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广记》清时借筹

2、姻缘错镜（1）

　　贺迦岚觉得，5月17日一定是自己的倒霉日。头天晚上睡觉前明明定了第二天早晨6点半的闹钟，可偏偏睡得太沉没听见。等她好不容易想起今天上午要开案情分析会，然后从床上一个打挺坐起来的时候已经7点20分了。

　　飞快得从冲出卧室，蓬着满头乱发去卫生间洗漱，耳朵里听见的是姨妈罗秀晚的唠叨。

　　“小岚，我昨天又碰见上次托我介绍对象的那个周阿姨了。她都说了对你印象特别好，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她想约你和他侄子吃个饭。”

　　贺迦岚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行行行，您让周阿姨的侄子来我们局里的食堂吃午饭呗，荤素搭配，营养健康，还能刷我的工作卡，省钱。”

　　“你就胡扯吧！”

　　彼时贺迦岚已经穿好了外套，三两步窜到餐桌旁，伸手从盘子里抓起一大块刚做好的三明治往嘴里塞。

　　“不说了不说了，早上有案情分析会，我要迟到了！”

　　罗秀晚看着她这副狼吞虎咽全无一点淑女样子的吃相，又好气又好笑：“当初就不该让你去考什么警校，女孩子文文静静的，现在成天和一帮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起混，哪儿还有一点女人味？！”

　　贺迦岚厚脸皮得张开双臂将罗秀晚结结实实抱住：“知道了！改天我向您请教，走啦！”

　　南亭市公安局距离贺迦岚家开车大约二十分钟左右，怎奈早高峰的路况实在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贺迦岚一路停停走走，好不容易堵到公安局门口，往右一拐，还没等车停稳就急着熄火开门。她所在的刑侦三队是局里名副其实的王牌，队长谷尧今年三十八岁，上警校那会儿就是个风云人物，面帅心冷，做事永远效率第一，不喜欢浪费时间，包括在处理感情方面也是直率得让人咋舌，不过对下属没说的。底下两名跟着他的小弟却完全是另一付性格脾气－－26岁的乔晖是个智商不够但行动能力极强的人，对谷尧崇拜得不行，简直就是个超级迷弟；29岁的沈云薄认真善良，脑洞清奇，就是笑点极低，经不起逗。还有一个负责视频音频网络信息的技术宅许斐，27岁的年纪，个头却像个发育不全的高中生，清汤寡水的长相没胸没臀，标配一副黑框眼镜，乍一看连性别都区分不出。

　　贺迦岚前脚刚踏进刑侦三队所在的二楼，迎面就遇见沈云薄正风火燎原得疾步过来。

　　“赶紧开会，谷队催呢！”他对贺迦岚说。

　　“行，我去拿一下分析报告。”

　　按惯例案情分析会都是由谷尧主持，贺迦岚捧着文件夹和自己的工作mini走进去就看见他穿着身深卡其色的棉质衬衫叉腰站在会议桌的最前端。所有人纷纷找位子坐好，许斐负责联通电脑设备和投影仪，不一会儿前面的白色银幕上就出现了几张现场照片。

　　谷尧依然叉腰站着，眼睛里神色严肃：“被害人严桦，女性，34岁，单身，网络游戏公司企划主管。昨天上午没有去单位上班，原本她要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游戏公测发布会，也没去。公司同事打她电话手机，发微信□□都没反应。一直到中午11点感觉情况不对，她的助理找到家去，发现门锁着敲不开，联系物业开门后发现人已经死了。法医那里给出的死亡时间是昨天半夜一点到两点之间，死亡原因是……”

　　谷尧伸出手指点了点银幕上的照片，坐在旁边的沈云薄大声说道：“闷死的？！这种杀人手法还真少见。”

　　诚如他所说，照片里呈现出来的案发现场状况很直接得给出了答案。严桦以一种非常独特的姿势仰面斜靠的椅子中，她的头往后耷拉在椅背上，脸色蒙着好几条毛巾。

　　“现场我们在死者脸上共发现了五条毛巾。孟白说其实真正杀死严桦的只有最下面那条，应该是罪犯从背后突然袭击，拿着毛巾死死捂住被害人的口鼻造成窒息死亡。”

