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爱》独舞桔梗

8、风波

　　冯祁以为自己中了邪，前一天晚上睡眠不好，精神状态也平平，但是却鬼使神差地将车开到了那家烧烤店的门口，并且中了邪一般地在等着。气温并不低，汽车里的空调出风口丝丝地送出凉风，外面的阳光像是要将全部的光热散播出来一样，毫不留情地炙烤大地，远远地望去，水泥路面像是升腾起细小的白色烟雾，飘渺地恍若海市蜃楼。明晃晃的光线照的几乎睁不开眼。冯祁等得快要失去耐心，修长的十指不断地敲击着方向盘，眼睛更是不住地往外张望。来来往往只看见一群又一群的人进入到烧烤店，然后满嘴流油、心满意足地腆着肚子走出来，还有一个瘦巴巴的老头子穿着白色的汗背心，招呼客人慢走，然后迅速地关上推拉门。
　　就在等到几乎发火的时候，忽然一个绿色的身影推着手推车，头上戴着一顶草帽慢慢地过来，绿色的T恤背后几乎湿透了，薄薄地贴在身上。
　　可恶的是，那身影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冯祁推开车门，顿时火冒三丈，难道你没有看见有个人一直在看你吗？难道你不知道我等你那么久吗？他在心底无声的咒骂着。丝毫没觉得自己做的是没有用的事情。他气冲冲地砰一声关上车门，也顾不上大太阳，穿过马路抓住邢少婕的手臂就往车的方向拽。
　　邢少婕被突如其来地一拽，几乎失去平衡，只得踉跄着跟着施力的方向走。帽子被热的不得了的风吹歪了，罩住了整个脸，看不清楚到底是谁拽着呢，急了，用力地甩着手臂，声音闷在帽子里嗡嗡的：“你是谁啊？快放开我。”
　　冯祁转过身一把揪掉草帽，帽子的质量比较差，还揪掉了少婕的几根头发。疼的她直吸气，等到看见是冯祁，挣扎得更厉害了：“你干什么啊，我在干活呢。”
　　冯祁气不打一处来，却笑了起来：“你有本事啊，不是说在盛和吗？盛和什么时候开了烧烤分公司啊？”
　　邢少婕这才反应过来冯祁莫名其妙是生的什么气，大力地甩开，捡起被冯祁丢在地上的草帽又戴回头上，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说：“我在哪里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神经病。”
　　冯祁被邢少婕一句“神经病”噎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急速离开的背影，长腿快走两步又将她捉了回来狠狠地盯着问：“你再说一次！”
　　邢少婕莫名其妙，问：“你要我说什么啊？”
　　“最后那三个字。”
　　邢少婕恍然大悟，点点头说：“嗯，你果然是个神经病，现在，放开手，拽着我，我很不舒服。”
　　两人站在路中间互不相让，惹得季叔烧烤店里的人纷纷朝外观望，甚至有几个好事的人，走出店门来等着看热闹。
　　邢少婕被人高马大的冯祁揪着脚不沾地，很无辜地低声说：“你很爱演啊？那么多人看，你也不嫌丢脸。”
　　冯祁隐忍的额角青筋暴露，回过头说：“你们都给我闭嘴！”
　　观望的人看冯祁一脸不好商量的样子，纷纷摸了摸鼻子无趣地回到店里，将门关上。
　　邢少婕顿时觉得很无力，于是问：“你到底要干嘛？”
　　“回家。”说着将她毫不温柔地丢进车里，发动车子飞速离去。
　　邢少婕知道又免不了一场风波。果然，冯海生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手里也没拿着报纸。茶几上放着的茶水早冷掉了，但是还是满满的，邢少婕和冯祁进了门，柏嫂马上向少婕使眼色。然后小心翼翼地到冯海生跟前：“茶水冷了，我去换一杯。”
　　冯祁坐在冯海生对面，然后闲适地双手交握：“是我告诉爸爸的。”
　　邢少婕只觉得好气，但是看着冯海生的脸色又不敢发作，本来就是自己理亏。于是只好软软的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冯海生语重心长：“少婕，为什么不听我的安排？要不是冯祁和我说，你准备就这样骗我吗？”
　　少婕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只有低声认错：“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只是不想再在您的保护伞下过日子，我想尝试着靠自己……”
　　话未说完，林怡君从楼梯上下来，漫不经心地鼓着掌：“好哇，你真是有志气。和冯家的人倒是一个脾气。”
　　冯海生显得有些慌乱，赶忙站起来，看着林怡君。
