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俱芦洲》孵蛋的蜗牛

13、第 13 章

　　“阿嚏！”一声响亮的喷嚏回荡在小小的药庐内，真正的秋师兄揉揉鼻子 ，一边替应无生捣药，一边问：“应老前辈，他为什么非得要下山啊？”其实他更想问这个人到底哪来的，应无生竟然称他一声尊下，想来肯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他现在脑子里也没一个人选，这样一个年轻人，有着超凡实力，下山却像是去寻仇，他能跟谁有仇？

　　应无生看看这老朋友的大弟子，有些傻里傻气的正直，坦率道：“别人的闲事你少管，伤好了就去找你师父。”让一个二十五年前就是大杀器的人去找寻人踪迹，不把人弄得半死带回来，他应无声是不信的。

　　“嗐，我这不是还有师弟们在找嘛，再说我跟师弟们联系地只有此处，只好在这里等消息了。”秋连绝孜孜不倦，说道：“而且那前辈看起来好生厉害，我托他找一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山下来消息说魔头死了，前辈此时下山也安全许多。”

　　应无生想起那人下山时的模样，怕是林固旭在世还好些，但也就能挡得住他一盏茶的功夫，好叫人逃命逃得快些。除此之外，为了避人耳目，应无生又为他重新做了一副人皮面具，好在这位尊下并无不喜，戴着就走人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

　　林固旭一死，江湖现在暂时是一团和气，那些传疯了的言论只有他知道内幕，而现在那个他挡不住的人要再出江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应无生煎煮着草药，有些心不在焉，向秋连绝问道：“我问你，你信不信这世上有起死回生之术？”

　　秋连绝自然一脸鄙夷：“怎么应老前辈也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前几年皇帝不是还特开蓬莱殿，设督药司监之职，广招天下方士和奇才，吃了那么多灵丹妙药，这不还是七老八十的年纪，也没见的年轻几岁，我看他也活不了几年了。”

　　应无生不作答，蓬莱殿这事他是知道的，但实际上，那些所谓进贡的仙药中有一半是经过他手的，药效有几分他是明白的，确有延年益寿、强身健体之效，但与传言中长生不老，起死回生是有很大差距的，他本来也是不信的，但真的看到那个人活过来了之后，而且还能保持容颜不老，他便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说不定，那本典籍真的是仙人所留下的也不一定。

　　巨大的寒玉棺列放在堂前，凉意瞬间侵染在场众人，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它，似乎要把它看出个所以然来，但任凭如何看，这具寒玉棺除了本身造价奢华，并无精致的雕刻，甚至连一条花纹，一个文字也无，实实在在的朴实无华。

　　“哎呀，当真是稀世宝贝，若非亲眼所见，我还不信。”天涯咫尺的掌门席文熙围着寒玉棺感概道，他虽并未参与此行，只有几个弟子前去帮忙了，但也不妨碍他想分一杯羹。

　　“这魔头想必生前在别处劫掠，才能造起那座宫殿，更不用说地下密室里藏的宝贝了。”裘啸天哪肯放过诋毁林固旭这样好的机会，这次魔宫之行收获颇丰，但也极其令人疑惑，只能得出魔教余孽潜逃这个过得去的理由。

　　整洁干净的无人宫殿，用途不明的寒玉棺，以及那条通往山下的密室小道。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结束的样子。

　　还有最重要的天一生水秘籍的下落，林固旭到底把东西藏在了哪里，莫非一直带在身上？

　　此时斩崔嵬未到，除了盟宗之位空余，满堂的江湖前辈都围着寒玉棺，纷纷私语，各抱心思，要能争取个见者有份，岂不是门派的地位都得抬一抬。

　　“诸位，请静一静，”巴瀚看着满堂嘈杂，看了眼同样在席的云陵宗，说道：“且不论这魔教留下的宝贝如何处置，老夫突然想起一事，还需向云陵宗请教请教。”

　　来了，就等着这个坑。杨无谰站在杨宗主一旁，嘴角挂着弧度，神情意外的轻松。

　　众人这才冷静下来，听这里头又有什么名堂，沧海派属五大名派之一，云陵宗是三宗之首，两家素来恩怨不浅，大摩擦无 ，小矛盾一堆，尤其是杨大公子这一块，尤为显眼。

　　“听闻上次是杨少侠出手相救那些被魔教追杀的罗无袖弟子？”巴瀚一只手捻着自己的短须，像是若有所思。

　　杨无谰说道：“确有此事。”