　　贺迦岚从桌上拿起连接线，接到自己电脑上然后打开，白色银幕上立即出现了许多现场物证的照片。

　　“那五条毛巾我都验过了，没有任何指纹和其他痕迹。死者身上衣服上以及椅子上还有面前的梳妆台上只有他自己的指纹。孟白那里取出的胃容物和指甲头发我也化验过了，没有任何毒化反应和病理性症状，她那天甚至心情还不错。”

　　“你怎么知道？”乔晖问道。

　　贺迦岚耸耸肩：“简单啊，她胃容物里有酸奶、芝麻菜、面包丁、西红柿、意大利面、番茄酱、还来不及消化的一丁点儿芝士蛋糕和三文鱼肉。”

　　“嚯，吃大餐呢！”坐在对面的许斐夸张得喊起来。

　　“不是大餐，是和人约会，不然她一个人自己掏钱绝对不可能点这么多东西，浪费！”

　　谷尧转过头看着刚刚说话的贺迦岚，一边吩咐道：“许斐，严桦的个人信息你查得怎么样？”

　　“不好说啊……”许斐挠挠头，双手在笔记本电脑上噼里啪啦一顿操作，“家底清白，没前科，没违章，没银行欠款，没债务，公共事务费按时缴纳。家里就她一个女儿，没结过婚，除了喜欢看些日本动漫，基本上没任何特别的地方，简单到无聊。”

　　沈云薄插进话来：“她周边的邻居和单位同事我也走访过，得到的情况和顾斐说的基本一致。工作认真负责，和同事关系一般，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但也没有仇人。平时就是两点一线，邻居对她的印象不错，没有深夜扰民之类的事情发生过，也没见她往家里带过男人。”

　　“那个助理呢？”谷尧问。

　　乔晖答道：“是她第一个发现尸体报的警，做笔录的时候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她是半年前刚到严桦身边的，以前那个助理辞职走了，案发的时候在和大学同学唱K,玩到凌晨三点才回到家，有人可以证明。”

　　谷尧听完拿手撑着桌面，一脸郁闷的表情：“死者小区的监控有什么发现？”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案发当头晚上严桦住的那栋楼监控坏了，据保安说已经坏了大半个月，什么都看不见，我只能调取门口和小区道路上的一些画面。”

　　贺迦岚看着许斐调出来的监控录像，顿时明白什么，忙在自己mini上点开一张照片单独放大：“其实也不是一点儿痕迹也没有，只是这个有点怪。”

　　乔晖和沈云薄两个人直着脖子瞪大眼睛对着那张照片横竖看了一分钟，接着异口同声说道：“这是……鞋印？”

　　“Bingo ！”贺迦岚冲俩人竖起大拇指，“这是我在严桦家门口的地上发现的。”

　　“有没有可能是那个报案助理的？”

　　贺迦岚坚定得摇摇头：“助理是女的，可这个是标准42码男式皮鞋的鞋印。可惜目前我只找到这么一个，屋子里面却没有相同的鞋印，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穿着42码皮鞋的男人一直站在严桦家门口，又或者她家门口一直放着一双42码的男式皮鞋。”

　　线索再次卡壳，谷尧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严峻，他抿着嘴一言不发。贺迦岚心里却盘算开了，从杀人手法和现场情况来看基本可以排除入室抢劫。毕竟没有哪个抢劫杀人犯会闲到有时间在被害人死后还一条一条得往她脸上盖湿毛巾，何况严桦家的门锁完好无损，物品钱财都没有丢失。

　　“罪犯应该认识严桦，甚至有可能关系还不错。现场没有一点挣扎反抗的迹象，就好像等着对方来杀自己一样。”贺迦岚思索道。

　　“不管怎样，如果罪犯认识严桦，那就肯定在她的人际关系网里，继续深入排查，乔晖你负责。”谷尧的话就是命令，必须百分百执行。

　　“明白！”

　　“许斐，你继续仔细查看小区监控，重点看下案发时间前后小区出入口和严桦家楼下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员，尤其是男性。”

　　技术宅用手指推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朝谷尧点点头。贺迦岚勾唇一笑，啪得一下合上手里的文件夹：“我想复勘下现场，总感觉漏了什么东西。”

