：“重头戏？是什么？”
　　“烟花祭，重头戏自然是燃放烟花咯。”封悦举起折扇往镇中心高台上一指，青阳望过去。

　　高台上站着的是一名少女，少女身着百鸟之羽织成的彩色华丽羽衣，即使在夜晚不算太明亮的光照下，这样的羽衣也显得分外夺目。少女头戴用七彩琉璃珍珠所制成的凤冠，凤冠呈凤凰展翅状，每一根羽毛都制作精细华美，在火光照耀下发出七彩光芒，彷佛有一层光晕将少女围绕起来。少女本就长得很美，再精致打扮一下，台下的众人早已倾心。

　　青阳小声问封悦：“那是谁？”虽然没有山上那帮人漂亮，可是能够在凤栖镇最重要的节日里站在镇中心高台上，那少女的身份还是很有看头的。
　　封悦同样低声回答道：“那便是白日里骑在高头大马上巡视街道的凤痕山庄的大小姐凤安。”
　　青阳细细观察了一番凤安，皱着眉头又问道：“她的头上戴那么多东西，脖子不会酸吗？而且，这么热的天气里还穿得那么多，她的身上不会出疹子吗？”集镇不比山林的凉爽，更何况四处都由燃烧的灯笼火把，夜晚的气温总是会显得高一些。
　　封悦低声笑道：“女人为了好看，可是什么都舍得的。”
　　青阳反驳道：“我可不会为了好看头上戴那么多东西，在大热天穿那么多的衣服。”
　　封悦瞥她一眼道：“你又不是女人，头上戴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青阳想起来，她现在是个男人。

　　凤安面前放着一根导火索，一直通到高台四周的火炮上，显然用于燃烧烟火之途。
　　台下走上来一名男子，头发披散，用藏青色丝带在左耳迹扎了一条发辫，即使在火光照耀下，他的面色也显得苍白，即便生得俊美，也不太能招人喜欢。
　　青阳早就认出，那人便是秦歌，果然与容倾长得一点都不像，连神态上的相似都称不上一分，可是气度摆在那里，青阳的眼神略微一闪。

　　凤安挥动长袖，接过秦歌递给她的火把，施施然走到导火索前。
　　秦歌默然退下，青阳盯着那根藏青色的丝带回不了神。
　　凤安裙摆翩翩，将导火索点燃。
　　火点迅速燃烧着导火索，一会便燃烧到火炮上头，同一时间，火炮中喷出火光，火光在到达天空的同时炸出一声巨响，然后绽开美丽的火焰。

　　冲天的光芒与巨大的响声终于让青阳回过神，她抬头，盯着那些烟火眼睛一眨不眨。
　　不是没见过烟花，只是不曾见过这样好看的烟花。七彩缤纷，在天空中维持美丽的时间比她以前见过的那些都要长。她的内心激动，很想飞到天上与这些烟花一同飞舞，不过轻功再好，也无法停留在半空中不动。她不是仙人，未长有翅膀，她所能做的便是在人群中抬头观望。

　　一轮点火完毕，工人立即换上下一轮的火炮，再由凤安点燃，放射至天空。
　　如此六轮过去，剩下的便是最大的那枚名为凤泣的烟花。

　　凤安的姿态优雅，略微移动脚步，每迈出一步头上的凤凰便会换一种姿势，昂首的模样仿若将高声鸣叫。
　　火把移动到导火索之前，点燃导火索。

　　出人意料，凤泣并未发送至天空，装有凤泣的火炮却是炸裂开来。突如其来的爆炸引来台下一片惊慌，更不用说台上孤身一人的凤安。
　　高台周围守候的凤痕山庄仆从想上台将凤安救下，高台周围绑着的那些火炮却突然间炸裂开来，顿时火星乱射，没人近得了台面。
　　本就是柔弱美丽的女子，从未遇到这种危险的凤安一下子跌倒在地，满脸的惊恐。

　　青阳看得清楚，火炮之所以会炸开，完全是拜她身旁站着的这个在众人慌乱逃窜之时还能十分轻松打着哈欠的贵公子掷出的那几枚小小打火石所赐。
　　贵公子坏心眼要做坏事也就罢了，令青阳更加疑惑的是明明武功很好，秦歌却装作与普通下人一样，如此轻易便被火炮炸起的火星挡住了去路。
　　这厢青阳还在疑惑，那厢贵公子已经瞅准时机，以极其优美的姿势飞身来到了凤安身边，下一刻就将受惊的少女拥进了怀中，用衣袖为少女遮挡住了四散的火星，显而易见成功解救了美少女于火热之中。

　　青阳目瞪口呆，懒到连自救都不愿动手的封悦竟然主动去救了别人，一瞬间，青阳明白过来，这大概就是封悦所说的“走一步是一步计划”的第一步了。而在认清封悦的企图的同时，即便再如何不愿意，青阳也不得不想要泪奔一下——为封悦买的那件价值五百两的流云思贤，它那昂贵的袖子已经被火星熏黑到没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