　　林怡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在冯海生旁边宽宽落座：“我们家供了你这些年，也不差这一年两年，你要是觉得自己有志气，倒是不妨走得干净点儿。”
　　邢少婕怔住了，一时间不明白林怡君到底要说什么，只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嗡嗡地响成一片，全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直冲头顶。
　　冯海生到底是心疼少婕，拦住了林怡君：“你能不能不说话？”
　　林怡君拍开了冯海生的手，颇有一点居高临下的意思：“你要做好人，要弥补自己的愧疚，没必要拿着我林家的钱去做。你冯海生没有我还能有今天？”
　　邢少婕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反反复复只听见关于弥补和愧疚。
　　为什么弥补，为什么愧疚，又为什么要对她弥补？
　　脑子里顿时乱作一团，顾不得两人的吵闹，游魂一般的说：“我走就是了。”
　　三人都没有听清楚，只是吵闹顿时停止，都齐刷刷地看向目光完全没有焦距了的邢少婕。
　　冯祁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问：“你在说什么？”
　　邢少婕忽然冷静下来，安安静静一字一句，用无比清晰的唇齿说到：“我知道我的到来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冯伯伯谢谢你，阿姨，我也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你们带我回家了。我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最起码，弥补了破碎的童年生活。现在，我也快成年了，阿姨说的没错，我不该再依赖你们了。谢谢你们，我找到住的地方以后我就搬走。”说完丢下一屋子诧异的人，独自上楼了。
　　但是，她的心里居然没有痛恨或者惆怅，只觉得那是一种解脱，在这么多年的猜疑和小心翼翼之后，身上的分量忽然轻了下来，就是这样一个突然的决定，让所有困惑都豁然开朗。
　　这天夜里，邢少婕做梦了，梦里有爸爸和妈妈。
　　尤记得爸爸喜欢穿灰色的毛衣，有一件都穿到很薄了还舍不得丢掉，常常穿在身上，这个时候爸爸就会显得尤其沉默，然后静静地在阳台抽烟。对于爸爸的记忆就是从沾着淡淡烟味的毛衣开始的。爸爸的手掌不像一般人一样那么光滑，带一点粗糙的老茧，有时候摩挲着少婕嫩嫩的脸庞，会觉得有些刺人。
　　再有不开心的时候，爸爸看到少婕也是开心的，会放下手里的香烟，然后抱抱少婕。用宠溺的口气说：“今天乖不乖啊？”
　　印象中的爸爸总是忧郁的，虽然孩提时代的少婕还不知道什么叫忧郁，但是回过头来想，爸爸似乎一身都是忧郁，哪怕看着少婕，少有的开心的时光，眼睛里也是浓的化不开的忧郁。每当这个时候，爸爸也总是会把少婕抱在怀里慢慢地摇着，嘴里会非常温柔地用一种奇异的语调说：“少婕是爸爸的宝贝，爸爸一辈子都爱你。”宽大温热的手掌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少婕的后背。
　　那时候的少婕感受更多的是温柔，多年以后回想起来，那是沉闷得如此透彻的心痛，无以用言语表达的时候，只能借着某些事情来宣泄。
　　尽管有时候不刻意回想，几乎想不起来爸爸的清晰的模样，但是记忆力无法忘记的是爸爸那宽厚的大掌和永远溺爱的语气。
　　仿佛是悠长的一生，爸爸用尽了一生最浓烈的爱，然后翩然离去。
　　明明知道这是梦，邢少婕不愿意醒来，只在梦里低低地啜泣，闭着眼睛，但愿这个也世界永远不要醒来。
　　冯祁听见少婕房间里几乎微不可闻的哭泣声，将整个身体贴在墙壁上，冰凉的墙壁抚慰了烦躁的心。耳边回响着的就是一声一声仿佛是接不上气的哽咽，他知道，他们虽然仅仅只有一墙之隔，可是心却远在千里之外，永远没有办法靠近。冯祁将手贴在自己床头的位置，他们的房间格局是正好相反的，那么，她此刻应该就是这样，躺在床上，无助地哭泣吧，这个位置也许是她布满眼泪的脸颊。他有些微微的心疼，这样对于一个还没满18岁的女孩子，是不是过分了。但是从今天的事情看来，冯海生似乎对少婕并没有那么简单，那么，捍卫自己应得的，这，不算过分吧。冯祁暗暗地给自己找了理由。可是修长的手指却如此温柔，在贴着暗纹的墙纸上摩挲着，好像摸着情人流着眼泪的双眼。

作者有话说

　　加油！！每日一更。。。。