　　谷尧眨眨眼睛算是同意，一边不忘给沈云薄安排任务：“你去严桦家问一下她的父母，看她生前都和哪些人来往。”

　　半小时的案情分析会速战速决，乔晖领命直接去严桦上班的游戏公司做排查，沈云薄不甘落后说是要蹭车和乔晖一块儿下了楼。许斐给自己冲了一大杯美式，准备今天通宵耗在电脑前面。她拿着咖啡走到自己办公室，半路正遇上提着勘察箱要出门的贺迦岚。

　　“迦岚姐，你说做网络游戏的是不是都有些怪癖啊？”许斐神秘兮兮得说道。

　　“严桦有怪癖？”贺迦岚反问，同时心里突突得一紧。

　　许斐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接着抓住贺迦岚的手臂将她拖进自己办公室里：“刚刚才发现的，我把严桦家电脑的硬盘带了回来，之前因为她设过隐私密码，我刚解开，然后看见里面是这个……”

　　贺迦岚对许斐的业务能力是一贯放心的，从技术层面上基本没什么可以难住她的问题，那她现在这么神秘紧张的样子只能说明严桦的硬盘里的确藏了惊世骇俗的东西。

　　许斐麻溜得点开一连串文件夹，其中还有一些是隐藏的，然后就看见电脑屏幕里开始播放一些动漫番剧，都是说日语，人物的衣着动作极其不雅。

　　“这些还不是最厉害的，你看这个。”许斐一边说一边又点击了一个文件夹，进去后发现里面的视频也都经过加密，“我已经破解了。”

　　“所以这些是对于严桦来说最重要的东西。”贺迦岚也来了兴趣，凑到电脑前盯着看。

　　视频被逐个打开，内容尽是些不可描述事情的动漫，有异性也有同性，而同性全都是两个女人。许斐看得目瞪口呆：“我去，原来她好这口啊，难怪34岁还不结婚，也从来不带男人回家。”

　　“还不能就此断定严桦一定是同性恋，除非我们能找到和她交往过的女性。”贺迦岚拍拍许斐的肩膀说道。

　　“那谷队要我查监控里的男性，我还查不查？”

　　贺迦岚拎起自己的勘察箱往外走，听她这么一问原地站住转过头来回答道：“你敢不查？”

　　许斐立即吐吐舌头：“不敢不敢。”

　　贺迦岚去现场习惯开自己的车，用她的话说就是一路警灯闪烁警笛呼啸，再愚蠢的罪犯也知道要收敛自己的锋芒，准备欺骗我们。而开自己的车则能很好的掩人耳目，观察现场所有人的真实反应。严桦家她是第二次来，距离上一次还不到24个小时。昨天她来的时候身边站着孟白。孟白是谁，他可是南亭市公安局大名鼎鼎的法医处主任，今年31岁，用许斐的话说，要不是人长得实在太过严谨又嘴欠毒舌，倒还挺适合拿来当男朋友的。本来像这么小的案子法医处只需要派个二级法医来就可以，可偏偏谷尧在接到报警后马上给孟白打了电话，孟主任轻易不出手，但谷尧的面子他一定会给。

　　贺迦岚并不喜欢和孟白一起出现场，和业务能力与技术问题无关，只是不爱看他那张扑克脸。还好这次复勘不用再和那尊大神一块儿，她暗暗松了口气。

　　她把车子停在严桦家楼下的车位上，然后领着箱子开门下来。5月中旬的阳光不偏不倚正照在贺迦岚身上，带着暮春时节特有的花香味，仿佛让人几乎忘了她马上要去的是一起谋杀案的现场。

　　严桦家在十六楼，贺迦岚把左手手掌搭在自己额前仰头往上看了看，接着忽然想起什么来，嘴角溢出一个有趣的笑容。她一把提起手里的家伙事儿，绕过自己的车身，走进楼去。

　　就在贺迦岚刚才站的地方不远处，正静悄悄得停着一辆全黑的劳斯莱斯幻影，那墨色的外观和庞大的体积让它犹如一个可怕的异形，趴在太阳底下，散发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冷和寒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