　　“可据我们此番调查，那群人极有可能与魔教余孽有关，如今又因杨大公子的疏忽，让另外一群人掳走了他们，这该如何是好啊？”

　　杨无谰：“哦。”关我屁事。

　　本想着为难一下的巴瀚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只好看了眼裘啸天。

　　身为五派之首的碧涛阁掌门，裘啸天哈哈一笑，缓解了当下的尴尬，又接着说：“魔头虽死，但仍有余孽窜逃，既然这群罗无袖的弟子与魔教有关，杨少侠身是最后见过他们一面的人，我们自然想知道这其中细节，也怕杨少侠被贼人蒙骗。”

　　言外之意就是，我们很怀疑你就是同谋。

　　杨无谰听言挑眉，说道：“我不过是随手搭救，顺手也帮了一把令孙，说起来，令孙近况如何，可有被那群魔教宵小惊到。”嗯，上回万波山还看见他腿软滑下马，也不知道是马太高了，还是这人着实胆子小。

　　反唇相讥这事杨大公子也是干得多了，而一提到裘万里，裘啸天脸色却渐渐不佳，但凡他这孙子能有杨无谰的一半，他也不至于要处处做人情，想着给后辈铺路。

　　“无谰，不可无礼。”见欺负人欺负的差不多了，杨宗主才缓缓开口，拿出一脸老好人的样子，说：“魔教余孽此时说来便话长，他们既已成一盘散沙，无需放在心上，至于被掠去的那几个弟子我们也无从知晓去处，若有消息，还请各位前辈告知。”

　　“魔头风波已过，此时最重要的便是筹办刀剑会。听闻此届刀剑会比以往更甚，将会有不少武林新秀露面，连江南的铸剑大家罗江烟都动身前来。”

　　云陵宗的宗主这番话下来，众人的思绪才放到不久后的刀剑会上来。

　　“我也听说此事，往年未曾见过江南四大名家，这次刀剑会上若能相会，也是盛事一桩。”

　　“不错，我们肃州湍城位居中原，号天下武林，招四方志士，刀剑会应当也有大排场。”

　　见话题被带偏，裘啸天也只好顺着说道：“一月后即是刀剑会，之前为除魔发出去的招侠令已经有不少江湖侠客应下，想来不过几日，天下群英就将荟萃于此。”

　　裘啸天话头又一转，说道：“但人口一多必有忧患，若不先处理好潜逃的魔教余孽，刀剑会出了问题该由谁负责？”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云陵宗给个说法。

　　杨无谰瞥了眼裘啸天，问：“那裘掌门打算如何？”

　　“这样吧，既然此事一开始是由杨少侠接下，那么现在也由你接手。”裘啸天自然打好了自己的算盘，杨无谰几乎是年年夺魁，把五派的培养的新弟子压得死死的，往日的刀剑会无这般隆重，这次怎么着也得把杨无谰这人给挤出去。

　　“杨少侠年纪轻轻，武艺高强，江湖中谁人不知，”巴瀚顺着杆子往上爬，说道：“这样吧，刀剑会对杨少侠说肯定无趣，不如为江湖局势安稳出力，去追查这群弟子及魔教余孽的下落。”

　　这话说的，全场一静，谁都听得出来这是要踢云陵宗出局，今届刀剑会花落谁家看来还不一定了。

　　“巴掌门不必心急，且听盟宗如何说。”

　　堂前有三人入内，打头的是刀剑双绝，后头跟着的正是斩崔嵬，他神色如常，双目炯炯，听步伐也能觉察出他内力浑厚，此前一战似乎并未对他有什么影响。

　　五派作为诛魔的发起者，看到斩崔嵬行动如常都有些诧异，他当初可是亲手杀了林固旭，亲斩魔徒这样大的刺激对斩崔嵬这样重情重义的人来说，怎会是件小事？本以为他会心脉受损，没想到他恢复的如此之快。

　　斩崔嵬领着两位护法坐下，朗声说道：“在座诸位，先前诛杀魔头一事，其实并未结束，就在刚刚，我从尸体上搜出了一样东西，东西虽已损毁，但仍可辨析几字。”

　　一听从尸体上搜出了东西，五派的掌门下意识就认定是天一生水，难怪怎么也找不到，这几日来派人守在千月山庄也一直没什么重要通报，没想到这次一来议事就找着了。

　　斩崔嵬示意左右护法，一旁的右护法绝影刀从怀中拿出包了油纸的一叠东西，打开来一看，是本被血渍浸透了书籍，斩崔嵬也不再卖关子，说道：“此书名为天一生水，是当年北境圣教的教典。”

　　一言出，满堂惊。

　　天一生水在多数人的记忆中早已经焚毁于叛军手中，怎么还会存留于魔教？林固旭又是怎么得到他的？

　　右护法绝影刀将此物传递给坐在右侧首位的裘啸天，他拿到手立刻翻看其中内容，但本是陈年旧书，纸张脆薄，再加之血渍濡湿，沾染褐色的页与页之间都粘在一起，极难翻阅，唯有扉页上书的四个大字“天一生水 ”还能辨析。

　　“此物被魔头藏于衣物夹层，是今日我等在处理尸体衣物时方才发现的，诸多庄内弟子皆可作证，绝不会有假。”左护法无相剑看着众人道。

　　一本相传可以让人长生不老，武功大增的绝世秘籍竟然是这样的结局，怎么会有人肯善罢甘休。
　　千秋宗的欧阳雨齐与身边的长老商量了一番，这才说道：“盟宗信誉自然有保障，但天一生水的下落早在二十几年前就无人知道，朝廷也派兵剿灭了北境的叛军，除了圣教教徒建起的石堡还在，其余东西皆被焚烧一炬，而如今北境也已是荒无人烟了。”

　　天一生水怎么说也是圣教有名的宝物，名气大到中原人也知道，就差没实践过，若它还在北境，怎么着也不会沦落到林固旭之手。这其中还牵连到朝廷，千秋宗作为与朝廷最密切的宗门，怎么也得开这口警醒一下武林盟。

　　斩崔嵬沉声说道：“我非玩笑，天一生水如何流转我没兴趣，但毁掉它是一定的。”

　　一直在传阅的书籍传到千秋宗就停下了，欧阳雨齐捏着把扇子，笑着说：“盟宗何意，是真是假不如让御灵将军来判断，如此至宝可不能随意处置啊。”言语之间似有若隐若现的要挟。

　　而他提及的御灵将军正是当年率军北境的姜楯，若天一生水曾有存留在世，姜楯也会是真的最后见过的人。

　　斩崔嵬转头看去，对着欧阳雨齐说道：“若说一本邪典也能称作至宝，只能恕我难以从命，非是不信朝廷，而是经手的人越多，越是危险。”

　　这下大堂跟烧开的水一样，四处都是叽里呱啦声。

　　“难道林固旭也是修炼此典才会变得异常疯魔？”“难怪他这短短一年，武功进步如此之快，连五大高手都拿他没办法，还是斩盟宗出手才拿下。”

　　斩崔嵬又把当初在北境游历所见讲述了一遍，拿回秘籍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其捏在手中，说道：“若能得诸位允许，斩某今日就在各位江湖前辈面前毁掉这本邪典！”

　　裘啸天谋划这么久，哪肯轻易放手，还不等他出声，那边的千秋宗欧阳雨齐说道：“盟宗且慢，既然此典定夺有疑，不如等趁着刀剑会，通知御灵将军前来，到时再交予他，如何？”

　　这话一出，也引起不少议论，天下江湖这么多聚会，唯有十年一期的武林大比才有朝廷官员出面，因此武林盟盟宗之位多少有些水分，背后自有朝廷推力，五派能连任两届自有其中辛秘不能说，而三宗中即使有千秋宗这等朝廷中的庞然巨擘，也不得以避开这其中权势交织，免得被人指摘。

　　但这下若是成了，刀剑会在两方的地位必定提升，盟宗之位取不得，于是刀剑会就成了出头的最好时机，一旦和朝廷联动，就不仅仅是那么简单的选拔后起之秀这个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